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山路
黛山矮矮，一纵一横随着视野绵延而去。伴着日暮边陲，冷月初升，仿佛是一道道纵横错杂的伤痕在一望无垠的大地上突兀而起。夜幕降临之后，山林野岭才露出它狰狞面容，像是无渊无痕的黑洞，带来森森诡异。山风凛寒，如猿猴嘶吼，乌鸟嘲哳，声声如血，闻之色变。
可就在那残阳落下的天空却是不似人间景象，犹如末世降临。血红的天际仿佛有妖魔现世，才催化出地狱般的色泽。殷红森寒的云海，像是被剥落掉入地狱的血肉，鲜血一直向人间滴落。天空好像在一瞬之间就会坍塌，所有的生灵都会在血海中丧生。
“恩，天色不错”！秦宝走在路上，享受着山风的丝丝凉意，回头望了一下天边，随口感叹道。
吴倩怀里一直抱着公鸡，自从进了山里就更加小心谨慎起来，忽然听见秦宝赞叹一句。随即用她如墨如月般的眼眸狠狠的剜了秦宝一眼，小声啐道，“脑子有病！哪只眼睛能看到天色好”！身处在不似人间的环境里，吴倩避之不及，秦宝居然还说好，她从心底狠狠鄙视秦宝的审美。
吴倩从秦宝身边一掠而过。在崎岖的羊肠小道上，只能容下一人通行，而就在秦宝登高远望的时候，吴倩超过他独自向前走去。
搞不清楚状况，不明白此情此景的秦宝摸了摸头，一头雾水。自己又怎么了，怎么忽然对自己进行人身攻击。
“天色本来就不错嘛！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明天肯定是好天气呀”！秦宝在吴倩身后争辩道，可是吴倩早已经走远，而他的声音也在萧瑟的风中堙没。
“你说我说的对不对”！秦宝像是受了委屈，有意要争辩一下对错，对着从后面赶上的我问道。我伸出手拍拍秦宝的肩膀，“你说的没错”！
秦宝的嘴角微微上扬，挂起一丝得意的笑，转身想喊住吴倩为自己证明一下，却是被我挡在面前。
“她说的也没错”！我补充道。
恩？
秦宝不明白，自己没错，吴倩也没错。难不成是天气错了？
我无奈的摇了摇头，“吴倩说的是意境，你说的是实景。无关风月，是你不懂女人”！
“不懂女人”！秦宝的神情好像一下子被某种情绪震慑住，陷入了深深的回忆。这种神情挣扎而又痛苦，寂寞而又无助。仿佛曾经受过很重的伤，一经提起，伤口就会绽开，一遍又一遍的被折磨。
“唉！也是一个可怜的人儿”！我对秦宝表示同情。
秦宝心中所想不是其他，正是那些曾经抛弃他的师姐妹。想当初他曾是众师姐妹心目中的风流才子，也是万千师兄弟羡慕嫉妒的对象，在梦中也要把他碎尸荒野的大众情敌。他是少年天才，天赋异禀，风姿卓绝。是门派百年兴旺的希望。他面如白玉，完璧无瑕。是万千少女心中的完美情人。出身高贵，身命不凡，更是被引入掌门足下，成为整个门派中最亮的一颗星。
本以为前途坦荡，气运非凡。谁曾想一夜之间遗臭山门，从此再无女人缘，是以男人都避之不及。被人唾弃到这般地步也是绝无仅有的惨烈，此刻更是被赶出门墙，随波逐流，成了一个刀头舔血世俗人。
秦宝又望向天边，此时已经没有晚霞的痕迹，完全陷入一片夜色，他的心意无处诉说，又只好埋藏在心里，像一杯经久毒酒，越是时间长久，就越是残忍！
“走吧！快要看不到吴倩的身影了”。
我向秦宝提醒道，然后朝着山林望了望，追上吴倩的脚步。
…
明月高高挂起，晚照晴空，风清月朗。漫天的星斗似一粒粒珍珠，遗落在白玉盘中。若是没有游魂野鬼作怪，此间的风景倒也不似想像的那般可怖。吴倩虽然巾帼不让须眉，可总归是一个女孩子，还未见识鬼怪，便怕了三分。所以眼界所到，都觉得有厉鬼作祟。
