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5|尸上花海
第六百三十五章
在埋葬过无数喰种的废弃装置残骸上, 有两道身影在不停碰撞，闪避, 攻击，速度快到了仿佛要同归于尽一般！
空气中有刀光剑影！
火焰的高温时不时爆，干扰视线, 拉开距离，又破除部分防御。
只有金木研自己知道，他并不想这样战斗下去。
他理亏在先，又让喰种跑了，按照他的想法就是双方停战，自己接受惩罚, 把一切损失和问题控制在和修家内部矛盾的范围内。再不济, 他最多停职留薪, 回去被和修常吉关禁闭反省, 总不会真的把他当劫狱犯处理。
仅仅是五分钟不到的交手, 金木研承担的压力赫然是过去对战有马贵将的数百倍！用来控制场地的赫子被切碎了几千次！
精神世界的和修研都睁大了眼睛去看这场战斗, 失去了悠闲的心态。
【他这是要杀了我吗！】
逐渐的, 火焰的高温被金木研适应, 在一阵热浪滚滚下, 他的披风被尽数烧毁，露出了里面的黑色贴身背心与西装长裤。
他是从CCG本部赶来库克利亚的。
唯一改变的就是把西装外套和衬衫丢了, 脚上的皮鞋换成了备用的战斗短靴，西装裤脚被塞入了短靴里，减少露出马脚的可能。而他的面部、脖颈、手部被绷带严密地裹住了, 除了熟人根本看不出他的身份。
到了这一步，金木研都有些自暴自弃了。
“可以停下了，有马先生！”
回答他的是可以点燃空气的恐怖高温，来自有马贵将手上全面爆力量的SS级库因克武器——红莲。
4000℃的高温一出，超过太阳表面一半的温度！
金木研的脸上闪过骇然。
【快躲开！！！】
像是一个小型太阳的降临，火焰爆炸般席卷他所在的位置。
如同历史重演。
在德国，和修研遭遇过的悲惨待遇，金木研一个不漏的全部来了一次“温习”，这一次却没有了能够阻止战斗的和修常吉。
在短暂出现，又短暂消失的火焰中心，出现了一个融化的深坑。
没有水蒸气。
一刹那，附近连空气都被抽空了。
在深坑的底部，卵状的东西护住了金木研全身，外部是坚硬到连火焰都无法融化的防护壳，内部是化作水一样的RC液体，这些RC液体极为浓稠，蕴含着蓬勃的生命力，给予了金木研在高温缺氧环境下的生存条件。
几近窒息的晕眩感传来。
金木研的四肢失去力气，有一种自己全身都被烤熟了的错觉……
也许不是错觉……
他可能真的熟了一次。
【贵将这个混蛋！他又放火烧我！】
【金木，我调查过，这件武器想要爆这种超高温也不容易，中间有几分钟的空档期，你快点毁了他的武器！】
和修研在耐热和耐痛上不如金木研，插不上手，只能把战斗交给了对方。
金木研没有令他失望。
得知武器的弱点，他咬牙从“黑山羊之卵”之中破壳爬出来，比记忆中的那次遭遇好一些的是他保住了衣服，不像真正化卵重生的人。
“有马先生！你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暴力奉行者！”
金木研低吼一声，十几条赫子从他的腰部伸出，越过他的身体，凶狠的朝有马贵将躲避高温的地方袭去！即使已经是『龙』，不存在常规的赫包，他也潜意识的习惯了自己的赫子是从腰部生长出来。
听到金木研被他惹急了的歇斯底里怒吼，有马贵将的嘴角弯了弯。
暴力奉行者吗？
不错的结论，他早已习惯了用力量解决问题。
白色死神在战斗中少有的一笑，没有被金木研看到，金木研仅仅看到与自己一样仿佛被烧得通红的赫子只贯穿了墙壁，没有打中要攻击的人。
【左边！】
和修研为他分担了一部分警戒。
继鸣神之后能够造成物理伤害的武器“红莲”以刀剑的形态，再次斩击而来！废墟之上，身穿白色风衣制服的有马贵将犹如超越了人类的境界，行云流水的战斗，恐怖的感知与战斗本能，还有压制喰种反射神经的高速挥刀！
