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刺客
快马奔驰在官道之上,王聪领着几个锦衣卫飞快的向兖州而去。曲阜距兖州不远,快马最多半天就能到,王聪怀揣重要信件,快马加鞭一刻也不敢怠慢,加上他们黄昏离城,此时官道上已经没什么客商百姓,正好让他们纵马狂奔,兖州城已经遥遥在望。王聪喘了口气,放缓了速度,就在马上穿戴起锦衣卫的服饰,大明的城池夜里都要关闭城门,就他们这一身平民服饰,在城门口就得浪费好一阵时间。星夜无光,只有远处兖州城巡夜的兵卒火把闪烁的光亮,官道上一个人也没有,只有马蹄“笃笃”声不停。王聪忽然浑身一紧,勒住马,皱着眉向四周扫视了一圈。正在此时,却听一声声弓弦响动,十几支羽箭划破黑暗,向他们飞射而来!王聪反应极快,飞速把身子藏在马腹之下,让胯下黄马帮他挡了射来的羽箭,但身后跟着的锦衣卫却措手不及,被射翻了好几人。十几根羽箭,竟然只有一两根射失,来得绝不是什么土匪贼人,必然是武艺高强、训练有素的骁勇!王聪知道靠自己这几个人根本没法跟偷袭的敌人对抗,只能冲到兖州城下求援,趴在马尸后大吼一声:“牵马来!”一名锦衣卫纵马来到王聪身边,飞速跳下马,把自己的马让给王聪,王聪正要上马,又听见几声弓弦响动,慌忙屈身躲到马后,几支羽箭破空而来,将那名锦衣卫和这匹仅剩的马射倒。“娘西匹!”王聪怒骂一声,抽出马上的腰刀,仅存的几名锦衣卫已经围拢过来,提着圆盾、铁锅等物遮蔽身体,就要护着王聪冲向兖州。那些偷袭的敌人如何能让他们如愿?数十名穿着夜行衣的敌人持刀扛枪从官道旁的密林和草丛中杀了出来,数十人一齐冲杀,竟然阵型不乱、没一人出声,训练有素可见一斑。锦衣卫就剩了七八人,如何能抵挡?一阵兵戈交击,都被斩杀当场,只剩下王聪一人挟持了一名黑衣人在困兽犹斗。那几十名黑衣人将锦衣卫都杀尽,还给所有人都补了刀,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王聪见状,怒吼道:“来者何人?有袭杀锦衣卫亲军的胆子,怎么没有露脸的胆子?报上名来!”领头的黑衣人哈哈一笑,扯下遮面的布巾,露出自己的真容:“让你死个明白,爷爷乃是混江龙曹广,到了阎王那记得报爷爷名号!”说着,曹广挥了挥手,几名黑衣人弯弓搭箭,把王聪连同被挟持的那名黑衣人一起射了个通透。曹广走上前去,一刀剁下王聪脑袋,在他身上摸了一阵,搜出了那封染血的信件:“嘿,朱先生还真算准了,锦衣卫还真查出纰漏来了。”“事起仓促,锦衣卫总有能人,发现些马脚有何奇怪的?”一名黑衣人走了上来,扯下布巾,正是之前那名青衫士子:“所以这封信不能落在昏君手里。”曹广点
点头,问道:“朱先生是如何知道第一封奏疏无碍的?”“简单,因为那封奏疏是当着何谭的面写的!”青衫士子哈哈一笑,说道:“那领头的锦衣卫想借着何谭麻痹我等,哼!就让他偷鸡不成蚀把米!”月黑风高,阴风阵阵。冯昕用沾了香料味道的布帛捂住口鼻,扫了一眼远处乱叫不停的乌鸦,又警惕的四处看了看。他的身旁,十几名锦衣卫将刚被挖开的土坑中的两副棺材抬了出来,用钢刀插入缝隙之中,将棺材板撬开,浓烈的腐臭味扑鼻而来。冯昕被恶臭熏退了一步,挥挥手,身旁一名锦衣卫赶紧凑了过去,开始查验棺材里的白骨。冯昕大半夜的领人到此,自然不是为了侮辱逝者,他想得很清楚,曲阜完全就是孔家的地盘,在这再怎么探查也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了,唯一有可能被孔家忽略的漏洞,只会出现在这两具已经腐化为白骨的尸体上。从二月末至今,这孔贞儿的父母早成了一堆骨头,一堆骨头能查出什么东西来?再说了,孔家圣人之后,谁敢掘他们的家族墓地?不怕被天下读书人喷死?