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小星星

柳莲二放下了笔记本。“没想到, 幸村居然会这样做。”真田的脸色相当难看，细看的话还能看到他环在胸前的双臂正在轻微的颤抖着。观众席的氛围相当压抑，甚至还有夹杂着震惊。没有人明白为什么，明明幸村知道自己的对手并不是什么厉害的网球选手, 却还是要对他使用这一招。立海大网球部的人或多或少都和幸村打过球, 只不过在比赛的过程中, 通常会被对方强硬的实力所压制，基本上幸村不会有机会用出这一招, 对手便已经败北了。但大家都记得, 在上一次的全国大赛上, 对手的学校与幸村交手的那名选手在比赛结束之后是被担架抬走的, 他就像是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了, 就像是想要确认自己是不是还活着一般歇斯底里着。最后，大赛委员会和医院那边的结论是，他的对手因为精神的高度紧张和崩溃，从而产生了一种患上专门发正在运动员身上的重度yips的错觉。虽然在比赛结束后逐渐恢复了过来，但是听说那名选手从此以后触碰球拍的时候都会不自觉的发抖，所以已经不再打网球了。【yips】又称易普整, 这是一种发生在运动员身上的生理性运动障碍性疾病，也可以当成是一种临场时的高度焦虑症状，这种病症会造成肌肉或者是关节不受自身意志控制的急抽拉动, 导致运动员造成失误现象。这种心理和精神双重层面的病症一旦罹患上就难以再康复，选手的运动生涯恐怕也会就此结束。前两年的立海大附属中学能够获得全国大赛的优胜并不是没有原因的，选手们的团结以及三巨头的领导虽然功不可没, 但被众多体育记者以及网球刊物所重点关注的都是立海大的王牌幸村精市以及这名选手表现出的宛如神明一般的实力。幸村精市这名选手的可怕之处就在于他总是能够轻而易举的回击对方的球, 能够看透绝招本质的观察力令任何绝招在他的面前都不起效果。在交手的过程中没有任何征兆的给对手制造一种恐怖心理压力, 就好像不管什么样的招式和击球都能被幸村所回击, 这种心理压力引发了对手的yips错觉，并且将其影响扩散至最大。他的这种手段，在对手的形容中拥有了另外一个名字——【剥夺五感】。首先是肌肉痉挛造成的触觉丢失，随后紧接着心理压力造成的视觉、听觉、嗅觉、味觉的消失。这时他的对手将会进入一种零感状态，通常都会因为无法继续比赛而选择弃权。由于知道自己使用的这种招式可能会给对手带来难以挽回的后果，从那以后所有人都没有再见到幸村对自己的对手使用剥夺五感了。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和他对打的人仍然会感受到一种令人难以呼吸的强压。最后，和他打

过球的人也只能用可怕两个字来形容幸村和他的网球。在说出已经结束了的那一刻，幸村精市心中某种情感似乎得到了抑制，它逐渐收敛且变得平缓。眼前的光晕仿佛化作了一个又一个流光溢彩的气泡，浮光掠影之中他恍惚的抬起了双眼，在一个个透明的气泡之中，他好像都能看到银发少年的身影。国中时期的冰场上，他高扬的跳跃旋转姿态优美的落地，又或者是在球场上，他一次又一次的扑向即将落地的排球，尽管面无表情的，但那双深蓝的双眼却在明亮的闪烁着的。又或者是再次相遇之后，那个已经逐渐开始表达自己内心的雪步，他笑起来的次数比起国中的时候要多，舞台上的身姿也十分美丽。他已经完全绽放了，舒展着自己的花瓣，美丽耀眼到了极点。这让他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国三暑假所照顾的花。幸村精市喜欢花，当然他喜欢的并不是已经被采摘下来出售的花枝，他喜欢的是还在土壤中的花朵。植物是脆弱的，但是它们破土而出拼命的发芽抽枝生长最后结出花苞，所展现的那份蓬勃的生命力对于他来说实在是过于耀眼了。就像当时的雪步一样，他露出了笑容告诉他们，他从今以后只是他自己的时候。他的灵魂仿佛散发出了光芒，比那副姝丽的皮囊更为耀眼。幸村曾被那份耀眼的光芒所打动过。如今泡影一个接着一个的破碎，他不再看向匍匐在地上的雪步，悠长的感慨着。“你绽放过了。”“所以，已经足够了。”………世界化为黑暗，他的周围静默无声。发生什么事了？雪步记得，刚刚他还在和幸村打球。但周围是漆黑的，他不禁发出了声音，双手向前摸索着。我说话了吗？我移动了吗？听不到。不明白。太安静了，就连自己心脏的搏动也感受不出来。什么都感觉不到的世界里，只有思维是活跃的，他漂浮在空中，可能正与这片极致的黑暗相融合。在如此境地下，雪步十分诡异的感受到了某种安心感，或许的确是值得安心的。因为他很熟悉这种感觉。这个什么都感受不到的世界，正是曾经的自己所经历过的，也是幸村精市为自己打造的封闭的世界，为了达成目标，他将自己的内心强行挖空了。这份熟悉来带的安心感让雪步原本产生了些许慌乱的内心很快就平静下来，接受了这片黑暗之后，他的眼前出现了微弱的浑浊的淡紫色光线，它像是想要指引着雪步一样，往前方延伸着。五感可以被剥夺但是感情却不能，雪步一向所缺失的情感，此时竟然成了他的路标。他跟随着光线一路向前，在这途中，他看到了幸村精市在这短短半年间所经历的一切。忽如其来的病症让他被迫休学疗养，由于身体状况缺席训练，甚至无法与部员们一同战斗，他心怀愧疚，却也相信着自己的

