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8 长夜
叮、叮、叮。
军靴的硬鞋跟快速撞击着一阶阶金属楼梯。
杨洺正在化工厂的主反应炉塔楼外围飞速攀登。
他冲出别墅前已经喊醒了科列夫，让科列夫躲去工厂的地下建筑，躲避后续极可能出现的实弹攻击。
此刻已经是下班时间，厂房是停工状态，没有出现太大的骚乱，只有十几个值班保安在胡乱呼喊。
杨洺登上厂房最高点，眺望附近城区。
他冷静的心态出现了少许波动。
本应该灯火通明的特大城市，大半城区都陷入了黑暗，只剩下一座座大厦依靠备用能源系统勉强维持着光亮。
就像是一片黑暗海洋中孤单屹立的灯塔。
被视为城市动脉的悬浮车管道中，因为悬浮车导航失灵、引擎停摆、雷达失效、自动驾驶断网，一场场车祸接连生。
城市各个角落的无人机和机器人停止运转，公共交通彻底瘫痪。
刺耳的防空警报从海岸蔓延到皇宫所在的山崖。
三分钟。
前后不到三分钟，落风帝国唯一的超大型城市陷入了巨大的骚乱。
杨洺呼吸略有些粗重，他不断眺望着天空，观察着随时可能出现的攻击。
虽然理智告诉他，现在躲去地下建筑最安全，在这里看着天空也不会有什么作用……
滴滴！
杨洺手表弹出律来的消息。
【未现敌方舰队跃迁】。
【粒子传输通道可用】。
【引力通信频道可用】。
【敌舰未攻击附近空域的落风军队，只针对尹兰朵市。】
未现舰队？
释放了这种强度的电磁干扰，后续没有舰队跟进？
杨洺当然知道，从舰队协调机制来说，使用全频道堵塞干扰，通常是为了后续大规模打击做准备。
但现在，对方没有大规模舰队出现，只有那艘综合信息战舰。
这是什么意图？
单纯的示威与警告？
夜空出现了强烈的闪光。
杨洺抬头看去时，天空中荡过了一道浅浅的光环，这光环迅速消失在了地平线。
大片大片的积雨云迅速凝成。
没过几秒，又是一道光环闪过，紧接着就是第三道、第四道……
嗡、嗡、嗡嗡——
一道道光环自太空爆，压向地表。
杨洺脚下的厂房出现了轻微的爆炸声，那些依靠备用能源保持用电的大厦，在这些光环一次次的冲击下，渐渐熄灭了所有光亮！
轰隆！
覆盖了整个城市上空的云层剧烈震颤，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杨洺站在雨中注视着这座城市。
他的表情很平静，但平静之下彷佛酝酿着什么，静立了两分钟后，身形翻过栏杆一跃而下，冲向了最近的车祸现场。
电磁攻击持续了十五分钟。
那艘银梭状的战舰开始撤退。
周围空域出现了几艘落风帝国军舰，他们试图包围这艘千米级的先进战舰。
后者不慌不忙，始终按照自己的步调后撤，就这么大摇大摆、毫无压力地退向了深空。
银梭镀膜，准确跃迁。
几艘落风军舰的舰长还在犹豫，犹豫他们要不要对敌舰起反击，却先后得到了各舰火控操作员相似的汇报。
‘我舰主炮无法锁定目标战舰。’
跃迁产生的空间波痕轻轻荡漾。
银色的梭子消失在深空。
几位舰长表情复杂地看着敌舰消失的区域，哪怕有人已经做好了不惜一切代价、不顾一切后果的准备，却根本无法给对方造成半点麻烦。
双方军事技术存在世代级差距。
……
尹兰朵星地表。
瓢泼大雨浇灌在混乱的城市。
茫然无措的人们在黑暗中寻找着掩体。
中年男人抱着浑身是血的妻子，在大雨中嚎啕大哭；
紧紧抓着大人衣袖的小女孩满脸泥泞，眼中写满了惊恐；
被雨水淋湿了制服的警察，不断对对讲机说着什么，却始终得不到任何回音。
一辆悬浮车翻倒在炉边，车身出现了明显的形变，两名警察试图将它从侧边掀起来，但这平日里飞来飞去看着很轻便的悬浮车，此刻却只是几吨重的金属块。
车内的人不断呼喊求救，喊声沙哑且颤抖。
一只手突然伸了过来，就在两名警察身边，披着雨衣的杨洺走出雨幕，稳稳地托住了悬浮车的边缘。
悬浮车一点点向上挪动。
当变形的车门露出来时，杨洺的另一只手抓住门框，有些蛮横地向外撕扯，伴随着金属断裂的声响，车门直接被暴力拆卸。
“快救人，”杨洺催促着。
两名看呆了的警察，抬头瞪了眼穿着雨披的杨洺，他们眼底的震惊迟迟不能散去。
好在，他们也没忘记车里的伤员，立刻矮身忙碌，将里面的一家三口挨个拽出来。
“谢谢！谢谢！”
满脸是血的男人颤声喊着。
杨洺没说什么，跑向了前方连环车祸的现场。
各处都有明火在燃烧。
