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新天地

万历七年，初夏。三艘三桅帆船孤零零的飘荡在茫茫的大海上，向着南方盲目的航行，船上飘扬的日月旗残破不堪，偶尔被海风吹起，发出哀鸣一般的响声。这是大明的探险队，自尼德兰人盘踞的望加锡南下之时尚有七艘船舰，在海上飘荡了几个月，有海员实在受不住航海之苦、思乡情切发起暴动，被自己人击沉一艘、伤损一艘，受伤的船舰留在帝汶岛的葡萄牙港口修理，其他的船舰继续南下。结果在海上又遇到一场风暴，只剩下了这三艘海船。李成立在甲板上，紧皱着双眉看着无边无际的大海，凌冽的寒风吹得他瑟瑟发抖，但他要靠着寒风清醒清醒头脑，便强行忍着了。身子忽然一暖，李成扭头看去，却是自己的结义兄弟马志善，他是另一艘海船的船主，不知何时靠过来登上了李成的船，正把一件裘皮大衣披在李成身上。他们从小在南方长大，当了海上绿林之后也一直在炎热温暖的南方活动，自然是不需要裘皮大衣这种东西的，但这件衣服不简单，乃是他们几个兄弟和林凤第一次劫船后抢来的货物，马志善舍不得卖，一直摆在身边当装饰，没想到今天却派上了用场。马志善咧嘴傻笑一声，紧了紧衣服：“老七，咱们越往南走，这天气越来越诡异了，算时节，如今当入夏了，但你看看这天气，还是寒风阵阵、冷死个人。”“再者说，咱们在南洋何时见过这般冷的天气？仿佛到了北地似的.....”马志善左右看了看，咽了口口水：“老七，还记得咱们之前在帝汶问过的当地土人部落怎么说的嘛？他们说南方是死亡之地，如今船上不少兄弟都在谣传，这风暴和反常的气候，是有妖魔在施法警告咱们。”李成瞬间就明白了马志善的来意，无奈的苦笑一声：“六哥，您也想回去了？”马志善沉默着不说话，算是默认，李成叹了口气，劝道：“六哥，您知道咱们的情况，海寇出生，虽然受了招抚但一直不受重用，若是没有功绩傍身，早晚有天像老三.....蔡德那鸟厮一般被朝廷随便给个理由去职罢官，咱们好不容易领了南洋总理衙门的军令，若是无功而返，岂不是白白给了人家把柄？”“不止咱想返航，那些跟来的尼德兰人也想回去，去职罢官总好过丢了性命！”马志善啐了一口唾沫，怒道：“早知道当年和大哥一起走，逍遥自在，也不用每日提心吊胆、如履薄冰！”李成也沉默了，当年大明收复吕宋，林凤让他们投降了大明，自己领着几十艘船去了爪哇，后来大明在爪哇扶立邦国、移民建府，林凤又率船队入了印度洋，自此以后便只有零星的消息传回，据说林凤依旧当着海上绿林，占了几座海岛，劫掠沿途的印度、西番和鲁密的商船。马志善见气氛有些尴尬，咳

嗽一声，正要继续劝说，最前方的尼德兰船只忽然敲响了大钟，船上的海员一片欢腾，那名名叫威廉的尼德兰舰长在甲板上向他们挥舞着鲜艳的丝巾，和船员们一起兴高采烈的嚷嚷着什么。李成船舰上眺望的观察手也在桅杆上嘶哑着嗓子喊道：“陆地！前方有陆地！”李成和马志善对视一眼，两人都是一阵兴奋，有陆地就有休整的地方，万一碰到某个有土民居住的大岛，还能趁机补给粮食和淡水。当然，前提是那些土人是友善的。马志善回了自己的船，李成下令船员打开炮窗、准备火铳，将准备当作礼物和用来交易的麻布、衣物等物品备好，三艘船舰飞速接近海岸，调整航向准备绕着海岸航行。南洋岛屿上的土人部落大多会在海岸上建造简易的港口，用来给捕鱼的渔船停泊，找到港口便能发现村庄，发现了村庄自然就能上岸休整、补充物资了。