部员们会取得胜利。但是，不能上场的遗憾以及某种不好的预感笼罩着他，当在病房门外听到医生说以他的身体状况，以后再也无法打网球的时候，他的情绪崩溃了。对于幸村精市而言，他自己就是网球。如果要将网球从他的生命中剥夺的话，他就什么都不剩了。幸村下定了决心，进行了成功率只有一半的手术。进行手术的那一天，刚好是关东大赛的决赛，因为他的幸运以及医生的医术，手术有惊无险的完成了，但真田却没能够实现承诺成为关东大赛的冠军。术后醒来的幸村没能等到真田带来的优胜锦旗。【抱歉啊，幸村。】【但是下一次我们绝对会在全国大赛上一雪前耻的。】已经没有下一次了。幸村精市的网球生涯宛如风中残烛，在他拼命的坚持和保护下，火光摇曳着，却也随时都会熄灭。这不公平的病症是一颗埋藏在他身体中的定时炸弹，仍然有着引爆的风险，或许参加完这一次的大赛后，又或许是下一场比赛后，他就再也无法踏上赛场。所以，已经没有下一次了。机会只有这一次，在自己还能打网球的时候，必须带领大家赢下来，完成三连霸的约定。雪步垂下了眼睛，耳边仿佛回响起了幸村歇斯底里的声音。【我一定要赢下来！所以，不要来妨碍我！】他已经快到极限了，不稳定的情绪随时都有可能喷涌而出。在众人的惊愕的目光之中，雪步缓缓的站了起来，他摸索着抓住了拍子，再一次的站在了幸村的对立面。深蓝色秀发的少年愣怔了一瞬，鸢紫色的双眼中流露出了敌意，同时，他之前风轻云淡的神情也变得紧绷了起来。“怎么回事？！难道他破解了幸村的剥夺五感吗？！”丸井的口香糖吹破了，难以置信的说着，“这怎么可能？！”“不。”柳生摇了摇头，“他的双眼没有聚焦，他应该现在还什么都看不到才对。”“那到底为什么能够再次的站起来……他不会感觉到害怕的吗？”桑原也忍不住发出感叹。“怎么可能感受不到害怕。”真田的目光紧紧的盯着场上的两人，虽然声音沉静，但所有人都能看出他的担忧和紧张，“但是他接受了幸村可怕的一面，因为他有想要传达给幸村的事。”虽然这件事原本应该由他来做才对，但是他无法阻止雪步，因为那个时候他看到了，银发少年仿佛在诉说着自己坚定决意的眼神。明明从前的你连自己都保护不好自己，究竟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样可靠的模样啊……欣慰和复杂同时晕染了他的内心，真田忍不住的低声说道：“去吧。”去把你的想法传达给他吧，如果是你的话，一定能够做到。强烈的动摇造成的情绪波动终结了此时黑暗的状态，世界再度回归原有的色彩，温度与感受也再次回到了他的身体之中，在夕阳

之下银发少年缓缓的抬起了双眼，深蓝色眼眸宛如燃烧着的宝石坚定而闪耀着。“为什么要来妨碍我！廖雪步！”幸村的表情变得十分难看，内心中的怨怼彻底的喷涌而出。他突然的情绪爆发震撼到了立海大的所有人，他们一直小心翼翼的对待着幸村正是因为担心会影响到他的心态，却没有想到那个银发少年会将他内心的所有负面情感都激发了出来。“一直以来被动的接受一切的你，怎么会理解差点再也没有办法触碰网球的我的感受！”深蓝色秀发的少年拿着球拍的手微微发着抖，动摇的情绪变得明显起来。不要再站起来了！放弃吧！放弃吧！面对这样的幸村，雪步丝毫没有感觉到意外或者是害怕，他只是静静的陈述着：“幸村君也应该察觉到了，所以才想要拦住我。”“你真正想要站上球场的理由，并不是为了立海大的三连霸，也并不是为了完成对青学的复仇。”“别再说了……”幸村鸢紫色的瞳孔微微扩散，眉头紧皱的朝着那个银发少年大声说道：“不要再说了！”“没事的。”他激动的声音被对方温柔的声音所打断，让他不由得愣怔了一瞬。“没事的，我会全盘接收的。”目光之中，刚刚被他用过分的手段对待的银发少年的眼神温柔，“就像幸村君想要珍惜我一样，我也想要珍惜幸村君。”“所以，没事的。”在这一刻，幸村忽然想起了国三时期所照顾的那盆花，原本他打算在花开的时候就向雪步告白。他数着日子，终于等到了那一天。但他等到的是红色的花瓣，以及雪步休学的消息。一朵花能够绽放多少次呢？幸村不知道。但或许，廖雪步本就不是什么花朵。褪去冷淡的表象后，他向自己敞开了温热柔软的内心。他是绽放着自身光芒，温柔和沉默的照亮着黑夜的小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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