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笑屁啊。”
司楠被我瞪后，回头瞪向后排的女生冷冰冰地说了句，后排嬉笑声顿时消失。
笑屁啊。你不是也笑了吗。
我在心底暗暗骂她，接着推好桌子咬了咬牙坐下，发誓再也不要和她说话。
没想到她接下来的整节课都没有再戳我，我想可能是陈默的话起了作用，再或者是，我的确太无聊，她已经没了好奇感。
下课后我假装不经意地转头，才发现她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我暗暗松了口气，接着像往常一样盯着窗外的白云发呆。这是我每天最放松的时刻了。初秋的天总是很高很蓝，点缀在上面的白云就像几片甜丝丝的棉花糖，和赵奶奶卖的一样。
赵奶奶是我家的邻居，和蔼可亲，前几年在学校门口卖棉花糖，后来改卖糖葫芦。但最近城管太严，她又摔了腿，好些日子没来卖东西了。
我妈从我念初中起，每个月都会给赵奶奶一笔钱，请她照看我吃饭。可赵奶奶不光管我吃饭，还给我洗衣服，我生理期的知识都是她教的。
可就是这样好的一个人，明明有三个儿子，却没有一个愿意赡养她。
正当我多愁善感之际，司楠的声音冷不丁地传来：“你老看我干嘛？”
我吓了一跳，这才注意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眼睛了。
“刚刚我就感觉到有谁的视线聚焦在我身上，一睁眼就看到你了。”
司楠支起脑袋，笑眯眯地问我：“不生气了？”
我觉得她简直莫名其妙，我明明没有看她，还有为什么问我生不生气，我和她一点也不熟。
我别过脸去装聋作哑，耳边又听见她的笑声：“哦，原来还在生气。”
我深吸口气，尽力忽略那道灼人的视线，心里却乱糟糟的。
这个司楠，为什么不去找别人说话，一直盯着我干什么，心里又在想什么鬼点子捉弄我。
“等会放学你怎么回家？”司楠突然问我。
我刚发过誓不再和她说话的，所以就装作没听到继续低头整理书包，等这节自习课结束就立马离开。
可她却没打算放过我，直接伸出手抓住了我的胳膊，再次问我：“怎么回家？”
这下我没办法再装听不见了，我有些烦躁地小声回答道：“坐公交车。”目光却被她白皙修长的手指吸引去了。
不得不说司楠的手指长得很漂亮，骨节分明，又无暇如玉，《诗经》里说的“手如柔荑”大概就是这样了吧。
但她手指末端的金属戒指和指尖的黑色指甲油却破坏了这份如玉的温润，倒像是艺术品上令人叹息的裂痕，徒增了些遗憾的美感。
她这才松开手，自顾自地说：“别做公交车了，我送你回去，等会有几件事要问你。”
说完她也不管我做何回应，直接转过头继续睡觉了。我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又惹上了麻烦。
放学后，我抱着书包坐在原位等司楠睡醒收拾东西，内心盘算着公交车末班车的时间和回家后要写的作业。
一直等到班里没剩几个人时，她才一副悠悠转醒的模样，打量了我一番后对我说：“走吧。”
于是我抱着书包跟在她的身后，脑子里在猜想她等会会问我什么，我又该以怎样的语气和措辞回应。
“啊……”我揉了揉额头，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停下了，我的头就这么撞上了她。
“你怎么也不问我要带你去哪？”司楠转过身有些好笑地问，“你就不怕我把你卖掉啊？”
我摇了摇头，内心只想她赶紧问完她想问的事，然后放我回去，不然再耽搁下去我真的会赶不上末班车的。
我低头看了眼时间，说：“你想问什么，半个小时可以问完吗？”
“有约会吗？这么赶时间？”
我睁大了眼睛看向她，她的眼神却很认真，我一时分不清她是在讽刺我还是真心发问。
毕竟，她今天也都看到了，我一点也不招人喜欢，更何况陈默还劝她离我远一点。
“没有，我要赶末班车。”我如实回答。
她“啧”了一声后，说：“我都说了我送你回去，喏，你看到了那边的那辆加长版的车了吗，等会就用那个送你回家。”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果然看到一辆汽车，车前还站着一位中年男士，目光盯着司楠。
“那个是司机。”司楠低头又拆了一个棒棒糖填到嘴里，接着也给了我一个。
我迟疑地接过，脑子在想司楠家真是有钱，都有专车接送，难怪李子奇不敢和她起冲突。
“你今天为什么不说你是被绊倒的啊？”司楠的目光像是某种利器，我觉得我在她面前撒谎会立马被戳穿。
所以我干脆破罐子破摔地回答道：“我想快点结束那个话题，绊没绊倒不重要。”
“哦，难怪你会在你笔记本上一直写‘结束吧’。”
我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握着棒棒糖质问道：“你为什么偷看我的笔记本？”
司楠耸耸肩一脸无辜：“你下课出去根本就没合严好不好，我搬桌子不小心瞥见也能叫偷看吗？”
我有些生气，她根本就是在强词夺理：“你知不知道什么叫非礼勿视？”
说完这话我立马捂住了嘴，怎么会把心里话说出来了，明明可以忍着不出声的啊。