但冯昕还真敢,而且锦衣卫里还真有技术能让白骨“说话”。边关打成一锅粥,军医院和军校医科学子需要大量外科知识和技术去救护伤员,但中医的外科技术早在汉代就逐渐停滞,到了宋代又几近失传,军医院和医科学子连老师都找不到,好在边关俘虏多、伤员多、尸首多,可以自己摸索。这一摸索倒是摸索出不少门道,其中很多传入刑部和锦衣卫之中,让大明的验尸技术大大往前迈了一步。冯昕便受益于此,早在来曲阜之时便带了个善于验尸的锦衣卫,早早打定主意开棺验尸。那名锦衣卫拿着工具左查右看,冷哼一声,起身向冯昕禀告道:“镇抚大人,这两具尸首确实大有蹊跷。”冯昕抬了抬手,示意他继续说,那名锦衣卫拿起棺材里的一具头骨,解释道:“镇抚大人,一般上吊缢死之人,舌骨及喉部两侧软骨多有骨折,但您看这具女尸,舌骨及软骨完好无损,反倒腹腔处骨头有利刃滑过的痕迹,因此绝非上吊而死,当为利刃格杀。”那名锦衣卫又抽了一块男尸的骨头:“镇抚大人您看,此男尸骨殖酥黑,乃毒药身死,依下官猜测,当是砒霜之类的毒药。”孔贞儿父母死法与她所说完全不同!孔贞儿在撒谎、当地官府在撒谎、孔家在撒谎!冯昕激动得浑身都颤抖起来,口鼻也顾不得捂了,当即令道:“收拾东西,带上这头骨和骨头,咱们趁夜出城,连夜赶赴兖州奏报天子......”话未说完,却听得一声锣鼓响,四面八方燃起无数火把,一群群孔府家丁和曲阜的卫所兵围了过来,将冯昕等人团团围在中间。何谭得意洋洋迈出队伍,哈哈大笑道:“镇抚大人,你真当下官
是无能蠢材吗?那几个臭鱼烂虾就想跟着我?”说话间,几名孔府爪牙将一名浑身是伤的锦衣卫推了出来,正是冯昕派去跟踪何谭的人之一。“何谭小儿,你果然叛了!”冯昕怒骂一声,抽出腰刀准备搏杀。..何谭又是一阵哈哈大笑:“昏君权臣在位,我等忠义之士自当振奋朝纲,岂能和你等阿谀之辈一样为虎作伥?”“与他们费这般口舌作甚!”一顶轿子抬进了包围圈,轿旁的孔府管家扶着一名老人下了轿,衍圣公竟然亲自来了!孔尚贤满面怒色,冷冷看了一眼那两个被挖开的坟墓:“昏君派锦衣卫私掘先圣后人坟墓、惊扰圣人陵寝,对先圣可有一丝敬重?我看他这回还怎么装明君圣主!”“衍圣公一旁休息,看在下为您拿下这些贼人!”何谭冷冷一笑,冲冯昕拱了拱手:“镇抚大人,您也知道咱们有多少对付人犯的方法,放下武器,保您免受皮肉之苦。”冯昕却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何谭小儿,你真以为爷爷会一点准备不做就跑这来?看好了,给你开开眼!”冯昕把手指插进嘴里吹了个口哨,不一会儿,那些孔府爪牙和卫所将兵的队列中忽然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震得天地都在颤动,被掀上天空的土块如雨点一般砸了下来。何谭慌忙将孔尚贤扑倒护在身下,孔尚贤怒火冲冠,大骂道:“贼鸟厮!竟敢在我孔家坟地之中埋下炸药!”“咱还埋了不少,有本事去天子面前告我啊!”冯昕嚣张的回了一句,与此同时又有几处炸药被暗藏的锦衣卫引爆,炸得孔府爪牙七荤八素、卫所兵将四处躲避。冯昕趁机领着锦衣卫杀人夺马,直接冲出重围,却没向兖州而去,反倒纵马逃向曲阜城。何谭领这么多人来堵他们,明显是事败了,去往兖州的路上一定是围追堵截,就他们这十几号人,半路就得死光,还不如分散起来躲进曲阜城中。曲阜是座大城,人口几十万,他们这十几个人往里头一藏,如滴水入海,孔家查找起来总需要时间。只要躲上几日,天子收不到他们的消息,必然能猜到他们出事了,一定会领大军前来,他们自然也就有救了!衍圣公领着几百号人过来,却被冯昕突出重围,连家族坟地都被人炸了,当即又急又怒,冲着何谭怒骂道:“你这废物!几个人都抓不到!还不速速领人去追,把曲阜翻过来也要找到他们!”骂完喘了口气,又转身冲身旁的管家令道:“这些锦衣卫逃出去,我等的筹划就要败了,快去通知兖州那边,让他们立即行动!”“孔贞儿想见朕?”朱翊钧愣了愣,将手中的奏疏扔到桌上,问道:“所为何事?”前来禀告的王府太监回道“陛下,那孔贞儿说她手中有衍圣公勾结南方什么先生的书信证据,乃是其父临去前交予她保命的,故而奴婢前来禀告陛