土人无知、习俗诡异，平日里看着友善，不知道什么事就能触动他们的神经，把他们变成凶蛮的暴徒，李成不敢托大，让船队小心谨慎的绕岛而行，观察手在桅杆上用望远镜仔细搜寻。但绕了好一阵，这海岸线却始终没个尽头，李成顿时激动起来，他们发现的是个大岛，大岛往往会有河流和森林动物，就算没有土人居住，他们也能好好休整一番了。眼看着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却始终没有发现土民的港口村庄，李成担心夜晚航路不明、恐有风暴，只能寻了一个避风的地方，领着三艘船舰靠了岸，搬下物资建起一个临时的营地。这个大岛与他们往日里见过的岛屿都不同，没有茂密的雨林，海岸之后便是连片的草原，一直连绵到远处起伏的山脉。好不容易上了岸，马志善闲不住，与威廉嘀嘀咕咕了一阵，两人一起来找正指挥着船员挖掘壕沟的李成。“你们要去打猎？”李成愣了一下，皱眉道：“天色已经暗了，这里地形都未探明，明日天光放亮之后再去不成？”“老七你放心，咱们不走远，就在附近转转......”马志善嘿嘿傻笑：“海上飘了这么久，弟兄们都闷坏了，让大伙放松放松、打打牙祭。”威廉也赶忙帮腔：“李船主，这里没有土民，天主在看着我们，不会有危险的。”李成皱着眉思索了一会儿，扫了眼跃跃欲试的船员们，无奈的点点头：“跟兄弟们商量好，分波去，别走太远。”马志善哈哈一笑，拍了拍李成的肩膀，爬到一堆木箱上嚷嚷两句，满营的船员都是一阵欢呼，马志善和威廉挑了几人，拿着弓弩火铳率先离营“狩猎”。草原一望无际，马志善和威廉等人走了一阵，却什么猎物都没发现，太阳已经落山，天黑如墨、寒风阵阵，他们举着火把也看不清太远，马志善等人到底还是担心黑夜之中隐藏着危险，转了一圈便准

备回营。正在此时，马志善却隐隐听到黑夜中传来一阵异常的响动，当即全身绷紧，指示着几名海员排开阵势。原本嘻嘻哈哈吵闹着的海员们瞬间安静下来，马志善这才听清了，那声响是咀嚼声，在一片漆黑寂静之中显得格外清晰，令人毛骨悚然。马志善深吸一口气，与威廉对视一眼，两人将手中的火把扔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抛去，火光划破黑暗，却没有照出什么东西，反倒似乎惊动了那个生物，传来一阵啪嗒啪嗒的响声。马志善皱了皱眉，还是决定不再冒险，当即命令船员返回营地，但那啪嗒啪嗒的声响却越来越近，马志善心头一跳，从一名船员手中抢过火把，往前一探，终于将那生物的面貌照了出来：那是一只他们从未见过的生物，全身红褐色，身长一米多高，直立如人、头小耳大、形貌如鼠，腹部有个大袋子，后肢肌肉发达、前肢也算健硕，一身肌肉清晰可见，瞪着圆滚滚的大眼睛盯着众人看。有一名精神高度紧张的马来船员惊恐的用马来语喊了一声，一名会马来话的汉人船员嚷嚷道：“妖怪！是妖怪！”惊得船员们四散而逃。那只生物也受了惊吓，忽然高高跳起，两只后腿往前一踹，将措手不及的马志善踹翻在地，一旁的威廉也是大惊失色，高喊着“魔鬼”，一手拽住脖子上的十字架，一手抽出短铳向那生物射击，但他慌慌张张忘了瞄准，子弹不知飞到哪去，好在那生物被铳声惊到，一蹦一跳的逃进了黑夜之中。威廉赶忙将马志善也拉了起来，两人屁滚尿流的跑回了营地，已经得到消息的李成领着一队船员拎着火铳、扛着虎蹲炮赶了过来。“老七！这里真是妖魔之地啊！”马志善顾不得身体的疼痛，嚷嚷道：“气候反常，还有妖怪，咱们快逃吧！”“逃个屁！