一秒内。
他身上遍体鳞伤，局部赫者化的躯壳被打烂！
面对有马贵将，却不用全力，这是任何喰种都干不出来的事情。偏偏金木研出于各种原因把有马贵将当成自己人，认为有马贵将会手下留情。
现实给他了一次惨痛的教训。
“呜哇！”金木研被锋利的刀锋割破了衣服，半个腰部被切开，脊椎断裂，身体被刀剑携带的力道狠狠地钉在了墙壁上。
独眼喰种的血液泼洒在墙壁上，片刻后就晕染了一片。
金木研的身体抽挛。
有马贵将近距离地注视着他，淡灰色的眸子宛如非人的存在。
“只过去了五分钟……”
“有S3班的人在，再过五分钟，我仍然可以追上那些逃犯……也就是说，你的阻拦毫无意义。”
这个消息令克制痛苦的金木研倏然剧烈挣扎起来。
然而刀锋卡在他的脊柱上！
无法修复！
“你那软弱无力的抵抗，又能办到什么事情呢？逃走的喰种不知道你是谁，更不会感谢一名特等搜查官的舍身相救。”有马贵将的声线就像是寒冬的霜珠，乍然从屋檐上落在皮肤，微冷却渗透了心扉。
“金木研，你连自己都无法拯救——”
“却妄图拯救别人？”
这样一句说是冷嘲热讽都嫌语气平淡的话，却彻底激怒了金木研。
金木研的瞳孔剧烈收缩，竖成针尖。
凶戾至极的目光几乎要吞噬掉眼前一尘不染的有马贵将，让对方品尝到千刀万剐也不足惜的痛苦。
“你又懂什么？你伤害我如同喝水一样简单，仿佛理所当然……就因为我是独眼喰种，而你是半人类吗？我尚且拥有人性，明白喰种与人类一样重要，而你明明把自己视为人类，却活得完全不像是个人！”
大口喘着气，每一声都饱含痛苦的金木研声嘶力竭。
“渴望救人这样的心情，你懂吗！我相信想要救人的念头是没有错的，这个世界要是连我这点微弱的善意都无法保留，还有什么希望可言！”
“呼……我不会让你去杀他们的。”
黑色的物质从他的皮肤表面出现，攀沿到脸颊上，宛如一枚枚鳞片。
他正是『龙』的化身。
精神世界里，和修研站起身，和服古典，海风吹拂着乌黑的头，眼眸阖上，把自己拥有的那部分力量借给了金木研。
他与外界金木研的身影无形之中似乎重叠了。
海浪之中，隐隐有『龙』的倒影闪过，一声悠远的低吟划过天际。
进化到顶端的独眼喰种，第一次对束缚住他行动的有马贵将出最强有力的挑战与不甘的咆哮。
“五分钟而已——我证明给你看！！！”
脊柱出碾碎物体的怪异声。
能够吞噬任何血肉与赫子的金木研，用身体溶解了卡在脊柱上的刀，把库因克钢融于体内，不分彼此，同时毁去对方的武器。
赫眼猩红的金木研，一脚往有马贵将的方向踢去！
有马贵将后退躲开。
被钉在墙壁上的金木研获得自由，腿部疾速爆，跟上有马贵将的行动，而腰腹部的大口子瞬间就修复了，赫子也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咻咻！”赫子从上方，地底一同攻击，四面八方而去！
金木研的双手往虚空一握。
停留于他皮肤表面的黑色物质陡然扩散无数倍！
墙壁、天花板、地面的废墟，全部被黑色的东西覆盖，『龙』的身躯囊括了大半的空间，让他们的战场无处可逃！
第一次面对这种东西的有马贵将微微凝神观察，脚下落地的地方也是黑色的，有化作赫子手的东西疾速袭来！现这种东西有吞噬他的血肉的倾向，他毫不犹豫地用破碎了一半的长刀斩开了阻碍！
下一刻，他不用对任何人命令，在武器损毁后，一个黑金色的库因克手提箱被人从高处丢了下来，被他牢牢接住了。
第二把让金木研熟悉的“枭”成型，羽片没有停留地爆射出去！
墙壁被刺穿，倒塌！
场地立刻扩大！
库克利亚底层的废弃装置之外，竟然是一片美丽至极的花海！
在喰种的尸骨之上盛开的花……
