五百五十五章 透漏消息
寒门宰相正文卷五百五十五章透漏消息文彦博的意思并不是赞成官家超擢章越,只是说待制这官职可以援引王猎的例子。
官家却听得文彦博另一个言下之意,于是合掌道:“王猎并非进士出身,尚可拜待制,那么章越是状头兼敕头,日后拜待制,甚至翰林学士,也不过是早几年晚几年的事。”
“那便这么定了。”
文彦博与曾公亮对视一眼,官家要铁了心要给一名官员升官,简直什么理由都可以。
说来也是,章越身为状元迟早是要升待制,你非要在这里卡着人家,得罪了怎么办。以后他官大了给自家后人穿小鞋怎么办?
便只好先这么办了。
在旁修起居注的陈襄听得是一阵阵的高兴,为自己这学生着实感到欣慰。
不知不觉章越的官位都在自己之上了。
曾公亮与文彦博走出殿外,却见一旁的吕景脸色苍白至极,手直捂着胸口。曾公亮立即命一旁的内宦扶着吕景离开。
曾公亮看着吕景离去,叹了口气道:“文公,方才在殿内官家在兴头上,我是不便相劝,但文公为何不劝?”
“你家六郎与度之是姻亲,你在官家面前辞了,是当不了干系的。”
文彦博心道,不熟的当好人,熟的当恶人,你曾公亮真是打好算盘。
文彦博抚须,悠悠然地道:“曾公说得是,仆记得当初韩魏公为昭文相时,先帝欲举苏子瞻知制诰,苏子瞻时出自韩魏公门下,但韩魏公便是不许,先帝又欲举苏子瞻起居注,韩魏公再不肯,最后举苏子瞻馆职,韩魏公言必先试而后命,方才许了。”
“想想看韩魏公这风骨,老夫真是远远不如呀。”
曾公亮闻文彦博之言脸都气青了。
这哪里是文彦博不如韩琦啊,这分明是在说自己不如韩琦。
你曾公亮咋就这么怂呢?不敢如韩琦当年那样和先帝争呢?
就这样还整天想将韩琦取而代之?
就这样想为昭文相?
难怪官家会想让富弼回朝。
曾公亮化解了情绪,呵呵笑了两声道:“是啊,难怪朝野提及韩魏公,富郑公名字皆是交口称赞,仆怎么能及的万一呢?”
文彦博提韩琦,曾公亮便提富弼。
至和二年时,文彦博,富弼一并拜相,当时百官皆以得人相庆。
当时文彦博是昭文相呢,富弼还是你的副手,如今官家宁可调富弼回京出任宰相,也不用在枢密使的文彦博,由此可想而知了。
咱们俩谁也别说谁。
二人你暗中我一刀,我暗中射你一箭,大家扯了个平。文彦博这时道了句:“话说回来,怕是富郑公与王介甫难相和啊。”
曾公亮道:“言之有理。我看到时候为难的怕是富郑公啊!”
文彦博不由停步。
却见曾公亮指了指天道:“文公看不出么?官家与介甫如一人,此乃天也!”
文彦博闻言徐徐点头:“是啊,这天下又有谁能与天争呢?曾公见事明了,仆佩服之至!”
说完二人又笑呵呵地,边走边聊往政事堂而去。
至于亏得最惨的吕景,踉踉跄跄地被官宦搀扶着走至半路,突然一個脚下绊蒜,跌坐在地。
官宦吃了一惊,连忙上前捶背揉胸的,好一阵没缓过来。
至于孙觉方才触怒了官家,早已是退出殿外,然后他在宫道上徘徊着很是不安,一直等到了陈襄出现这便迎了上去。
陈襄看着孙觉摇了摇头。
孙觉满脸涨红地道:“老师,是弟子不争气。”
陈襄道:“我也没怪你的意思,只是你这性子在汴京作官太容易得罪人了。”
孙觉道:“老师说得是,学生好易,常以是行已,用之立朝立身,或进或退,或语或默,或从或违,但如今…方知吾易学未精。”
“他日求个外任,早早出京去吧。”
陈襄道:“你也莫过于责己,凡事过犹不及,你不过没有按照中道而行吧。”
陈襄道:“不过你也不用灰心。”
孙觉看向陈襄询其情由。
陈襄没回答,他知道官家要召富弼回朝了。
如今的集贤相曾公亮威望不足,必然是富弼回朝抚政,到时候有富弼在,必是能规劝住官家,孙觉到时候说不准能出头。
陈襄对孙觉道:“你去见一见度之!”
“怎么?”
陈襄一脸高兴地道:“你师弟要升官了,你去贺一贺,不过不要说他升官的事,以后遇事多与你师弟商量,他可比你办事稳重多了。”
孙觉听说章越要升官了不由大喜道:“师弟竟有这般喜事,好好,我这便去!”
