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一些往事
魔都，静园。
魔都作为一座国际化的大都市，数不清的高楼大厦鳞次栉比，寸土寸金的地皮有价无市，而临江路这一带有着一片闹中取静的特殊所在，方圆几公里几乎看不到什么现代化的建筑，偶尔能透过高大的法桐树看到几栋60年代风格的红砖小楼，这里就是地道魔都人都熟知的干休所。
这么大的一片区域，如果要做商业开发，绝对无数实力雄厚的地产商挤破头也要分一杯羹。可是从建国到现在，更确切地说是从民国到现在几乎一直保留着原貌，除了马路变宽了，树木长大了，一些基本设施更完善了以外，几乎没发生什么变化。
有人说因为这一带民国时期属于租借范围，这片建筑有着典型的民国时期那种中西融合的特点，不做商业开发的原因是为了保护历史遗迹。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实则都是不懂内情的人才会这样想。
只有极少数极少数的人知道，真正的原因在于“静园”在这里。
翻看魔都档案馆的史料才能发现，这里从建成那天开始，叫做“静园公馆”，主人姓朱，后来“静园公馆”被当作朱姓主人独女的嫁妆；建国后，“静园公馆”改名“静园”；60年代末，“静园”只保留了几栋建筑和周边很小一部分区域，把其他的部分都捐赠给了政1府，政1府修建了几栋红砖小楼作为干休所，一直到现在都保留了这样的格局。
静园里面的布置有不同年代的风格，挂的有西方油画，摆的有民国时期木制家具，用的有现代的各种电器。毫不夸张地说，很多日常用具都有进博物馆的资格，一些收藏的物件就更不用说了。但是如果有梁上君子想发邪财，那只能说是打错了算盘，因为整个静园从外到内的安保绝对会让他怀疑人生。
静园的现任主人是一个手上脸上长满了老人斑的九旬老太，这会儿正倚坐在一张老旧沙发上，手捧一杯柠檬水，哄赶着自己的小孙子：“猴子，这饭也吃了，茶也喝了，别人都走了，你还赖在我这干啥？又憋着啥坏呢？”
老太口中的“猴子”是她最小的一个孙子，名叫穆茂和，今年26岁，小时候喊“和子”慢慢变成了“猴子”，于是“猴子”就变成了亲友口中穆茂和的小名。
“奶奶，瞧您说的，我这不是想多陪陪你么。”穆茂和没有一点坐相的靠在沙发里，拿着遥控器一直调台，话不走心，“再说了，小小好不容易回国一趟，要说家里也就属我和小小感情最好，我也想再陪陪小小……我想喝柚子茶，小小给我倒杯。”
穆茂和唤作“小小”女子按辈分来讲是他的侄女，乍一看长了一副典型的东方人面孔，可那头黑中泛金的长发和透着宝石蓝的含笑双眸还是能分辨出是个“混血儿”。
小小一把夺过遥控器，不满地抱怨：“换来换去你到底要看啥？眼睛都被闪花了……想喝自己倒去，又不是没长腿。”
柚子茶没喝到，遥控器还被抢走了，穆茂和跟个小孩子一样告状：“奶奶，你给评评理，再怎么说我也是长辈吧，让小小给长辈倒杯水不过分吧？”
“呦，穆茂和，你还知道你是长辈啊？”小小眼睛一翻，“你就说你从小到大有一点长辈的样子吗？天天好意思跟别人说你看着我长大，你咋不说我就是你欺负大的？”
“奶奶你看，现在小叔都不叫了，直接叫名字……”
老太太对二人斗嘴的场面早就习惯了，直接拉起了偏架，“嚷嚷啥？吵的我脑仁疼！小猴子，有事说事，没事赶早回去。”
“就是，赶紧回去吧，这里不欢迎你！”小小也开始拿遥控器各种翻台，“天天换女朋友更换衣服一样，哎，小叔，你是不是还没想好晚上要陪哪个啊？”
“别瞎说！平白污我清白，我是那样人吗？”
小小不屑：“切，你有清白吗？报纸上天天这个花旦、那个明星说的是谁？”
“报纸上的话能信？我那是逢场作戏，懂吗？”
小小正要回怼，被老太突然出声打断：“哎……小小等下......停！”
小小闻声疑惑地扭头看向老太，“祖奶奶，咋啦？”
老太本来依偎在单人沙发里，这会已经坐直了身子，有些激动地指着电视，“调回刚才那个台！”
小小对老太的神情很意外，依言往上翻了一个台，“这个？”
“不是，再往上！”老太目闪精光。
“这个？”
小小刚问完，就听到老太激动地回应，声音都发颤了：“对……对......就是这个，就是这个......”