下。”朱翊钧眯了眯眼,这证据来得还真是巧,冯昕的奏疏刚刚才递了过来,她就刚好跑来求见。冯昕的奏疏上写得清楚,这孔贞儿所说一切为真,朱翊钧心中始终还是有些警惕。不过那孔贞儿还是得召见的,没准她手上真有南方那先生的信息呢?这个所谓的先生藏在暗处,有之前白莲教乱的经验,朱翊钧隐隐感觉他迟早会掀起一场大乱,越早把他挖出来越好。“王安,去把虎头叫醒来,多安排些锦衣卫过来,让潘阁老和余大人也过来!”朱翊钧摸了摸下巴,吩咐道:“让那孔贞儿到这小楼来吧,朕就在这见她。”孔贞儿来得很快,依旧是一身孝服,这次没有施粉黛,但依然是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她显然没料到朱翊钧会大半夜找这么多人来一起见她,看到满书房的人愣了愣神,赶忙趴在地上哭道:“圣天子替臣女为母伸冤,民女感激不尽,民女之父临去之时曾给过臣女一封书信,事涉衍圣公,民女请圣天子屏退左右,民女即可将此名单献上,与圣天子细说。”朱翊钧压根没理她:“你说你父临去前给了你一封书信?是何书信?是否与那南方先生相关?为何早不交出?衍圣公......”问到一半,朱翊钧忽然停了下来,将冯昕那份奏疏拿过来看了一眼,问道:“孔贞儿,朕问你,你父亲是何时逝世的?”孔贞儿一愣,当即回道:“禀告圣天子,家父是今年二月末去世的.....”朱翊钧脸色一变,大喝一声:“来人!拿下!”那孔贞儿浑身一抖,忽然手臂一挥,向着朱翊钧甩出几点东西,王安反应飞快,拂尘一扫将那几样东西扫到地上,却是几块锋利的铁片。李三虎和锦衣卫飞快用身躯护住朱翊钧,一边分出人手去控制孔贞儿,但那孔贞儿明显没有硬拼的打算,扔完“暗器”便一跃而起,直接撞破窗户从二楼跳下,稳稳落在花园护栏上,快跑几步双腿一蹬,跳到池塘的一座假山上,又从假山上跳到靠墙的一栋亭子顶上。这时那孔贞儿才略微停了停,回头扫了一眼从小楼中涌出来的锦衣卫,目光落在窗边的朱翊钧身上,哈哈一笑:“小皇帝果然聪明,不知何处给你看出破绽,无妨,日后我们还会见面的!”说完,便从亭子顶一跃而下,消失在墙外。朱翊钧身旁的潘晟长出一口气,问道:“陛下,是否封闭兖州城门、全城大索?”朱翊钧皱眉看着孔贞儿消失的方向,摇了摇头“不用了,这厮对王府如此熟悉,想来兖州城也早被她摸透了,逮不到她,不必扰民了。”潘晟点点头,又问道:“陛下是从何处看出此女破绽的?可否向臣透知一二?”“朕没看出来,朕只是诈一诈她而已!”朱翊钧冷冷一笑:“太巧了,二月初《殷人遗卷》重现于世,二月末衍圣公辩驳的奏疏上
京,她父亲正好就那时死了,还刚刚好给她留下那所谓南方先生的书信,冯昕奏疏刚到不久,她就跑来求见,这世上哪有这么多巧合?”“这厮今日求见,当是来刺杀朕的,心中有鬼,所以朕一诈她便露了底。”朱翊钧一拍窗台,说道:“这厮没得到朕的信任便仓促行动,冯昕定然是探查到了什么,但为何没有书信奏疏来?恐怕是出事了。”“王安,找人去通知赵贤,让他不用再召集苦主了,现在找了多少人统统都送到曲阜去,山东的百官也立刻去曲阜集合!”“潘阁老,劳您去军营走一趟,让杜文焕集结新军,我们连夜出发,赶赴曲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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