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敌在本能寺

万历十年六月，织田信长承认了德川家康对骏河国的所有，送别了在安土城待了六天六夜的老友，随即统领一万余精兵上洛拜见天皇，在山科栗田口接见了前来迎接的朝廷诸卿之后，令明智光秀领军驻屯城外，自己则领着几十名武士入城，下榻京都本能寺。织田信长与本能寺的大和尚日海是棋友，因此他每次到京都总要在本能寺住一段时间，和日海和尚以棋会友。这次也不例外，织田信长还招来日本棋坛圣手鹿盐利玄一同对弈，从天明鏖战到黑夜，依旧兴致不减。但和两个大国手比，织田信长的棋艺差得太远了，哪怕日海和尚和鹿盐利玄不断让棋，织田信长总是下不过中盘便败下阵来。一颗黑子按在棋盘上，日海和尚终于是忍不住了，出声提醒道：“右府大人，您的棋风和您作战风格一样凌厉，但下棋毕竟不是作战，您不能光盯着鹿盐君的大龙进攻，而忽略了其他的地方。”织田信长皱眉看去，苦笑一声将棋盘搅乱：“和尚说得没错，我败局已定却没看出来，还以为自己尚有胜算，顾头不顾尾，被鹿盐君埋伏了都不知道，我这棋艺真是臭得可以。”鹿盐利玄哈哈一笑，奉承道：“下棋讲究境界、不讲究技巧，右府大人以天下为棋，哪是这小小得棋盘能够比拟的？右府大人技术不如我等，但棋艺之境界，整个日本无人能敌。”日海和尚点头奉承道：“鹿盐君说的不错，技术只要肯钻研，人人都能得到，但境界却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的，右府大人若不是心系天下，专心棋术，必然能超过我们，但我们两个却一辈子也达不到右府大人的境界。”织田信长哈哈大笑起来：“你们两个奉承太过了，天下英雄何其多？我这点境界有什么难达到的？”鹿盐利玄一边整理棋子一边拍着马屁：“右府大人，我等所言全是肺腑之言，战国百年乱世，天下英雄辈出，可谁能像您一样结束这战国乱世呢？”三人又哈哈大笑起来，织田信长拍了拍肚子：“停棋才感觉到饿，连累你们饿着肚子陪我下棋，日海和尚，本能寺的饭菜我可是想了一路，快让人上菜吧！日海和尚笑着点点头，起身去安排酒菜，不一会儿，几名小沙弥在一个青年和尚的带领下撤下棋盘、摆上酒菜。那名青年和尚面容俊俏、身材高大魁梧，织田信长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日海和尚注意到，微笑着解释：“这个和尚是我去年新收的徒弟，原是唐国人，被倭寇抢来日本，逃了出来举目无亲，一路乞讨到了京都，我见他能写能读、又有慧根，便留在身边教导。”“有慧根？”织田信长有些讶异，他和日海和尚交好，清楚日海和尚的性格，能被日海和尚评为“有慧根”的，整个京都都找不出几个来。日海和尚点了点头，语气有些激

