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八十二章 平乱有功
寒门宰相正文卷五百八十二章平乱有功太学生们的呼喊声一阵一阵传至至善堂中,高声要朝廷停止废除诗赋改以经义之举。
眼见一名身穿束衣,足踏皮靴的男子入内。
“这是……”梁师孟迟疑地问道。
苏液色变道:“觇者!”
此刻皇城司高虞候对章越拜道:“卑职来迟一步,还请章待制恕罪!”
本来只是太学生闹事,章越请皇城司的人介入作什么,这些人在士大夫的口中名声可不太好。
章越道:“章某有罪才是,此事不意惊动了官家,实为罪过。”
众直讲们惊疑不定,但章越一名文官在至善堂被围,竟能出动皇城司,说明官家关切着这里的一举一动。
黄好义道:“章待制我方才已在外面查明了,外有两百多名人之中,是太学生大约有三成……”
随着黄好义出言,事情的转机已经出现。
至于章越身在堂中,不出门一步却在不知不觉中已是把握住了全局。
黄好义道:“我方才在外辨认,已是一一列出名来了!”
黄好义之前在太学数年,对于太学生们肯定是熟悉的,如今名单已是在手。
这是难道要掀起大狱吗?
“那么其余七成是什么人?”章越问道。
黄好义道:“我也认得不少,大多是国子监旁的厮波帮闲,其中不少人也与我打过交道。”
众人看去,但见此刻章越已是面色铁青。
陡然一掌拍在了桌上,章越道:“这些厮波帮闲,也岂敢冒充太学生闹事?这些人平日也读诗赋,日后要考经义不成吗?”
随着黄好义这么一揭露,事态顿时就不一样了。
若是太学生闹事,按照太学里言事的风气,众人也不敢如何,但若是厮波帮闲混入其中,那么说明这背后有人操纵。
那么到底是谁鼓动太学生闹事,是谁又让帮闲厮波混入其中,方才章越所言,此乱不在外而在内就是说得这个意思吗?
一旁刘监丞看着黄好义这个差点成为自己女婿的人不由心道,此子当初实在并不如何,如今攀上了章待制着实了得,此番看来是立了大功了。
焦千之道:“章待制莫非早就知道外面不是太学生闹事?”
章越道:“不用一开始,方才堂外言诗赋改经义不说十日改不了,便是一百日一千日也改不了。”
“我试问一句,此事我尚在此间与诸位商量,那么外头的太学生是从何处得知十日内要将诗赋改经义之事。”
“此事唯有一个缘由,便是有人故意将这至善堂中的言语,泄露给外头人知!”
说到这里,章越看向堂中众直讲。太学的直讲们此刻无一人敢面对章越的目光。
章越转过头对高虞候道:“事情已然明白,眼下当请皇城司巡司将那些冒充太学生的厮波闲汉尽数拿下,还请高虞候拿问,其背后是何人主使?”
高虞候领命。
“至于这些太学生再慢慢安抚便是!我知他们不过被人挑拨而已,与他们保证朝廷事后绝不会追究他们。”
此刻颜复闻言大喜,他就怕章越为难他的弟子们,他自告奋勇道:“我出门劝这些弟子们。”
卢侗也起身道:“卢某也去!他们也不过是一时糊涂。”
有了颜复,卢侗出面其余几名直讲也是决定出面劝说。
“慢着!”
正当这时梁师孟出首对章越道:“章待制,此令一下则覆水难收,万一奸人混在其中闹事,引起冲突有所死伤,怎生是好?这不是打战平叛!”
章越道:“我早已说过,若出了什么差池,章某一人担之,决计不连累诸位。”
梁师孟闻言无话可说,重重地一顿足后重新坐下。
卢侗等人都是长叹一口气,走出室外。
至善堂大门一推开之际,无数喧哗声一下子似掷进了至善堂中在众人的耳边炸开。
颜复,卢侗冒着被瓷片投掷的风险,高声道:“诸位,听我一言……”
随即大门又被关上,然后便是颜复,卢侗高声劝说。
刘监丞与学吏们都是满头大汗地趴在窗户看着消息,窗户突变了天色,午后初秋的骄阳被天空的乌云遮住,这份场景顿时令人感觉好似闷在水里一般透不过气来。
至于章越则与梁师孟,苏液二人对坐,好整以暇地给二人沏了茶。
“请!”