有马贵将转移战场的同时，金木研猛烈追击，赫子不再局限于他的体内，而是从他脚下和四周的黑色物质里凝聚而出，他的脚下一跺，赫子化作一根根利箭，以不亚于有马贵将躲闪的速度射去！
“嘭——！”
枭的羽片飞来，远距离碰撞到一起！
几秒后。
金木研与有马贵将近身战，无惧任何伤害的身体用豁出去的方式，以伤换伤的与有马贵将凶狠地战斗起来。
地上脆弱的花被践踏。
技巧，他不缺，蛮力，他也不缺！
在金木研强势的比拼下，有马贵将没有让人类的弱势持续下去，在确认了金木研的近战水准后，他不再用在他眼中师徒练手般的虚假招数，右手被压制住不能抬起的武器临时换到了左手，在金木研惊讶的目光下给予反击。
金木研的手臂被枭割伤。
伤痕转眼消失。
说到底，未完全形态的『龙』不是无敌的，个体战斗力上，他只是维持在SSS+级，防御力和恢复力超高，依旧是可以被伤害到的血肉之躯。
有马贵将再一次双手举起沉重而修长如长矛的枭，他犹如古时候的武士，端庄威严，孤高凛然，每一击都势必给敌人带来生死的危机。
羽毛丰厚的鸟儿散落羽片，出奔赴自由的轻鸣。
“嗡嗡嗡嗡嗡——”
越来越近。
金木研的紧张消失一空，变得心灵空明，几年前令他恐惧的事物依旧如此美丽，枭的羽片让他想到了天空中偶然落下的吉光片羽。
在一片以尸骨为养分，于腐朽的微风中摇曳的现世花海中……
这一幕让人难以忘怀。
【害怕吗？】
【金木不怕，我也不怕呢。】
和修研低柔地回答他，像极了一尊心灵深处的神灵雕像。神灵是尊贵而强大的，可是还未达到凡间顶端的黑龙神是容易受到伤害的。
【虽然有点疼——但是，打败他吧。】
为此，可以忍耐。
望着冲来的金木研，有马贵将不闪不避，手腕轻微地调整方向。在对方遮挡了面容的情况下，点燃意志的双眼，无论哪一只都足够璀璨耀眼。
他从不认为独眼喰种的赫眼很珍贵。
值得他侧目的，一直都是金木研赫眼状态下，人类的那只眼睛。
即使喰种的那一半罪孽而污秽，总有一半人性的光环脱离污泥，扭曲地渴望着阳光，再冷漠也可以看得出本性里的温柔。
与其在虚假易碎的幸福里生活，不如努力为幸福而活着……
这便是有马贵将改变他，选他为后继者的初衷。而金木研幸福的前提——是让喰种与人类得以和平共处，双方达成某种平衡，否则一旦失去和修家的庇护，独眼喰种无法安全存活在任何一边的世界上。
当然，这些只是一时闪过心头的感慨。
真实的战斗之中，有马贵将不容许自己分心，脑海里分析战况，唯有一个想法扎根在他的分析里无法动摇。
【皮太厚了，难打。】
靠身体抵御住枭的攻击，金木研双手交叉挡住面部，身体犹如破碎的娃娃。
然后，他义无反顾的正面撞上枭！
拳头狠狠砸去！
汇聚全部力气，集中于一个点的拳头爆出以力破巧的力量！
一拳不够，就再来一拳，两拳，直到打碎！
枭在暴力轰炸下出嘎吱声。
在一片片划过耳边与脸颊的羽片之下，金木研忘却了生死，而那份想要保护那些人、回去见到活着的他们的想法前所未有的强烈。
他要拦住有马贵将！
毁掉他的武器！
功夫不负有心人，金木研的愿望仿佛被老天爷听到了，有马贵将的防御力气减弱，在现削断他的手骨也无法制止他攻击武器后，这个男人的脚步开始后退，有了隐约支撑不住的倾向。
随着清脆的一声崩裂声，枭碎成了两段，比红莲的下场更惨。
这终究是喰种赫包制成的武器。
白色死神拿到手上，可以挥出斩杀SSS级喰种的力量，却无法改变武器的本身质量停留在SSS级，难以对熟悉武器的金木研造成威胁。
在金木研一喜，决定趁着第三个库因克手提箱到来前击败他的时候，有马贵将手上几乎要脱手的半截武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捅入了金木研的胸腔，血花从金木研的背后溅落，顺着武器，滑落到了有马贵将的手掌上。