清辉皎洁，照在林间，连下的小路都清晰了很多。闲来无事，我便拿出从朱老太太那里偷偷装起来的家族史记，正好借着月光，细细研读一下。
随手翻开书页，便见到一列斗大的楷字，却是写的歪歪斜斜，像是喝醉酒一般。又翻了翻前几页和后几页，却是都不似这一页写的难看。虽然因年代的原因，字迹书法不同，但大都保持着工整清晰的特点，唯独此篇特别。
朱照，字日天。清末民初人士，生于1871年，卒于1951年。首页写道此年代的人物生平。按照时间推算一下大概就是朱老太太的爷爷罢。经过我的证实，却是如此。只不过上面的时间像是被别人后填上去的，因为与其他的字迹不是相同。
翻过首页之后，是一篇密密麻麻的小字，但却是依旧丑的出奇。与之相比，那些斗大的楷字到是好看不少。字迹小而密，内容多而全。
终南山下收服古墓青尸，大败全真道士。湘西夜斗赶尸人，一招制敌。武当比武，太极功法无人望其项背。峨眉抢亲，抱得美人归……一件件，一桩桩都详细的记录在书页上。只是这种奇怪的字迹，以及内容详实到非亲眼所见不能知晓，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歪邪的字迹，漫天夸耀的言辞让我产生深深的怀疑，莫非这是老爷子闲来无事自己写的，好标榜一下自己的丰功伟绩。
直到看到最后的评语，我才进一步坚信自己的判断，降妖除魔，天地一朱！
唉！我不禁佩服老爷子当年是何等的自信乐观，估计那些事迹都是变了主角加到他自己身上的，这脸皮的厚度，真的是天地一朱，再无后来人。
没意思！
我又向前翻了几页，忽然看到一副画像，下面还有一行品题，道门第一美人！
我随即向前翻了一页，只见首行首页上姓名为唐思月。生于战乱，养于唐初。窈窕少女，温润如月，肤若霜雪，气质凝寒，白净无暇，如玉如月。故而名讳，思月。
匆匆掠过几行字，忽而在句尾见到熟悉的话语，“...是手持金钟，怀抱金鸡的道人。在深夜里为百姓敲钟镇邪，守护安宁”。世人为感念其恩德，建庙塑身，称她为玉玑仙人，享受万世香火！
“玉玑仙人的本名叫唐思月，而且还是个女的”！
感叹之余，我又打开玉玑仙人的画像，只觉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太过于俗气，既然能够被世人称其为仙，定是一位不食人间烟火的清丽女子。
看的出神，却被秦宝的一双大手猛然拍醒，“看什么呢，这么专心”！
秦宝借着月色，从我手上的书页中，匆匆一瞥，他手上的力气顿时重了几分，“好小子，看好东西也不叫上我，快点拿来看看”！秦宝露出一副坏笑，对我暗示道。
“你脑子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我看的是玉玑仙人，本以为是个绝世美男子，哪料得是一位美女”！
“美女！我看看”。
秦宝，一听到美女，整个人都来劲了。只是书还没被他抢到手，猛然间就听到一声尖叫，声音不是别人的，正是吴倩！
秦宝与我相视一眼，旋即沿着山路快若游龙一般，朝着吴倩所在的地方跑去。我心想不会撞到什么东西了吧？荒山野岭大声喊叫可不是什么好事。把朱老太太的家族史记塞进包里，我也随即赶了过去。
等我追上秦宝的时候，吴倩正抱着公鸡，蹲在原地瑟瑟发抖，如抽泣一般。
秦宝挡在他的身前，原来面前竟是一座坟包。月光凄冷，照在地上似冰如霜。森寒诡异的坟墓躲在树林间，可被月光一扫，就暴露在眼前。