好不容易找到个落脚的岛，怎么也得等天明了看看情况再说！”李成忍不住怒斥一声，指挥着船员布炮排阵，用火铳火炮向着那生物逃遁的方向发铳放炮：“爷倒要看看，哪家的妖魔能挡得了火铳火炮？”三艘海船上的火炮也接连不断的响了起来，不少船员也提着火铳、抬着火炮跑来支援，打得热火朝天、炮声连连，但更多的只是为了发泄这些时日漂在海上朝不保夕的心情而已。从黑夜一直闹到黎明，太阳渐渐从远处的海面升起，船员们才停了火，李成和马志善等人亲自率人搜索，在一块草地里发现了几只被火铳和火炮打死的巨鼠一般的生物尸体，也不知道其中有没有踹马志善的那只。李成踹了两脚，哈哈一笑：“什么妖怪，不过是一些咱们没见过的畜牲而已，六哥、威廉，你们平日里天天说什么神佛天主、妖魔鬼怪的，到头来都是自己吓自己。”马志善和威廉都是一脸尴尬的笑了笑，威廉取出随身的笔记本，

用炭笔将那巨鼠的样貌形状画在笔记本上，用荷兰文在一旁详详细细记录发现经过和巨鼠特征。马志善则蹲下身来，用短刀插进一只巨鼠的伤口里，切下一块血淋淋的肉来，嘿嘿笑道：“不知道这畜牲的肉能不能吃？要烤着吃还是蒸着吃？”李成也跟着笑了笑，吩咐船员将巨鼠尸体抬回去营地去，放眼向四周看了看，却见远处出现了几个小黑点，伏在草坡上远远看着他们。李成一愣，立马掏出望远镜远远看去，却是几个人，黑褐色皮肤、裹着皮毛、穿着草裙，脸上身上都涂着白色的彩纹。“土民！有土民！”李成兴奋的喊了一声，往那一指：“想来是咱们昨夜的铳炮声惊动了他们，才跑来查看情况。”马志善跳了起来，猴急的催促道：“那还等什么？赶紧让人去找他们村子，看他们认不认金银？买些娘们泻泻火，海上飘了几个月，弟兄们都要憋死了。”威廉摆了摆手，反对道：“敌我未分，不能莽撞，咱们还是像以前那样，先送上礼物试试他们的态度吧。”李成点点头，吩咐海员取来粗布麻衣和一些金银，又将巨鼠尸体分出两只，抬到临近那些土人的草原一侧，众人便一起退回营地，远远用望远镜观察着那些土民情况。过了半个多时辰，才有大胆的土民踟蹰着走了上来，搬走了那些“礼物”，有一名上了年纪的土民在放置礼物的地方咿咿呀呀跳了一阵，将身上的装饰和几根石制长矛放在那里，也不像他的同胞那样往回躲。李成挑了几名大胆的船员过去，一名马来船员与其交谈一阵，拿着长矛和装饰回了营：“大人，那些土民说的不是马来话和爪哇话，属下听不懂，但他示意属下将这些东西带回来，想来是回赠的礼物了。”李成长出一口气，会回赠礼物，就能够交流和沟通，语言问题早晚能够解决，有个能交流的友善部落相助，他们探索大岛、立稳脚跟就能方便不少。目送着那些土民离去，安排船员跟踪寻找村落，李成回身对马志善和威廉说道：“这个地方很可能就是南洋总理衙门要咱们找的那个澳宋大岛，也就是那些马来、爪哇所说的妖魔之地，咱们不往南走了，先在这里探索一番、扎下根来。”“这几日我留在此处构筑营地，威廉，你带些人和礼品去与那些土人交际，六哥，您也带些人四下探索，竖立碑文标识，此地气候异常、生物奇特，土民不知敌我，别离营地太远，免生危险。”“我先具文回报，挑一艘船返回吕宋，将此地情况报与南洋总理衙门知道，让他们发船发物前来增援。”“六哥，威廉，不管怎么说，咱们是发现了一片新天地，已是大功在手、青史留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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