小小被老太的状态吓到了，老太年纪大了，心脏不太好，保健医生常说的话就是“不能太激动”。
小小赶紧起身走过去，握住老太的手，上下轻抚老太后背，“祖奶奶，别太激动，您这是怎么了？”
“猴子”穆茂和也被老太的反应吓一跳，赶紧凑过来：“小小，奶奶这是怎么了？”
老太压根不理会小小和穆茂和，几乎泪盈双目，死死盯着电视画面，竟然跟着电视里的歌曲轻哼起来，而且曲调都一样。
小小喝穆茂和搞不清状况，只能顺着老太的目光看向电视，电视正在播放的节目正是魔都卫视黄金剧场《情有千千劫》的片头歌曲。
“……让我们红尘做伴，活得潇潇洒洒，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对酒当歌唱出心中喜悦，轰轰烈烈把握青春年华......”
片头曲完毕，跳出了剧名《情有千千劫》和第一集的字样。
老太又耐着心看了几分钟，最终摇摇头，“我没事，就是有些累了，小小，你送我回房间吧……还有小猴子，你要么就早点回去，不想回去晚上就住这。”
小小扶着老太起身，扭头对穆茂和招呼道：“小叔，我先送祖奶奶回房间休息了。”
“好！我先在这坐会，有事记得叫我。”
老太的卧室在二楼，房间很大，有独立的卫生间、衣帽间和书房。
老太指着书房方向，“先去书房一下。”
“去书房？”小小劝阻道：“要不还是直接休息吧！祖奶奶，你刚才给我吓到了，医生说你不能太激动的，你身体没事吧？”
老太和蔼地笑着说：“没事……自个儿的身体我还能不知道吗？哎，年纪大了就是容易伤春悲秋的，刚才那歌好听，让我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去书房你帮我网上查查那首歌叫什么。”
书房也很大，简直是一个小型的办公室，里面书柜、书桌、会客的沙发茶几一应俱全，书桌上的电脑甚至都单独配的有投影仪。
“祖奶奶，网上现在还找不到刚才的歌，要不明天再查，你还是早点休息，怎么样？”小小在网上查了半天也没有满意的结果。
老太拒绝了，“我自己来吧，你不知道我想找的是什么。”
老太亲自坐到电脑前，尝试了几个关键词的搜索，弹出一堆结果，老太挨个打开浏览，终于找到了几个视频，正是《情有千千劫》宣发会上播放的宣传片。
老太把包含有《上邪》和《当》的两个视频反复看了几遍，靠在椅子上闭目陷入了沉思，颤抖的嘴唇和眼角显示她内心并不平静。
小小轻声唤了两句“祖奶奶”没有得到回应，吓得她马上拿起书桌上的电话，语速急促：“秦主任，祖奶奶这会一直很激动，我怕她心脏受不了，你快过来看看。”
话筒里响起干脆的回答：“好，我马上到！”
几乎不到一分钟的样子，急促的脚步声响起，秦主任拎着医药箱带着两个医生进入书房，后面还跟着一脸急切的穆茂和。
小小赶紧对秦主任说道：“祖奶奶一直很激动，秦主任，麻烦快点给祖奶奶检查看看！”
刚才一直闭着眼的老太这时反而睁开双眼笑着说：“我都说了我没事，你这孩子非不信，一惊一乍地弄这么大阵仗……既然你不放心，那就查查吧！”
接下来就是听诊、血压检测，老太趁人不注意悄悄给秦主任使了个眼色，秦主任便微微点头回应。
“夫人身体应无大碍，不过为了稳妥起见，接下来还要做抽血化验跟心电监测，小小你跟和小哥在这会影响工作，要不你们先去楼下等会，结果出来了我再通知你们。”秦主任说道。