梁师孟,苏液看了章越一眼,然后各端起碧绿色的茶汤喝了一口,听着卢侗他们的喊话,渐渐的喧嚣声似停止了。
三人对坐,随着时间流逝,声浪逐渐停止,学生们都是离去,一切都是有条不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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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师孟看看苏液,再看看章越不由心想,如此的一场风波,竟被此子如此波澜不惊地平定下去。
梁师孟也是反对诗赋改经义的,虽说没有参与,但他坐看事态发展,可最后却被这个年轻人不动声色地将事情的萌芽给按住了。
什么叫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
就是如此。
眼见外头人都已经散去,梁师孟觉得很没有意思,起身道:“章待制,此间已没有用得我的地方,先走一步。”
章越道了句:“可以。”
等梁师孟离去后,章越看向苏液道:“苏直讲,喝茶。”
苏液笑了笑,将章越奉至面前的茶汤推开问道:“有无酒否?”
一旁公吏给苏液端了一瓶素酒来。
苏液也不用盏,拿着酒瓶大口直灌,然后道:“当年范文正公行庆历新政失败,被贬饶州,当亲友送行多不敢出言,随即散去,唯有王子野与文正公在邮亭之上举杯把酒,畅声极论天下之利弊。”
“王子野归来后,亲朋多劝他不该多言,以防隔墙有耳,一言一句都会被皇城司探卒采之得其实,会大祸临头。”
“然王子野却道‘果得觇者录某与范公与邮亭之论,条进于陛下,未必不为苍生之幸,岂独质之幸也!’”
觇者就是皇城司的密探。
说到这里,苏液看向章越深深吸了一口气,章越道:“我知道苏直讲看不起皇城司的密探,但是……君子不往往疏忽于此吗?”
苏液哈哈大笑道:“先父当初因进奏院案,被罢职闲居苏州,最后郁郁而终。先父跟随范文正公变法呕心沥血,却不意被奸人所害,但他一生都没有后悔。”
“但如今朝堂有个人借着复古之说,为王莽,武周改制之事,以理财之说行敛财之实,这般的大奸大恶之徒,今上居然信之任之,似唐子方,吕献可这般的忠贞之士死的死,贬的贬。”
“这等欺世盗名之徒,却被推崇是什么当今之孔子,今上视他为伊尹,周公!章待制,此人将当初范文正公所为的一切都败坏了!正如唐子方所言,乱天下者必为此人!我今日将话放在这里,他日朝堂之上,每个有识之士,正人君子皆与他为敌。”
章越道:“苏直讲,乱不乱天下,不是由朝堂上君子说的算,也不是由小人说的算的,而是史书说得算的。”
正在章越与苏液说话之间,但见黄好义与高虞候已是入内。
此刻乌云已是散去,燥热的秋阳也已是下山,一阵好风吹来,贯得满堂都是清凉。
秋后的燥热便这么消退而去。
高虞候对章越道:“启禀待制都拿下了!我用这位黄先生之计,让太学生与那些厮波帮闲们一并离开。太学生们被劝说之后大都返回了校舍,但那些厮波帮闲只得出门。在下与皇城司和巡司的人便把守在太学大门之外,等那些人出了门后,一个个都跟随上去抓了。”
“除了几个手脚利索的,大多都已是擒获。这一切全凭着黄先生运筹帷幄。”
这高虞候也很懂得做人,多次称赞黄好义。
章越看了黄好义一眼,然后道:“将那些人都押回皇城司去审问,再将供词都送到大理寺去!”
此刻卢侗,颜复他们也都是返回了至善堂中,但章越不出门一步,却已是将这场变乱以雷霆万钧的手段给平定下来,而且还抓住了其中主谋的奸贼,一个个都是欢喜。
至于一旁的苏液则神色不好。
章越看向苏液道:“苏直讲你先回去歇息,在官家那边,我会帮你说几句话的。”
苏液闻言苦笑,然后道:“多谢章待制了。如今我方后知后觉,你似早已猜到了一切。”
说到这里苏液站起身来道:“苏某一人做事一人当之,我如今学一学王子野,学一学先父又如何!堂堂七尺大丈夫何需人怜!”
说到这里,苏液将手中残酒一饮而尽,宽大的袖袍向后一拂,踢着鞋子大步出门。苏液边走边长歌。
……
数日之后,资政堂上,官家看着章越奏事的条陈,以及皇城司,大理寺审过的供词问下首的王安石道:“这次至善堂之乱,王卿如何看?”
王安石言道:“此番至善堂前,数百人围攻太学师长,此事皆是出自殿中丞苏液授意鼓动,经过皇城司,大理寺审问,证据已是确凿,陛下必须从重处置,以儆效尤。”
“至于章越管勾国子监,遏制乱事于萌芽之中,安定了太学上下,没有使苏液之乱生出更大祸害,可以称得上是当机立断,应变有方寸。臣以为当着重赏赐,擢其官职,以为酬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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