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节 大捷
被明军逃脱以后,顺军战后总结会上李来亨张口便道:“近卫营的部署根本不对,如果集中一个营在西面,那么南明第十三镇显然就难以逃脱;如果集中一个营在北面,那么就算南明第十三镇最后还是跑了,但他们就没法这么快地运进来辎重。”
顺军方面并不知道淳化本来还存着多少粮草,不过这次议会师解围速度虽然缓慢,但他们也充分利用这个机会修建了不少野战仓库,之前从龙潭源源不断地运来了很多物资,完成对第一步兵翼的包围限制后,数以百计的马车来回跑了好几趟,把大部分东西都送进了淳化。
“现在他们一时半刻又不用突围了,”顺军盼望淳化守军不得不突围,然后在野外追击消灭他们,李来亨非常不满地问道:“而且在南面留一千多兵,东面几乎没有,这个又是什么意思?到处都要防,而且处处都是漏洞。”
大家都不敢接李来亨的话,全把目光投向周洞天,后者同样是哑口无言,他奉命要包围淳化,可是这么点兵力根本不敢散开,虽然上面的意思是不惜代价迟滞住明军,但是周洞天深信就是拼死迟滞也不可能挡住,只可能导致近卫营全营覆灭,所以他暗示下面的军官必要时要把部队集结起来。
但李来亨没有继续追究下去,他同样很清楚以一个营的兵力四面防守多半不会有好下场,这次近卫营已经很危险,事实证明只要明军不顾一切地强攻,就是有上千兵力的顺军也是不安全的,要是周洞天真的把兵力进一步分散到每个方向都是几百人,而且禁止部队集结退缩到几个堡垒里,那很可能早就被明军消灭了。
“这次是我的责任,我太急躁了。”李来亨把责任揽了下来:“也太贪心了。”
“王太孙不要这么讲,我们已经把南明打得丢盔卸甲了。”陈哲赶快安慰道,南明的第七军损失惨重,而与之相比顺军的损失称得上是微乎其微。
“这是大将军的功劳,不是我的。”李来亨叹了口气,下令各营加紧戒备,不让淳化明军得以继续和外界的联系,至于下面一步该怎么办,李来亨还没有想好。
八营顺军(六个步兵营,两个骑兵营)回到淳化附近,宪法师和公仆师变得非常老实,但南明的媒体则变得非常活跃。
李军长逃回浙江后对媒体介绍说,此次第七军的解围行动大获成功,重要原因是第七军的战术非常灵活,采用了两路并进的勇敢尝试。当顺军主力被南路的诚实师吸引住时,北路的公仆师就大胆穿插,与相比明军对手则显得非常呆板,许平对明军的灵活战术完全没有预料,一厢情愿地以为第七军的指挥和他一样的死板,所以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而且公仆师更是充分发扬了明军主动灵活的战斗风格,在顺军控制区内避实击虚,巧妙地调动了顺军的主力,与第六军的行动遥相呼应,一举打破了顺军的包围,圆满达成了最初的解围目标,粉碎了顺军围死淳化的迷梦。
在热情的记者地追问下,李军长还总结此战有着更深远的意义,那就是让大家看清了貌似强大的顺军的虚弱本质:那群嗜血的匪徒只懂得僵硬执行他们残暴的统帅的狂妄命令,完全无法同从上到下人人都拥有灵活头脑的大明王师相比。李军长表示深信随着明军拥有更丰富的战斗经验后,一万人就能轻易战胜两倍于他们的头脑僵化、凶残无比但是却不懂得变通的愚蠢对手。
南明媒体一反黄池大败刚发生后的悲观失望,到处都是关于王师大捷的欢呼声。著名的军事专家,前新军将领周续祖在多家媒体上发表他个人对此次解围之战的军事点评时,也表示自己前几天对第七军的批评之辞过于片面,他恳请读者们原谅自己由于没有掌握第一手材料就在战局明朗前妄加猜测,在李军长对自己的指挥做出解释后,周续祖以战术权威的身份连续发表了多篇评论文章,给不懂军事的南明读者详细讲解了分进合击的难度和困难,高度评价了第七军的战略决心和具体战术安排。
南明读者对周续祖的误判也很能理解,毕竟他不在军中不知道具体的决策过程,但现在总算是真相大白,周续祖在最后一篇文章中还极力称赞李军长道:这样新奇的解围策略,在历朝历代都是非常罕见甚至可以说是没有前例的,而李军长面对许平这样威名赫赫的对手,能够完全放下心理包袱以极大的魄力、发前人所未发、想前人所不敢想地采用这样大胆的战术,他又怎么可能不大获成功?壮哉!伟哉!
江西的第一到第四军,以及还在湖广的第五军,它们的高级军官也纷纷向李军长表示祝贺,并少见地纷纷接受记者采访(之前他们和媒体的关系并不好,尤其是安庆大败后更是闹得很僵。),金求德更是让媒体替他向李云睿公开道贺——因为后者正在湖广负责具体情报工作:“将门虎子,帅才天生,杰出的军功!”