孙觉转身要走,给陈襄叫住道:“是了,也切记莫要透露是我说的。”
陈襄身为官家身边人,当然懂得不可泄露禁中语。不过章越除拜这样的好事,自己不说肯定也会有人稍稍透出些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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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越知自己被弹劾后,知道这事小不了。
吕景是侍御史,他弹劾过韩琦,欧阳修,章惇,无一例外的都成功了。
章越一面考虑如何写自辩的奏疏,一面心想如何应对,是不是要去打听打听消息?
章越坐在天章阁时,却没发觉胡定已是入内了。
胡定为天章阁勾当官,同掌阁事,而章越这般的馆阁官其实不管天章阁的事,只需专向皇帝一人负责而已。
胡定一见章越立即给他收拾桌案上摆放着文房四宝。
胡定是内内侍省的东头供奉官,在宫中地位很高,平日里本不该作这般下人的事。章越却见胡定给自己帮忙动起手,心底有些蹊跷。
章越问道:“我此番被弹劾,你可听到什么消息了?”
胡定平日里仗着消息灵通都会与章越透个风,这一次却一脸严肃地道:“什么消息,我一句都没听得。”
章越奇怪往日无所不知的胡定这次怎么什么都大听不出。
“章正言这是你的印绶吧?”
章越看向自己案上的官印,这是一会自己写完公文要盖印的,胡定怎对自己印绶感兴趣了?
“怎么?”
却见胡定在旁仔细看了,然后意味深长地道:“此印着实是小了,配不上章正言你啊。”
宋朝官印一般是官越大印越大,章越听了胡定的意思笑道:“何出此言啊?”
胡定微微一笑,一副胸中自有乾坤的样子。
章越见对方神神叨叨的样子,正待这时,孙觉入内却见对方满脸春风。
章越心想对方还不知自己被弹劾了吧,否则也不会高兴得如此样子。
“大师兄!”
孙觉笑了笑坐在章越的案前问道:“写些什么呢?”
章越便将自己被弹劾的事情说了,自己正写给皇帝自辩的奏疏呢。
孙觉哈哈大笑道:“我看你啊,是不必写了。”
章越奇道:“为何?”
孙觉笑了笑,官场上升迁都是如此,只要没有最后下旨,一切都有变数。万一你提前说了,最后人家却没有出任,那不是邀功不成反而生怨了。
不过一般来说,官员升迁之前都有足够分量的人会事先给你打个招呼,很少有官员会在不知情中突然得到了升迁。
唯一的例外,就是官家亲自荐拔的官员,那么这招呼也就无从打起了。
孙觉笑道:“如今你是简在帝心,必会无事的,我看你还是不要写了,今晚咱们一并去吃酒好了,我来做东,绝不让你破费。”
章越笑道:“师兄有心。”
二人三言两语,这边有人官吏来传话说让章越往政事堂一趟。
章越知必是吕景弹劾之事,于是向孙觉告罪,然后前往政事堂。
这时候曾公亮与参知政事赵忭,唐介二人在政事堂议事。
得知章越求见,三人不由同时笑了笑。
章越入内后与三位宰执见礼。
章越猜想自己被吕景弹劾后,此来必是向政事堂解释情况,同时也等候宰相的发落。
他确实是位卑言事,破坏了官场上的规矩,故而吕景弹劾自己也不是无的放矢。章越虽依仗官家宠信,不怕被重责,但到了政事堂这边听训还是要的。
章越一面见礼,一面察言观色,从三位大佬脸上揣测细节。
韩琦罢相后,中书人换了一拨,原先熟悉的欧阳修,吴奎,赵概先后离开,只留下曾公亮。
至于赵忭和唐介都是从三司使的任上新提拔为参知政事的。
赵忭,唐介的风评章越都听过,特别是唐介对方可是连仁宗皇帝都狂怼过的人,可谓是眼底容不下一点沙子。
现在曾公亮与赵忭,唐介都是不苟言笑,自己看不出一些蛛丝马迹。
赵忭开口道:“此番吕御史弹劾你的奏疏,你可知晓了?”
见是赵忭发话,章越松了口气,若是唐介问话,那可就糟了。
章越答道:“知晓了。”
“可有何辞解说?”
章越本是写好了辩疏,但想起师兄方才的提醒,于是答道:“下官无辞,确实是下官不是在先。”
曾公亮与赵忭,唐介对视一眼。
赵忭道:“你既无辞,即已是知错在先了……”
当即赵忭薄薄地责了章越一番。
这一番批评之词不痛不痒地,章越心底暗呼,难道是要轻轻揭过吗?
赵忭责过后,曾公亮接过话去道:“度之也是年轻气盛,失了方寸倒也是情有可原,但是别说你如今还不是待制,便是待制又如何敢在官家与翰林学士议政时轻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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