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节 遗产
现在许平开始庆幸自己昨夜不是一个人去见镇东侯,如果没有带上一个证人的话,或许自己都不会相信自己的话,即使是有清治这个同行者,他还是不禁一阵阵怀疑,昨天的会晤到底是不是做了一场梦。
清治和许平开始自行进行对话,两个人一边感慨一边彼此确认了对方听到的东西。
又一次轮到李自成目瞪口呆,而牛金星在恍惚了一会儿后,问这俩人道:“你们……昨天去见黄侯的时候,有人看到么?”
“许将军的卫兵……”清治的第一反应和许平刚才一样。
“不,我不是问卫兵,我是说你们两人和黄侯对话的时候,还有其他人在侧么?”
“两个人不会同时风魔的。”李自成见牛金星又回到老路上了,就替许平他们辩解道。
“大王,您也知道,许兄弟操劳军务,而道长……”牛金星一指清治,争辩道:“道长刚刚自己都说了,他最近练功走火入魔。”
“贫道没有走火入魔。”
……
最后牛金星不得不承认虽然两个人同时风魔的可能性是存在的,但是以完全相同的模式发疯还是不太可能,许平说道:“大王,这件事必须要绝对保密。如果消息透露了出去,我们就会失信黄侯,而且对我们的大业仍是不利。”
“如果黄侯没有发疯的话,这倒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方案,自古只有以北统南,明太祖那是驱逐鞑虏,不必考虑。”目前闯营只据有河南半壁,牛金星对未来虽然抱着很大期望,但自己也知道这是不得已的乐观,不然他也不会急着直扑京师:“何况高兄弟已经在远南深根固本,虎视两广,要是黄侯真的退出北方,南方也是我们两家共有。”
闯营本来还是灰蒙蒙前途未卜的命运,随着这个提议竟然一下子变得光明起来,牛金星心中狂喜:“大王,机不可失,我们应该立刻同意黄侯的建议,让山岚应突围,然后马不停蹄地北上京师。”
听三个人开始讨论军务,清治道士就优雅地告辞而去:“贫道还有些功课要做,三位恕罪。”这倒也不全是借口,每天子时清治道士都要漫步到空旷地区接气、接从龙虎山张天师发来的真气,昨天清治稀里糊涂地连这个头等重要的功课都忘记做了。
“若是黄侯的用意,只是让他的山岚营逃出开封呢?”不同于许平,李自成对此有些忧虑,本来呆在京师的新军就不好对付,北京城虽大,但若是几个新军营坚决抵抗,闯营拿下的难度不小,现在镇东侯最缺的就是训练新兵的时间。
“大王过虑了,若是黄侯不守信,我们就把他和我们的密约……”牛金星自信满满地刚要说把镇东侯的密谋通告天下,却突然一呆:“就黄侯的话,说出去会有人信么?”
“若是原原本本地说出去,天下人会以为我们统统失心疯了。”李自成喃喃自语道:“而且会觉得我们非常愚蠢,企图让天下人相信这样荒谬的事。”
“所以我们不能原原本本地说,要说……”牛金星话说道一半又停了,接着自己反驳起自己的主意来:“以黄侯的名声,充其量就是将信将疑,如果黄侯说是用计逃出山岚营,天下人只会嘲笑我们愚蠢,而朝廷就算对黄侯放弃开封不满,但那个时候京师都告急了,昏君多半还会夸黄侯有勇有谋。”
“把黄侯给你的信拿出来看看,”牛金星向许平讨走镇东侯的约见信,仔仔细细地看起来,上面当然不会有任何露骨的话,其实就算有也用处不大,镇东侯从来不守信义,但是大家从来都只有佩服,之前每次说起镇东侯骗杀努尔哈赤时牛金星也都是拍案叫好,哪怕是他又毁约骗杀了他义兄孔有德,包括牛金星在内的人也都只会说一声:公私分明。但是现在自己站在镇东侯的对面时,牛金星就满心不是滋味:“黄侯真是好手腕啊,吃准了我们拿他一点办法没有。”
尽管有着种种顾虑,李自成、牛金星和许平还是决定接受镇东侯的提议,当务之急就是尽快返回开封,部署好一切后就通知镇东侯践约。
“无论如何,京师失守,天下震动,黄侯又带兵抛弃君父,他怎么也要一两年才能震慑南方,我们挟攻破京师的余威,一定能在他之前平定北方。”牛金星最后总结道,经过仔细考虑,牛金星认为镇东侯说的也未必全是假话,若是他真的弃京师而去,那确实需要一支军队来保证他能够收服整个南方:“南人不善战,我们握有江山大半,黄侯便是再有手腕,我们也不怕他。”
……
接到李自成的秘信后,黄石知道自己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
