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05~08)
6.05
仔细想来,欣悦置裁缝铺的事于不顾,自昨天下午火急火燎前来(大概昨晚住她表哥家),当然不仅仅是为了发一通脾气,最主要的目的,应当是为了弄清事情的真相以及我俩将后何去何从。自己说出的事实,料必还是产生了一定作用,否则不会这么快就恢复平静。但也不像是全信,毕竟别人为她提供的信息,有鼻子有眼窝,由不得她不信。既然是专程来了解事实真相,将小宋叫到这里来,作为见证人理所当然会提供更多准确信息,有利于欣悦进行正确判断。
庶盶尽量稳定情绪,调匀呼吸:“自从办起这个菌种场以来,小宋每天晚上都会住在这里帮着看守菌种场。表妹来的那个晚上,小宋当然不会无故缺席。可能今天轮到他做饭,打早就走了。他就在河对面,一声叫得应。有关表妹在这里的实际经过,想必小宋能够提供更多信息。小宋每晚到这里,都会把所有房间仔细查看一番,尤其是我这个房间,因为时常或多或少都放有现金,更是重点查看场所。你看看,我这抽屉柜柜的,表面上都是挂了锁的,其实每个锁一扭就开——根本没有锁,而且这些锁的钥匙小宋都有。你想想看,我能如此放心小宋,他会是粗心大意的人?正因如此,表妹到这里来,又怎么可能瞒过小宋的眼睛?我这就在外面喊小宋一声,他最多二十分钟内能够赶到。”
欣悦似乎在认真思索,过了一会儿才回答道:“我看就不必了,真相永远是真相,它不会因为时间的改变而改变。裁缝铺里的事情实在太多了,还是先送我回去!或许,就像你所说,等我们都心平气和了,再说会更好一些。”
经过当晚烤玉米芯火的房间时,庶盶忽然想起有必要让欣悦看一看。不由分说地打开房间,向欣悦指着一大盆带有玉米芯残骸的灰烬说:“那天晚上,我、小宋还有表妹,我们三个人在这里大概至少烤了四五个小时的火。烧掉不少玉米芯,现在都还没有来得及收拾。我和小宋从来不烤火,再说这玉米芯到了菌种场,那就叫宝贵资源,平常就是拿它当宝贝看待,没有特殊情况,不可能用来烤火。”欣悦悄无声息地围绕着装玉米芯的箩筐、火盆,以及散落在火盆周边地上的余烬,慢条斯理的仔细看了一遍,只是沉默寡欢,不曾出声。
一路上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叫来的早餐欣悦似乎毫无胃口,尝过几口就没再动过。接近岁末的客车十分拥挤,好不容易抢到个座位,已经算是万分幸运的了。车厢内人满为患,随着车身的剧烈颠簸,过道中站立的人谁都无法预知下一刻会向何方偏倒。庶盶死死抗住一拨拨偏倒,不让人潮倒在欣悦身上。
欣悦几次拉扯庶盶手臂,拍着自己的膝盖,示意庶盶坐到她腿上去。庶盶本欲和她交换,让她坐到自己身上,但鉴于几个方面的原因没有做出回应。首先是车内的人潮随时可能会死死压向座位,自己得尽守护之责。她那冤枉起人来,简直不问青红皂白,活脱脱要吃人的样子,令人不寒而栗。一想起来,庶盶难免没有一点情绪。发脾气无可厚非,可当涉及到‘人渣’等严重的问题时,哪能凭一面之词就匆忙定论,而且还不让对方申辩?如果说仅仅因为人潮倒向座椅,当然会向她解释,可在心中还有情绪时,始终没有对欣悦的好意做出积极回应。
转车时,再也没有抢到座位的好运了。庶盶和欣悦双双站在过道里。想方设法将欣悦拉进一个座椅的缝隙中,庶盶在外围守护。见欣悦始终是面无表情,庶盶就想,不知她父母是否知道自己与她表妹这件事,如果她父母知道了,自己又将如何面对呢?想来想去,认为还是等到自己和欣悦彻底心平气和——待这突如其来的暴风骤雨平息以后,再去见她父母为好。
6.06
下车之后,庶盶对欣悦说:“我那边的事也正在节骨眼上,打算这就回去。”欣悦似乎一脸错愕,稍停片刻道:“那,随你吧!”庶盶犹豫着转身走出一两步,突然想问欣悦一句:我们还能恢复以前的恋情妈?回过头来,见欣悦正缓慢转过身去,本欲追上去一问究竟。转念间又担心大家的情绪并没有彻底平息,万一这一上去平添她反感岂不更糟?似乎她也非常迟疑,动作徘徊缓慢。再等等,只要她一转身,自己就立即上去对她说:我不想离开你!然而,不见欣悦有转身的迹象。也罢,连婚期都定下来了,还能这样不明不白就散得了?庶盶毅然转身而去。