有马贵将面色冷漠地说道：“教你一个菜鸟搜查官都懂的道理，库因克武器不是失去赫子的特殊能力后就无法使用了。”
一打起架，就把学过的剑道忘了个七七八八的金木研实在找打。
金木研感觉到自己的肋骨连同心脏一起被贯穿，往日会带给他沉痛和压抑感觉的部位，似乎破了个洞，在空气之中飞快地流逝生命力。他的嘴唇张开，呼吸如破了的风箱，眼神被灰败的气息蒙上，流露出绝望的色彩。
“有马……先生……”
“为什么要……杀我……”
他不想死在这里，他还有……很多很多事情没有来得及去做……
月山……英……也在等他啊……
他仗着有马贵将不敢杀他，之前的战斗都有恃无恐，不可否认，他心底把这位老师视作人生中最可怕的严师，同时对他有着常人无法理解的信任。
他逼他成长，他明白。
弱小的自己不成长就会被残酷的世界杀害，可是他已经足够强了，至少在喰种与人类的层面上，能超过他的都是“自己人”。
为什么都这样了，有马贵将还是不满意？甚至要杀了他？
他做错了什么啊！
“你并没有如你所说的那样接受如今的身份，而是停留在过去，你永远是那个没有变化的独眼蜈蚣。”有马贵将没有去看金木研绝望的眼神，而是慢条斯理的一点点抽出枭，不规则形态的枭上全是碎肉与血。
“教你第二个道理。”
“把和修家教给你的东西，全部给我牢牢地记住。”
第三个库因克手提箱，从不远处由平子丈用力抛给了有马贵将。
金木研的双膝软，脱离了枭后险些站不稳，眼前阵阵黑。他失去了心脏，似乎随时要身亡的感觉比痛苦还要可怕。
【金木……】
和修研的双手掩住脸，感到丢脸的小声说道。
【啊？】
金木研捂住自己心口的破洞，面色恍惚，眼角有着将死之人的迷茫。
他不想死。
接下来的事情不用和修研说出来了。
金木研现自己心脏重新长了回来，不过十几秒，一个人体致命的器官就这么完好无损地回到了他的胸腔里，胸腔也修复得看不出任何伤害。
金木研：“……”
他的身体连心脏都可以修复好！
握起第三把武器“胡乱”的有马贵将侧身而站，身长玉立，左手滴着血。
他看着金木研脸上精彩的表情。
“让开。”
有马贵将冷声说道，不介意再把他的心脏捅穿一次。
从死亡边缘被拉了回来，金木研惊出一身冷汗，身体快大脑一步的又拦在有马贵将面前。他干脆扯下粘着血块的白色绷带，苍白的面孔俊秀出色，在因为受惊严重变成竖瞳的赫眼的另一边，人类的右眼里还保留着一点沉静。
“有马先生。”
“除非杀死我，你休想离开这里。”
金木研的声音底气不足，边说脸上边露出一丝柔和的笑意。
洗尽铅华。
历经生死考验，总会有一些明悟。
知道自己有多想活下来，人才会明白死亡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情。而有马贵将想要看到的正是散去了那些死念，如同一个健全且鲜活的人的金木研。
这一刻，金木研不像他了。
尸骨之上的花海里，白的只有他，心冷如冰的也只有他。
有马贵将觉得自己等到了想要的结果，更好一点的结果，他不认为自己有足够的时间等到了。
“打败我。”
他的心中有不知为何的轻叹，新的库因克武器指向金木研。
师徒之间，以战斗开始以战斗结束。
“你才可以出师。”
东大的毕业典礼，是金木研错过的缺憾，但是他能给对方另一个毕业的仪式。
右眼漆黑一片，唯有左眼能看着自己学生固执而微笑的表情。
透明而朦胧的世界，在心底清晰明澈。
似乎。
他也微笑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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