“相比一般的农民起义军领袖,李自成还算是宽宏有度,能够稳稳地坐在闯营盟主的位置上让大多数人心服,但他并不是汉太祖、明太祖那种军事、政治天才,而且他说到底仍然是封建帝王那一套,而封建统治者的权威即便看上去再强大,其实仍是外强中干。”
就好比明末、晚清,封建帝王的统治看上去好似坚不可摧的庞然大物,但转眼之间就能土崩瓦解。现在黄石对新军的看法也差不多,部下各有彼此。
“不知道明儿在英国过的如何,我再三告诉他要在这个岛国多看看,这个如果我不曾来到,就会成长为未来三百年世界霸主的地方。”
黄石记得现在虽然文艺复兴运动已经取得很大的成就,但总的说来欧洲还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相比中国,它们更多了一层重压,野蛮愚昧的天主教神权让欧罗巴大陆的人窒息。磁学和电学由意大利人提出,正在英国发展;第一个提出血液循环的科学家,被罗马教廷烧死在火刑柱上,而好像在英国的剑桥,某个医生刚刚进一步发展这个理论,提出了毛细血管假说,更在还不知道氧气和二氧化碳的情况下,提出呼吸和血液循环是共同作用,完***体内的“烟气”和大气中“灵气”的循环;还有胚胎学、引力、甚至光的波动和粒子性的争论都开始展开。
“或许不尽然,但我总觉得封建制度是落后的根源,英国国王因为一己之私,动摇了愚昧的宗教在英国的权威,而现在英王的封建权威也基本是扫地无存了。如果牛顿出生在一个担心观察天体会被关进监狱,反对罗马古医学会被烧死的国家,他的名字也不会永远流传。若我能建立一个言者无罪而不是言者不死的国家,任何思想都可以争议而不必担心暴力制裁,我想一定能复制我那个世界上英国的成功。”
黄石想起和许平的对话,对方和其他黄石见过的人一样坚信中国一定得有皇帝,总结自己之前的思路设想,黄石觉得简而言之就是谁鼓吹封建***他就要灭谁:
大明天子不愿意放弃他视之为理所当然的奴隶主位置,好吧,我黄石就灭他满门;李自成活不下去***是很可怜,但他也当皇帝而且幻想成为新的奴隶主,好吧,我黄石也不得不灭你满门。
所以我需要一支强大的军队,把任何可能成为中国人民敌人的家伙都消灭,结果现在我成为了奴隶主位置最强有力的候选人……好吧,我黄石的志向是做一个伟人,不是殉道者,我不能自己灭自己满门。
黄石希望自己的名气也能流传后世,能像始皇帝那样高才好,千百年以后,当有人问谁开创了中国帝制,小学生们会回答是秦始皇,而被问道是谁结束了封建帝制时,会回答是我黄石。
“任何思想,都不应该由罗马教皇或是国王们来判断是否有害,这是科学家、哲学家和思想家能够诞生的土壤。哪怕是鼓吹封建***的思想,或许我也不该用暴力去铲除。相信我的同胞吧,让他们去决定什么是他们愿意接受的,这些年来我总是太想做一个领导者,或许我该做的是一个保卫者,保卫同胞能够自行选择的权利。”
新军,黄石觉得带他们到南方后就会导致他们失去获得特权的基础:
“经济上的优待,我可以用这个补偿他们,李自成我都愿意用财富来满足他,但是政治上的特权,尤其是世袭的政治特权,这个应该是我的底线,是我绝不能给予的。或许他们会觉得我对他们不厚道,但他们终归会理解的,要知道我给我子孙准备的也顶多是经济上的世袭特权。”
黄石从来就不认为自己适合做一个殉道者,为国操心的同时他同样关切自己的子孙能不能从国家的强大中受益。如果一个新的强大国家得以建立,他不认为给自己和子孙一个世袭的风光地位是太过分的酬劳,而他觉得前世英国国王的地位就很风光,经济上不劳而获,王子、王孙从中学开始身边就会围绕着俊***,公主不用说也会有众多的追求者:风光、荣耀而且幸福的一生,还不用担心该死的遗产税。
“只要这个国家还存在,我的子孙就会是国家元首,出国时更会因为是超级大国的元首而受到极尽热情的款待——那个贫瘠的岛国都能当三百年超级大国,我看不出以中国的幅员辽阔和人口众多,会做不到这个。我的雕像也会永远留在这个超级大国的心脏,说不定也会有众多的纪念堂。”
“留给子孙万世不易的荣耀、财富和权柄,这不是就始皇帝的追求么?我不那么贪,我不会把权柄建立在国民的痛苦上,而且那样就肯定无法万世不易了。但荣耀和财富,这个应该没啥大问题,留给我后人这么一大块蛋糕我也就满足了,而且只要他们不胡搞,应该可以和这个国家永存于世——三百年后,说不定这次用不了三百年,人类就该进入太空时代了,我的子孙,或许可以享用我留给他们的遗产直到这个宇宙灭亡。”
至于新军的追随者们,黄石也不觉得太对不起他们,如果眼光放得长远些,政治特权归根结底不就是为了拥有社会地位么?