小小和穆茂和依言下楼，老太做戏做全套，配合医生抽了血，并上了心电监测仪。
只要病房里有的设备比如呼吸机、心电监测仪都能在老太的房间里看到，静园里甚至连化验室、检查室都有，一些理疗设备甚至比大医院的都要先进。
秦主任又用“血液化验”的借口打发走了两名医生，“夫人，你现在的血压的确比早晨的时候要高，你心脏也不好，还是要注意多控制情绪。”
老太不以为意，“生死这事我早就看开了，唯一放不下的也就小小这孩子了。”
秦主任闻言联想到小小的身世，也是跟着长叹一口气，“哎……”
小小的身世让人唏嘘，充斥着心酸与悲戚……
伯德·考夫曼是一名瑞士籍医生，因痛恨战争，所以从医学院毕业后，只身远渡重洋来到魔都支援华夏的抗战，和医院的一个护士日久生情，定下终身。44年的时候夫妇二人双双在轰炸中丧生，只留下了一个不满周岁的儿子。当时结婚两年尚未生育的老太得知这个事情，跟丈夫商量后便收养了这个苦命的孤儿，视如己出，起名穆宗光，这个穆宗光就是小小的爷爷。
穆宗光因长相有着典型欧洲人的特点，混乱的那几年受到了伤害，后来伤重不治，其妻子也于次年因悲伤过度而离世，又留下了年仅两岁的独子穆茂恩。
穆茂恩被老太抚养成人，长大后一门心思地要投身军伍，老太作为从战争年代过来的人，自然是知晓刀枪无眼战场无情，劝阻不成只能提出必须结婚生子的要求。新婚后的穆茂恩不顾刚怀孕的妻子阻挠，偷偷参军了。也为此，新婚的妻子孕期情绪很压抑，生产的时候很不顺利，虽然侥幸过了生产的鬼门关，但身体到底是垮了，最终还是病魔缠身于同年撒手人寰。
尽管老太动用人脉关系对穆茂恩多方关照，但“命不由人”，后来穆茂恩在战场上身中流弹而牺牲。
就这样，刚满周岁的“小小”失去了双亲。悲痛万分的老太决定让苦命的“小小”随自己姓朱，不迷信的她请教风水先生给“小小”改名为朱瑜初。
“阿武，你也坐吧……过去的事就不说了。”老太摆摆手，“这次特地找你，是想麻烦你件事，当然你也可以拒绝，因为这次的事情算是个私事。”
秦武迅速以标准的军姿立定，目视前方神色坚定，铿锵有力地回道：“我的使命是负责夫人的安全，并无条件听从夫人的一切吩咐。”
秦武的一句话把老太的思绪带回76年。
过完春节不久，老太专程去首都跟病中的太祖做了一番长谈，关于此次谈话没有留下任何文字性记载。半年后，太祖与世长辞，所以，除了健在的老太外，没有任何人知道谈话的内容到底是什么。
谈话后不久，秦武便来到了静园，除了和太祖定下约定的老太外，没人知道秦武的具体身份和职责是什么，其他人都把秦武当作是负责安全保卫和家庭医疗工作的“大管家”，直接称呼为秦主任。
老太感叹道：“这一晃都已经过去30年了，你也都快60了，这做派咋还是改不了……别那么严肃，坐下说......我想让你帮忙查查这两个视频里......”
“好的，夫人。”
老太嘱咐了一句，“越细致越好，慢点不怕，重要的是找合理的借口，别让人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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