不久更轰动的新闻传出,那就是许平可能在黄池之战中被击毙,这个事情最早起源于顺军中的流言,因为一向亲力亲为的许平自黄池之战后就始终不曾在军中露面过。这种异常让顺军士兵感到奇怪,随着战局稳定,士兵们有越来越充裕的时间思考和议论这种反常,但是许平依旧没有出现,顺军高层对军中越来越大的议论声也保持沉默,这就更激起了大家的不安。
南京的记者探听到这种流言后,虽然不确定许平是不是阵亡,但都意识到他可能出了什么事情,当时就有记者判断不是身负重伤就是顺廷在追究战败责任。一位总编在得知记者担忧报导不实后不以为然:“难道我们有替李顺辟谣的责任么?”,大笔一挥就下令发布号外宣布许平战死在黄池。
这篇报导如同平地惊雷,立刻引起了巨大的轰动,所有相关的号外都被抢购一空,而李军长作为深知内情的高级将领(赵宁还在一线指挥部队没有逃回后方),再次被记者们包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在媒体不依不饶地追问下,李军长坦率地承认他确实下达过狙击许平的命令,他早就告诉记者顺军的几个营都是由兽人一样的凶残罪犯组成,再次强调了这一点后,李军长说这些只懂得杀戮的野兽唯一畏惧的就是他们残暴至极的领导人许平(虽然这点和南方以往的印象不符,尤其是和被释放的南明士兵的描述不同,但是李军长全身上下都被辉煌大胜的英雄光芒所笼罩,所以大家也就暂时忘记了。),为了控制这些野兽朝着指定的地方杀戮,许平不得不经常亲临前线。在意识到这一点后,李军长曾经亲自下令给一线的指挥官,要他们和空军紧密配合,组织特别突击队来狙击这个魔王。而且李军长还吐露出一个爆炸性的军事秘密,阵亡的四十一团团长——也是李军长曾经直接下达过狙击许平命令的军官之一,在牺牲前曾经报告他已经派出了敢死突击队前去伏击许平,而且其中一队已经回报取得了成功。
至于为什么以前没有和媒体说过这点,李军长解释说他并没有得到许平确实被击毙的消息,四十一团的团长给他的最后报告是战果有待确认,随后第七军军部就失去了和四十一团的联系。李军长同时给记者们科普道:战场上错误判断是常见的,很多声称的战果经过确认后都会发现是错误的,这也是李军长为什么没有采信它的原因。
但是现在是为这些无名英雄讨回他们应得荣誉的时候了(因为南明报纸铺天盖地的报道,还有顺军依旧拒绝辟谣,大家现在都深信许平已经死亡了。),李军长谦虚地表示他并没有什么功绩,只是根据许平一贯的行为习惯下达了一个模糊的命令,真正的荣誉应该属于那些为此献身的英勇战士,他再次补充道:四十一团团长给他的最后报告里,说之所以还需要确认战果是因为派去狙击许平的突击队在顺军护卫的追杀下无一幸免,最后一个拼死杀回来报告的勇士也已经是遍体鳞伤,靠着惊人的意志返回部队并喊出“幸不辱命”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为了不让这些勇敢的战士白白流血,为了不让他们的功绩被遗忘,李军长说他会向朝廷请求追授爵位和勋章,至于他本人则不会尝试分享任何光荣,李军长说即使是稍微动一动剽窃死难者功绩的念头都会让他感到无比的可耻,李军长还慷慨地表示他愿意把金求德送给他的评价转赠给那些勇敢采用行动的突击队员和狙击命令的直接指挥官——壮烈牺牲的四十一团团长:“杰出的军功!”
……
时光流转
……
一身戎装的将军坐在证人席上,陈讼师从他的两名当事人吉星辉和王启年身边站起,走上前去。
关于黄池临阵脱逃案的审理一直是热点新闻,每次开庭外面都有大量的阵亡将士遗族在示威,要求提刑衙门严惩导致惨败的罪犯,为死难者伸冤。一开始甚至没有人愿意为这两个又一次面临死刑的被告辩护,被提刑官指定的讼师都拒绝为他们辩护,直到陈讼师出现……此案刚开始审理的时候他只是一个刚刚开办自己讼师行的默默无闻的小讼师,现在也算是名动全国——虽然未必是什么好名声:其他的客户纷纷撤回委托,死亡威胁信,一度媒体上铺天盖地的谩骂,还因为他曾经在归德为闯营大将军效力而被称为“闯贼余孽”——这个连那些曾经的大顺高官都没有得到的殊荣也落到了陈讼师头上。
“梁将军,刚才您对检查官说如果是在军事法庭,他们两个早就被判死刑了。”陈讼师感觉对方刚才这句论断给陪审团很大的影响,所以必须要试图消除。
“是的,如果不是国法要求死刑案一定要在提刑大堂过问,这两个人渣早就没命了。”检察官请来的明星证人、军事专家说着还不往向两位被告投去厌恶的一瞥。
“自从浙江卿院提议、制宪会议批准始,各省都要求军中所有涉及死刑的案件一定要在提刑大堂受审,”陈松师问道:“梁将军认为这个决定不妥吗?”