动：“右府大人，这孩子小小年纪却对佛理常有独特的见解，有时连我都感觉惊讶，想来是有佛祖点化，赐了他通达佛理的智慧。”“如此说来，日本又要有一位佛法大家了？”织田信长哈哈一笑，解下身上佩着的宝玉扔给那青年和尚：“这块美玉赏你了，今后要好好随着日海和尚研习佛法。”那名青年和尚却鞠了一躬，恭恭敬敬的将宝玉放到桌上：“右府大人，佛门子弟不能为财物所动，此玉恕小僧不敢收，若您真要赏赐，请赏给小僧一些书籍佛经吧。”织田信长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对对对，是我孟浪了，放心，你要什么书籍佛经，尽管去和森兰丸说便是，他会去帮你寻找收集的。”那名青年和尚千恩万谢，领着小沙弥们退下，织田信长看着他们退出房间，叹了一声：“日海和尚，当年与你初见之时，你我都是年轻气盛，如今信忠已经长大成人、您也收了个优秀聪慧的徒弟，我们俩已经是垂垂老矣了。”日海和尚微微一笑，安慰道：“右府大人何必如此自怨自艾？生老病死人之所常，人间五十年，如梦亦如幻，只要我们留下这世间的足迹，又何惧于老病死亡？”“人间五十年，如梦亦如幻.....”织田信长喃喃念了一遍，笑道：“我今年已经年近五十，人间走过五十年，留下了一个几乎统一的日本，日海和尚、鹿盐君，你们说，接下来的日子，我会留下什么样的足迹在世间呢？”日海和尚和鹿盐利玄相视一笑，异口同声的说道：“自然是日本大兴、百姓安居的太平盛世！”“啧，今夜过后，倭国恐怕再也没有太平了！”骆思恭嘟哝一句，摸了摸光秃秃的脑袋，一路避过护卫和僧人，来到寺庙后院一扇小门处，那里看守的一名武士见有人过来，提着刀走了上来，见是寺中的僧人，握刀的手顿时松开了。“右府大人看你们辛劳，让我们给你们送些酒水。”骆思恭将手中提着的酒囊递给那名武士，那武士开心得咧嘴一笑，感谢一声，仰着脖子就往嘴里灌酒。就在此时，一道寒光闪过，那武士毫无防备，脖子被利刃划开，鲜血喷涌而出，那武士不敢置信的捂住脖子，还想拔刀反抗，却被骆思恭抢先一步扑倒在地，又是一刀捅进他的眼窝，直插大脑，取走了他的性命。骆思恭喘了口气，伏在地上等了一阵，见没人被惊动，这才打开小门，朝着不远处的鸭川河发出信号。不一会儿，几十名全身黑衣、身披软甲的人从河水中钻了出来，悄悄跑进门内，骆思恭点了点人数，便关上了小门，领着这些湿淋淋的“水鬼”到了一间柴房小屋。“武器盔甲都埋在屋子角落，旗帜也在里头。”骆思恭压低声音吩咐道，这几十名“水鬼”涌进小屋，不一会儿便穿戴着日式盔甲、提着桔梗

旗走了出来。骆思恭一边接过盔甲穿戴起来，一边问道：“大姐，张公子那边准备好了没？”“你放心吧，出发前我和老三对过计划了，我们这一动手，他们那就会行动的......”孔贞儿笑眯眯的回道，伸手去摸骆思恭的光头：“骆老二，你这和尚还像模像样的，要不以后当个和尚算了？”“不要调笑，我压根不懂佛门的东西，全靠着上面送来那昙阳子和索南嘉措的研究成果撑着，好几次差点露馅.....”骆思恭躲开孔贞儿的魔爪，撇了撇嘴：“别闹了，办正事要紧，我四处都看过了，织田信长只带了七十多人，主要布防在他居住和会客的殿外，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千万不要硬拼！”“大姐，咱们这里头你武艺最高，刺杀织田信长的任务就交给你了，你们要把动静闹大，搞得满城皆知最好，别忘了带那桔梗旗......那两句倭话你没忘了吧？”“奉日向守大人令，尊皇讨奸！”孔贞儿笑嘻嘻的用日语说了一遍：“我没你们那么聪明，短短一年就能通熟倭话，但这两句话念了成千上万次，早牢记在心了。”“没忘就好！”骆思恭微微一笑，继续吩咐道：“大姐，你们一路攻杀，一路要高喊此话，别忘了留些活口，其他人和我一起四下放火，本能寺大火起，咱们潜藏在京都各处的人会到处放火、传播谣言，我们趁乱离开，直接从鸭川遁走。”“时间不早了，开始吧，都记住，不准说汉话！”孔贞儿领着十余名精挑细选的锦衣卫杀手，在骆思恭绘制的地图指引下悄悄接近织田信长居住的别院，院外十步一岗、五步一哨，提着武士刀的护卫将院子团团护卫着，见到孔贞儿等人远远过来，顿时有七八人呼喝着“什么人！”迎了上来。孔贞儿嘿嘿一笑，嚷嚷一声：“尊皇讨奸！”将早攥在手里的震天雷投了出去，剪短了引信的震天雷还没落地便凌空爆炸，那几名毫无防备的武士顿时被炸翻在地，痛苦的抱着伤口嚎叫起来，有人还用刀撑着地立起身来，嘶哑着嗓子大吼：“敌袭！刺客！”孔贞儿一刀砍飞他的脑袋，朝天举拳停下队伍，十来名被爆炸惊动的武士从院中涌了出来，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情况，只听见噼里啪啦一阵铳响，铅弹穿透了他们的盔甲和血肉，让他们倒地的倒地、躲避的躲避，一时间乱作一团。孔贞儿和一众锦衣卫将打空的手铳插进枪袋，一齐高喊一声：“奉日向守大人令，尊皇讨奸！”挥刀冲杀上去，一瞬间冲散了这些武士，直往织田信长居住的房屋杀去。与此同时本能寺四处燃起大火，骆思恭领着人高喊“明智光秀反叛右府大人”，随即京都各处也燃起大火，不知多少人在呼喊明智光秀带兵杀入京都欲刺杀织田信长，一时间京都大乱。外面闹出那么大