杨洺迅速辨别着哪些是伤员、哪些已是死者，拽开一扇扇车门、推开一辆辆侧翻的悬浮车。
他身边渐渐多了些人。
有被救下来的轻伤伤员，也有穿着家居服、在附近家中跑过来帮忙的普通民众。
警察们开始依靠吼声和警哨指挥现场秩序。
伤势较重的伤员被抬到了最近的雨棚下，靠着综合急救包稳定伤势。
当越来越多跑动的身影出现在这个路段，杨洺便退了下来，朝着灾难更严重的区域赶去。
这座陷入了黑暗的城市，突然之间失去了它在往日里的繁华与文明。
从出生开始就没离开过各类电子器械的人们，此刻陷入长久的迷茫。
滴滴。
杨洺手表出现了绿色的对号符。
律的嗓音，直接从手表的喇叭中传出。
“老板，附近空域的舰队没有被攻击，部分军事网络还能使用。我擅自做主，将几艘军舰调到了城市上方，可以暂时恢复地表小部分通信。”
杨洺脚下不停，拐入一处能避雨的小巷，从上衣口袋拿出耳机。
但耳机的指示灯始终是熄灭的状态。
他的嗓音还算平静：“汇报情况。”
“敌舰总共释放了一百二十六波次全频阻塞攻击和短波定向攻击，对各类灵敏电子器件，造成了不可修复性损伤。
“有三千六百颗卫星、二十余万通信核心设备器械性受损，尹兰朵市市区百分之八十的通信设备遭到不同程度损坏，除固定线缆类通信设施经抢救后可恢复通信，无线通信系统全面崩溃。
“尹兰朵市人口过于稠密，敌方攻击时正值通勤高峰……目前已生严重车祸一千二百三十五起，其中半数为快车道连环车祸，保守估计伤亡人数三万余。
“因医疗器械停摆，直接造成了三千六百二十名各类重症病人死亡，且死亡人数在不断增加……”
律的嗓音持续了好一会。
杨洺目中带着几分思索，喃喃道：“好脆弱。”
“什么？”
“这个看起来很达的城市，”杨洺澹然道，“在这种攻击下，好脆弱。”
“是的老板，”律提醒道，“新联邦选择用这种方式打击报复，已经展示出了，他们有在短时间内摧毁整个落风帝国的能力，接下来他们很可能会动实体攻击，您或许该离开这里了。”
“你错了律，”杨洺道，“这场袭击就代表着，他们会用另一种方式对付落风帝国。”
律有些不解：“为什么？”
“过后再讨论，”杨洺道，“现阶段的任务是救人。”
“好的老板，请下令。现在只有我们掌握通信资源。”
杨洺快声道：
“先以艾德旺的名义直接调动古顿马哈的部队，让军队全力救灾。
“尽快联络到艾德旺，以他为核心搭建应急指挥部，把现在还能启动的悬浮车编成车队，运送物资、疏散受灾群众。
“优先给医院供给能源和电力，让古顿马哈尽可能多的调来医疗舰。帮助警方和治安部队恢复部分通信，起码保证能调动半数以上的队伍维持秩序，避免社会秩序崩坏引大面积恐慌。
“还有，把那些会趁火打劫的人标记出来，准许你今晚使用飞南号上的所有火力，必要时可以杀一儆百。全权以保护大多数人的生命安全为优先事项。”
“已设定。”
“新联邦高层的这群杂种！”
杨洺突然骂了句。
他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快声说着：“把这里的灾难编成信息流，在银河系各网络高频率投送，把相关信息尽快反馈到银河人权理事会，注意自身隐蔽。”
“好的老……”
律的嗓音突然消失，杨洺的手表界面轻轻颤动，出现了一连串的乱码，这东西也出故障了。
还好，杨洺也没什么叮嘱的了，律会处理好各种细节。
他也只能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内帮忙做些什么。
杨洺看了眼雨幕中糟乱的街路，迅速跑向了远处几辆堆叠起来的悬浮车，里面隐隐有着孩子的哭声。
半个小时后。
上百艘大大小小的军舰钻下雨云，朝这座城市四面散落。
以这些军舰通信网络为基础，城市部分通信得以恢复，艾德旺的嗓音开始频繁出现在各层指挥网络。
一个小时后，几家医院出现灯光。
两个小时后，大雨终于停下。
城市各处角落出现了微弱的光亮，人们聚集在防空工事附近，拥抱着、依偎着、啜泣着。
那些燃烧着可燃垃圾的废弃铁桶，成了黑夜中仅有的温暖。
这注定会是一个漫长的夜晚。
而人们的脸上写满了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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