“把百姓应得的权利还给他们,我觉得英国的贵族们活的也不错,有钱有闲,更不用说,你们的子孙会是一个超级大国的贵族,一个国土和国民都百倍于那个贫瘠岛国的国家,所谓公私两不误,应该就是说的就是我这种手腕了。”
……
京师,
闯军的进攻狂潮在中都被击退的消息已经引起了一片狂喜,不仅是中都附近,原本侵入山东的闯营势力也开始向西退去,崇祯天子立刻有开始选拔地方官奔赴这些地区上任,方法仍是一如既往的抽签决定。
“如圣上所言,郁帅就是许贼的克星,此番黄侯和郁帅练手灭贼,那许贼当然只有铩羽而归了。”
陈演立刻开始歌颂崇祯天子的圣明,而崇祯皇帝对这奉承也很受用,之前毕竟是他力排众议,把郁董一手提拔到江北提督的位置上:“着元帅、郁帅统领江北军即刻兵发河南讨贼,给周王和开封解围,你们以为如何?。”
“圣上,这个恐怕不妥。”
两年来郁董声名鹊起,简直有成为镇东侯第二的架势,这让内阁又开始忧心忡忡了,有一个能用来制镇东侯这个大的小当然不错,但还需要一些江北军的人来制作为提督江北军务总兵官的小,而且更让内阁担忧的是,据说郁董对镇东侯极尽奴颜卑膝之能事,这就更让内阁不放心了。
“马上就要到寒冬了,河南是闯、许二贼经营多年的巢穴,恐于大军不利。”
“江北军虽苦战得胜,但继续军饷,现在库房无银啊,连这次大捷的赏赐都无法拨下。”
“开封有高明衡主持,守得是固若金汤,再说还有贾帅协助,冬季坚壁闯贼绝对是无计可施。”
“圣上,还是等开春了再给开封解围吧。”
内阁成功地说服了崇祯天子再等一段时间,他们需要这个时间来考虑如何应对新情况,除去对武官掌权的忧虑外,这些内阁的成员对当前的形势判断也比崇祯皇帝有谱。这次虽然取胜,但是首先他们很怀疑江北军的战报里到底有多少水分,其次许平出现在战场后,连镇东侯都停止了追击,这就说明许平的实力仍然不可小视。
之前新军在河南的连番大败,也让这些臣子对许平的实力有了深深的恐惧感,如果镇东侯亲自出马都奈何不了他的大弟子的话,就会失去镇东侯的威望这根最后的救命稻草。几营新军在京师坚守还能让内阁有些安全感,他们觉得眼下的当务之急不是再去河南赌生死,而是拖延时间重建新军,保证京师的安全。
让内阁高兴的是,大都督府也不同意立刻个忒开封解围,而镇东侯并没有滞留在外领兵,而是表示会立刻返回京师面见天子,禀告他的下一步行动计划。内阁已经暗中达成协议,一定要设法说服镇东侯同意不去河南冒险,若镇东侯能够放弃开封贾明河的话,那内阁愿意支持他进一步扩大新军的规模,他们把谈判的底线设为十二营新军,每营五千人,军饷、兵员依旧从优。
内阁觉得说服镇东侯同意这个条件还是很有希望的,毕竟镇东侯的家人、产业也都在京师,再说难道天子的损失不比他大么?天子为了社稷的安危,连周王这样的亲王在关键时刻也可以舍弃。
……
得知朝廷没有趁胜追击河南闯军后,在前线督师的侯洵顿时呆若木鸡,得知中都大捷、斩获数万后,他就一直盼着朝廷能让江北军立刻奔赴河南作战。
和朝廷中的官员的利益不完全相同,侯洵的责任是给开封解围,如果周王真的沦陷敌手,他很确信内阁会把自己当作替罪羊。固然侯洵同样很关乎明廷和京师的安危,但是他更关心开封,坚决主张宁可在河南打也不能去直隶打这场仗。
只是侯洵的声音越来越不被朝廷所关注,朝中的一些老朋友现在也对他含糊其辞,不对他坚决主战的意见发表任何看法,至于那些仇敌,更是拼命攻击他的策略,称他是无谋的莽撞之徒。
“要死就一块死,你们图安稳就要推我***,哪有这种便宜事?”侯洵一发狠把茶杯掷在地上,但是他的本事也就仅限于发一句狠话而已。
上一次侯洵苦苦哀求朝廷再发新军和河北军到河南同闯军决一死战后,朝中就有声音说如果侯洵真像他奏章中那样忧国忧民、和闯营不共戴天的话,就应该首先带着自己的标营比赴开封一战,说不定就托圣上洪福一举克敌,若是不成,那他马革裹尸也算是不枉君恩了。
……
京师邸报:
(国内头条)著名的军事家、兵法家郁董男爵阁下,于二二四四年(孔子历)十月八日,不幸因病去世,齐王府派出专人前往吊唁致哀,向郁董男爵的家人带去了齐王陛下最真挚、最沉痛、最深切的问候……
(国际头条)荷兰和西班牙请愿团抵达京师,联合向摄政王递交了请愿书,齐王陛下亲自出门接受了他们的请愿书,并当场表示会密切关注局势发展,而齐王的心也为那些在战乱中受害的无辜百姓而悲痛,不过,齐王请两国使团谅解:根据中国的惯例,摄政王一般不干涉国卿院的决议,而且中国的国法在齐王之上。
[记住网址 . 三五中文网]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qiwenxue.com。奇文学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qiwenxu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