黑灯瞎火的山林，冷冷凄凄的月光，突然出现的坟包，吴倩着实吓了一跳。这坟包的位置不偏不倚，刚好在小路的前头，这段小路也只好因其改了道，换从旁边经过。
坟是新坟，还能闻得见泥土翻过的气味，而且花圈上的彩带还没褪色，经过月光的粉饰，更加的阴森可怖，像是开在死亡地狱的彼岸花。坟前没有墓碑，也不知道这里面的主人是谁。我走上前虔诚的拜了拜，不想惊扰了在此安眠的人。
“没事了，吴大美女！你连杀人歹徒都不怕，还会害怕一个躺在里面的”？
“要你管”！吴倩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她声音嘶哑显然还没有从惊恐中恢复过来。
我向前走了两步，然后转过身对着秦宝和吴倩说道，“这次我走前面，秦宝殿后，快要接近柳树沟了，都小心一些”。
吴倩神情一愣，随后拢了拢身子，又把怀里的那只鸡紧紧抱了抱。那只鸡似乎特别的喜欢被人抱在怀里，温顺的像只猫一样，把头贴在吴倩的胸前，睡着了一般。
绕过坟墓，走了将近十分钟，眼前的景色就开阔了许多，向右侧看去，就能看到一片坦荡的河滩，而在河滩的另一侧就是柳树沟的入口。
虽然看着不远，可是在夜色掩藏下，这段路程似乎并不短。绕过一个弯儿，登上一个石阶，接着下了坡…如此又走了半个小时，可近在眼前的河滩却是一点都没向我们靠近。这时一丝丝的诡异气息笼罩起我们。
“我们是不是迷路了”？吴倩走在我们中间，也感觉到了事情有些不对。走了很久的山路，她已经疲惫不堪，汗水打湿了她额前的碎发。秦宝也嗅到了一丝别样的诡异，“是不是遇到了那个”！
秦宝和吴倩一言一语，说的彼此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都别慌”！我大声震慑道。
“来，都听我的，冷静冷静”！
夜更深，天更凉。粗重的气息在一个廖无人烟的山林中此起彼伏。此情此景却不是春宵一刻，而是生死存亡。
“有了，童子尿！童子尿可以辟邪！快尿尿”！
我忽然想到曾也和师父在大山里迷了路，师父就用我的童子尿破了鬼魅的障眼法，顺利从山里走出来。想到这，我马上就跑到一旁，从包里翻出个容器，瞬间倾泻而出。
吴倩捂着眼，银牙紧咬，对着我又羞又恼。“我是女的，哪有童子尿呀”！
我接了满满一杯童子尿上前。吴倩却立刻后退两步，大手一挥，指着我的鼻子道，“你离我远点，都是尿骚味”！
“切！嫌弃我，本来还想给你用的，现在嘛…”
“唉！我怎么办呀”！吴倩此刻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但却碍于干净岁童子尿不屑一顾。可是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破除迷障。
看着英姿飒爽的吴倩，瞬间变得又气又恼，却又无能为力的样子，我却是没来的有种得意。不过毕竟是除魔镇鬼的同伴，我也不好意思一直欺负她。
“其实不用童子尿也行，你怀里的备用粮食可比童子尿好用多了，你让他叫一声就行了”。
“真的”！吴倩惊喜连连。一想到把鸡从秦宝嘴里夺过来就觉得自己做的太对了。
当我和吴倩都准备好的时候，秦宝却是一声不吭在原地呆立。见到他这幅模样，我里明镜似的。
我慢慢走上前，拍拍他的肩膀，“怎么了，秦少，是不是不小心把贞操忘在家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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