和欣悦的事,这可是压倒一切的头等大事,天天如坐针毡,好不容易熬过一周,料想彼此应该都恢复了理智。进入裁缝铺,欣悦正埋头缝制,有徒弟传出“嘿”、“嗯”等相互暗中传递消息的声音。从她们的神情中,庶盶能够肯定:她们已经知道自己和欣悦的风波了。欣悦抬起头来,发现庶盶站在对面:“来啦,略等一下,马上就好。”一副面无表情的神态,瞬间触动了庶盶敏感的神经,突然改变此来的目的:“你忙,我只是路过这里,顺便来看看。还得赶时间,这就走。”转身之际,欣悦已经站起身来,但见她表情并没多少改变,便冲她说:“走了,过两天再来!”欣悦似乎欲言又止。心想过几天再来就是,庶盶迅速离去。
有分量的客户不断出现,庶盶倍感欣慰。一个客户如约上门,一下子买走五百斤菌种,并要求无论如何都要上门指导指导。开天辟地的第一个大客户,万一有个闪失可不得了,只好应允前往。一到才知道,对方的准备工作很不到位,直到指导结束时,五天时间没了。堆积的信件得及时处理,好在技术资料尚够用。转眼又过去十余天,必须抓紧时间去趟裁缝铺。不巧半道上又被人顺道拉去指导,待下客车时才突然想起:自己此时到裁缝铺,已经是无法回菌种场了。连她徒弟都知道我俩闹矛盾了,她父母岂有不知之理?在没有真相大白之前,自己有啥脸面去见她父母?可是,不去她家难道住旅店?恐怕会闹出更大新闻。算了,还是不下车,直接到终点站,然后转一趟车,再徒步走回菌种场,也不过两三个钟的事。
刻写技术资料蜡纸,油印,回复信函,日复一日。动辄数十斤、一两百斤菌种的客户纷至沓来,别人也没啥过分要求,人家自己找好了集中指导地点,而且总计也是数以百计的菌种,没道理不去。一来二去,这日程更是被挤得满满实实。早就心急火燎地要去裁缝铺,可事情越堆积越多,这可咋办呢?写封回执挂号信!既准确无误保证收到又表明自己的珍视程度。写什么呢?三个方面:一、自己当前分身乏术的现实处境;二、重申与她表妹毫无瓜葛的实际;三、强调自己表里如一、前后如一、言行如一的根本永远不变。最后,加上一句:‘急急如律令’,唯望一改‘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给欣悦的挂号信寄出不到两周就收到回执,这表明欣悦收悉挂号信快一周时间。
6.07
随着宣传等的不断改进完善,尤其是张贴广告中突出增设当地联系代办人(按量给予5~10%的手续费),代办菌种销量猛增,加上技术资料的大量提供,试产用种量空前增长,邮购菌种也在迅猛增加。可是,需要及时办理的事层出不穷,时常搞得头昏脑涨,仿佛始终被一股无形而又十分强大的激流所推动,自己除随波逐流以外别无他法,完全是身不由己。认真分析,邮购菌种业务的迅速增加,大大出乎意料。由于邮购几乎没人要求上门指导技术,相对销售成本最低,效率最高,虽单笔交易量很小但总量却呈几何级增长趋势。各种迹象表明,信函加邮购是一条不可或缺的重要营销途径。
深入剖析邮购客户的生成条件发现,有约五成的客户是在看张贴广告后,来信咨询并索取技术资料,继而邮购菌种试产。另有近四成的客户经现场咨询,在收悉回函和所赠技术资料后邮购菌种。尽管尚有部分客户生成条件不明,但超过九成半以上的邮购客户,都与回函和赠送技术资料密切相关。对比现场咨询与张贴广告,张贴广告所产生的客户将近四成,而成本与赶集的现场咨询相比十分低廉。通过对回复信函、赠送技术资料所产生的价值分析,每投寄一封信函,平均产生0.3元偏上的销售额,每赠送一份技术资料平均能够产生1.4元的销售额。如果压缩街头巷尾的现场宣传,就有足够资源张贴广告,以及回复信函等。在同欣悦商讨营销方向时,没有发现信函营销的强大优势因而被忽略。看来,菌种营销向信函、邮购大幅倾斜势在必行,应该及时让欣悦清楚这一重要发现,并尽早形成共识。
欣悦收悉信函已有月余,至今不见回音。时刻不忘要去裁缝铺,却就是抽不出时间。转眼已是腊月二十八,终于能够挤出时间去裁缝铺。鉴于时常有大群的人被客车甩下,被迫徒步赶路,庶盶只得骑上自行车前往。到了裁缝铺,庶盶大感意外——大门关闭。只怪自己像只刺巴林斑鸠不知道春秋,昨天是这里最后的逢场天,很快就是大年三十,裁缝铺哪有不关门之理?