的动静，织田信长自然不会毫无察觉，震天雷爆炸的那一刻，久经战阵的织田信长便意识到不好，赶忙扔下棋子穿戴盔甲，同时命令贴身的亲卫森兰丸去查探，森兰丸前脚刚走，院子里便传来爆豆一般的铳声和嘈杂的喊杀声，织田信长顿时脸色大变。森兰丸慌慌张张跑了回来：“右府大人！有人在攻击我们！旗号是明智光秀的桔梗旗，人人都在喊明智光秀要尊皇讨奸造反了！”“不可能！光秀早不反晚不反，怎么会这时当着天皇的面反叛？这不是取死于诸国大名吗？他不是傻子！”织田信长斩钉截铁的判断道，一阵咬牙切齿：“火雷、火铳，哼！定是羽柴秀吉使人造反，嫁祸给光秀！”织田信长一猜就中，但已经太晚了，武士们猝不及防，被装备火铳和震天雷的孔贞儿等人杀得毫无还手之力，残余的武士只能退到屋中，希望依托屋子坚守，等待京都守备部队的支援。但孔贞儿哪里会给他们喘息的时间？将携带的火油扔进了屋中，用火箭射入屋内，火油猛烈的燃烧起来，瞬间将木头制的房屋烧成一团火炬，孔贞儿则领着锦衣卫守在屋外，用手铳和震天雷将试图冲出来的武士统统轰翻。织田信长看着沸腾炽热的火焰和嘶嚎着奋力冲杀的护卫，回过头向瑟瑟发抖的鹿盐利玄和日海和尚露出一阵苦笑，喃喃念道：“人间五十年，如梦亦如幻啊！”“是本能寺的方向！本能寺起火了！”身旁的护卫惊恐的喊道，明智光秀大惊失色，拍马就要往京都冲，却忽然听到一声锣响，道路两旁的密林中闪烁阵阵火光，随即便是震耳欲聋的铳响，明智光秀身旁十余名骑兵中弹坠马，倒在地上惨叫这。护卫一把抢过明智光秀的缰绳，拉着他掉头就跑，一些没来得及反应的骑兵又遭到第二轮火铳打击，纷纷坠马。这时，一些披着足轻甲的人从密林中钻了出来，将震天雷扔进乱成一团的骑兵之中，炸得他们人仰马翻。“日向守大人！那个送信的武士逃进密林里了！”护卫大喊起来，明智光秀回头一看，却见那名自称为织田信长送信，让明智光秀去京都会面的武士逃到密林旁，几名穿着武士甲的人迎上来，一名只有一只手的“武士”牵着他的马与他一起隐入密林之中。“中计了！”明智光秀咬牙切齿的喝道：“把我诱出军营、半路截杀，京都纵火.....糟了！主公危险！”“这么多火器，如此处心积虑，定是羽柴秀吉那家伙，他要刺杀主公、要刺杀我，他要兵变！”明智光秀怒吼一声，领着残余的护卫和骑兵快马奔回军营，军营中不少人发现京都方向大火，正不知所措、议论纷纷。明智光秀瞧见自己的女婿明智秀满一脸慌张的在营门前张望，当即大吼道：“有敌袭！快集结兵将！”明智秀满一时没反

应过来，傻乎乎的问道：“日向守大人，敌在何处？”明智光秀心急如焚，一鞭子挥在他脸上：“这还看不出来吗？敌在本能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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