司楠见到我的反应却笑了，她说：“你脾气这么大，怎么不发出来，为什么要纵容别人欺负你啊？你是受虐狂吗？”
我哪里脾气大了？她才认识我一天凭什么这么说我？再说我发脾气给谁看，那些做法根本就没有用！高一高二的两年我已经受够了，就剩下一年，忍一忍就过去了，这个司楠，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还在那里一副自以为是的模样。
真讨厌。
我撇了撇嘴，压下心里的话，只说：“与你无关。你到底想问什么？”
司楠挑了挑眉，片刻后才说：“我和你一样过，听说你是私生女，我也是。”
我一脸震惊地看着她，接着立马转头看看四周，压低声音语不择词地说：“小点声啊，你想所有人都知道吗？”
司楠轻轻叹了口气，按住我的肩膀，那个动作瞬间减轻了我的恐惧。
她说：“你以为谁不知道，我搬桌子的课间去了次厕所，十一班的伊然和司楠，两个私生女成了同桌的消息早就传开了。”
我低下头，有些不满地说：“那你干嘛要坐到我旁边。”
“因为……”司楠犹豫了会，才说，“因为你很像过去的我，忍气吞声，但又心怀不甘。”
被戳破假象的我溃不成军。我突然有一种想和司楠做朋友的冲动，她懂我，说不定我的委屈和愤怒都可以肆无忌惮地告诉她，说不定我可以不用再像现在这么压抑痛苦，说不定……
“伊然，和我成为朋友吧，我罩着你，以后这个班，甚至是这个学校都不会有人再欺负你了。”
我的假想还没结束，司楠就这么突然郑重其事地开口。我有些错愕。
司楠握了握我的手，又说：“你会犹豫是正常的，”她低头看着我洗的发白的鞋尖，淡淡开口，“我也是这么过来的，压抑的太久，都不敢渴望正常人应该拥有的感情了。”
我只觉得喉间酸涩，眼眶也逐渐变得湿润起来。我连忙低下头，咬紧了唇压抑着哭腔。
“你可以相信我，伊然，我和他们都不一样。”
说着司楠低头从包里找纸巾给我，我抖着手接过了。
其实我并没有完全相信司楠，但我真的被嫌恶太久了，别人给的一点点关怀都足以让我热泪盈眶。
更何况是司楠，一个和我有着相似经历的人，一个强大且愿意保护我的人，一个我以为我一辈子都不会遇到的人。
所以我一边尴尬狼狈地擦着眼泪，一边点着头断断续续地说着：“谢谢你，谢谢你，司楠。”
过了很久，司楠见我反应小了很多，才打趣着说：“好啦，爱哭鬼，我送你回家吧，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我看谁敢惹你。”
我失笑地摇摇头，看了眼时间后说：“我赶得上末班车，你不用送我了，怪麻烦的。”
“有什么麻烦的，又不是我开车。送你回去比你坐公交车快，上车吧。”
我还是摇了摇头，抿着唇思索该怎么向她解释。我知道司楠想送我回家是出于好意，但如果筒子楼里的住户看到我从那辆加长版的豪车上下来，不知道又要滋生什么样的流言。
司楠察觉到我的为难，问：“不方便？”
我点了点头。
司楠就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嗯，没事，那你回家注意安全。”
我又点了点头，转身离开时竟然有些不舍，内心也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我的左肩温温热热的，好像还残留着司楠的温度。
原来朋友就是这样的吗？
我摸了摸自己的左肩，嘴角微微上扬。
快走到公交车站时，我发现自己一直抓着那根棒棒糖，是荔枝味的。我最讨厌荔枝，如果带回去也没有人会吃，简直就是浪费。
还不如返回交给司楠，她好像很爱吃糖。
虽然我知道，在她眼里这不过是一根普普通通的棒棒糖，根本没必要再折返回去还给她。可我就是不希望它被浪费掉，它代表着司楠的善意，也是我和她友情的开端。
当我满心欢喜地回去时，我发现司楠还站在原处，冷着脸在打电话。我担心打扰到她，就后退了些，站在花坛旁边等她打完电话。
期间司楠的声音大了起来，语气也变得很差。我听到她说：“单纯啊，我都说了有把握，你听不懂吗！”
……
我低头握紧了棒棒糖，司楠骂人的样子真的很凶。我有点怵。
等那边声音消失后，我才小跑着过去，叫停了转身正走的司楠：“司楠，等一下！”
司楠回过头看到我，眼睛很快地眨了几下，像是在转换脸上生气的神情。
随后她朝我走来，抿着唇问道：“怎么了？”
我低头把棒棒糖递给她，说：“我不吃荔枝口味的，你吃吧，浪费不好。”
我能感觉到司楠的眼睛一直在盯着我，我有些疑惑，这才抬头，问：“怎么了吗？”
司楠摇摇头，终于笑了一下，说：“没什么，那你喜欢吃什么口味的？”
“葡萄。”
“喔，葡萄的被我吃掉了，明天给你带新的。”
“好。”我低下头内心雀跃，随后又想到一件事，忙提醒她道，“白天手机记得静音，随时带着，不然会被发现没收的。”
司楠笑着点点头，对我挥了挥手道：“知道了。伊然，明天见。”
好多年没有人对我做这个动作了，我有些僵硬地模仿她的样子挥了挥手，干巴巴地说：“明天见，司楠。”
公交车上的我在心底还在反复重复这句话——“明天见，司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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