去欣悦家吧,她父母自必知道我俩闹矛盾及其原由,自己没有勇气去对她父母。唯一可取的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好像有人在关注自己,甚至还可能正在议论。细思量,自卖鱼之后,自己和欣悦的事必然疯传。今天到这里,没人认出自己来才是怪事。自己与欣悦所闹矛盾,一旦传出自必又是一大地方新闻而经久不息。如果人们认为本人与她表妹有染的话,这问题就严重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了。自己和欣悦的婚期都定了,在此前提下,又来场与表妹有染的闹剧,岂不表明自己对欣悦没有责任心?设若众口一词,谎言也成真。以此类推,自己岂不是对客户、对他人都缺乏责任心?如此,自己这一辈子还有啥混头?如果自己真有其事,也算罪有应得,可这本来就是子虚乌有、天大的冤枉。
早有些饥肠咕噜,原本想先找个地方填饱肚子。另外,经欣悦父亲介绍也认识一二德高望重的前辈,可以去找他们一诉苦衷并请他们出出主意。可鉴于眼前这种局面,还是退避三舍为上。毁我前程,不得不防。是非之地,不可久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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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认真梳理自己和欣悦这场矛盾,以把握自己与欣悦将后的何去何从。一、欣悦无疑是从她表妹那里知道相关信息。但她表妹在什么地点、以什么方式让她深信不疑地得到相关信息呢?裁缝铺,声泪俱下、绘声绘色?最有可能,否则裁缝铺姑娘们的神情就有些离谱。如果是裁缝铺,人多嘴杂,这影响力就非同小可。二、在欣悦内心里,她表妹的闹剧结束了没有?从离开菌种场到转车之前,有结束或大多结束的迹象,但后续的态度冷漠似乎令人难解。这就有两种可能,一是她已经相信本人与她表妹无染,认为此行的目的全面达到,所以急于赶回裁缝铺。如果是这样,后续她表情冷漠可能是因本人态度所致。曾记得,有人提过自己“有煞气”,还有人说自己发起飙来足以让人胆战心惊。自己脸色难看,让欣悦不知所措?自己在整个过程中究竟是以什么样的脸色对待欣悦,自己并不清楚,但欣悦不会不在意。就像自己一见她表情冷漠扭头就走一样。自己特别在意她的脸色,并以此确定自己的行止。那么,欣悦肯定也不清楚自己脸色怎样,也会根据对方脸色调整言行举止。如果这样,问题还不算特别严重,毕竟均非故意为之,所谓话明气散,解释清楚就不再有多大问题。只不过,从此以后,但凡重大事宜,决不能单纯以对方脸色定行止。另外一种可能,是欣悦至今对与她表妹之事都信疑参半,如此则要复杂多了,若要回到此前的如胶似漆,只怕要经历不少艰难曲折。
三、这场波折到底造成多大负面影响?如果欣悦获得第一手信息的地点在裁缝铺,只怕街头巷议早在进行之中。如果不在裁缝铺又会是哪里?而且她徒弟们神神秘秘、充满诡异神情又是怎么回事?如果她徒弟们都知道我俩在闹矛盾,这范围又怎会狭小得了?四、欣悦收到挂号信已经一个多月时间,为什么不回信?毕竟我们还没有闹到翻脸成仇的地步,不值得回信的可能性几乎没有。不便回或没必要回信,可能性最大。此前都习惯直接往来,凡心平气和时,沟通效果都非常良好。如果她认为本人随时可能去面对面交流,当然很快能够取得最佳效果,所以回信就成为多此一举。可问题是,自己早已身不由己,时间越来越被动。当然,如果直接去她家,时间就不会构成问题,可自己无颜面对二老啊。想来,就算裁缝铺令自己梦绕魂牵,恐怕这腿脚再也难听自己使唤啰。
再写一封挂号回执信,内容不宜复杂,坦言今到裁缝铺,终究无颜面见二老,唯抱憾而归。除节日问候外,那次送她的离别情景值得重温:当你晃动我手臂,拍着膝盖示意我坐下时,不是我抗旨不尊,而是必须挺起脊梁呵护另一半;当自己准备向菌种场跨步之际,忽然发现自己的魂魄全系你那,回头望着缓慢转身的你,眼巴巴等着你发出指令,几次想冲上来说:我舍不得离开你!可最终担心引起你反感而作罢;转眼就是大年三十,自己恰如无家可归的幽灵,将徘徊在年三十的大街小巷、云顶脚下的山山水水,一如既往、眼巴巴等候着新的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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