“当然不是,但他们导致了大量义勇官兵阵亡,所以我认为他们是罪有应得。”
“所有导致义勇官兵阵亡的行为都要以命抵命么?”陈讼师追问道:“难道军中只有他们导致了这样的恶果吗?”
“不是,但是他们不是一般的错误。”梁将军叫道:“他们是临阵逃脱,这在任何时代都是死罪!”
“是不是死罪不是梁将军说了算,而是提刑官来决定的。”陈讼师先是纠正,然后又进一步逼问:“而且梁将军说他们是犯错了?”
“是犯罪了!”梁将军答道:“你不是军人,你根本不知道他们犯下的是多么大的罪过。”
“没错,我不知道,出了军人没有人敢说自己知道该如何管理军队,”陈讼师点点头,说道:“所以国法才会规定,军队的内部惩处有完全的豁免权,而军队难道不也免去了他们的一切职务,把他们踢出军队了么?但现在我们在说他们是不是犯有叛国罪和谋杀罪。”
“他们当时的临阵脱逃,就是叛国,而且谋杀了数以万计的士兵。”梁将军强调道:“我作为军事专家,深信如果他们不临阵脱逃就不会发生黄池惨败,或是不会败得那么惨。在战局还有希望的时候临阵脱逃就是叛国,而且是在谋杀还在奋战的官兵。”
“我不是军事专家,我好奇地是这应该不会是因为他们两个名叫王启年或是吉星辉您才做出这个判断的吧?”陈讼师的意图是:给陪审团留下一个军事专家是在因人定罪的印象。
“当然不是,任何处在他们那个形势下的指挥官,如果临阵脱逃,不管他叫什么我都会说这就是叛国,这就是谋杀。”监察官在请梁将军上公堂前,就反复提醒过他一定不能让对方的讼师把他的证词说成是因人定罪,所以梁将军矢口否认。
“如果吉星辉手下没有五千人,而他面对的敌军也不止七千之众,而且不是从两面夹击而是三面夹击,那他是不是就可以判断战局无望而下令撤退了?”
“但当时他就是手下有五千人,而敌人只有七千人,不比他多多少。”梁将军向陈讼师保证道:“任何一个稍有军事经验的人,都很清楚地知道这绝对不是不可挽回的局面,你无论找那个战术专家来作证,他们都会做出和我一样的结论。”
“就是说,当手下只有五千人的时候,面对超过自己四成的敌军从两翼迂回的时候,军事局面不是无望的?”
“不是。”
“这不是为吉星辉量身定做的罪名?”
“不是。”
“好,您是军事专家,我另外一个当事人王启年,当他带着三千人,被两倍于他的敌军围攻时,军事局面不是无望的。”
“不是。”
“这不是为王启年量身定做的罪名?”
“不是。”
陈讼师点点头,又拿出同一份文件的几份副本,递给提刑官之后又给了梁将军一份:“这是安庆之战的军方战后总结。这份总结报告上说,在许平的中军突破我军的中央时,王太子殿下指挥的明军还有超过五万五千仍在战斗,而且此时正在猛攻顺军的侧翼,在南面甚至分割包围了顺军一个营。而这个时候王太子撤退了,当然,这报告里用的是撤退而不是用临阵脱逃这个词,”陈讼师质问道:“梁将军认为王太子殿下也犯有叛国罪和谋杀罪么?”
“不是,”梁将军马上说道:“这是完全不同的军事局面,王太子殿下的撤退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当时军事局面已经绝望了,这个我可以以战术专家(!)的身份向这个大堂保证。”
“没错,您是战术专家啊。”陈讼师在陪审团前转过一圈后,又回过头问道:“还是这份总结报告,在王太子殿下撤退后,正在猛攻顺军侧翼的第二军军长,第三师和第四师的师长,第七团到第十二团的团长,此时他们还控制着超过三万人的兵力,侧翼并没有遭到顺军的迂回,他们手中的兵力比顺军还要多,他们无一例外地选择了撤退,梁将军认为这些将官统统犯有叛国罪和谋杀罪么?”
“不……没有。”梁将军的气势大不如刚才,他支支吾吾地说道:“当时他们面对的战局形势已经绝望了,部队正在崩溃。”
“因为王太子殿下的临阵脱逃?所以导致了军队崩溃。”陈讼师步步紧逼。
“王太子殿下是撤退了,但他的撤退没有导致军队崩溃。”
“在侧翼没有被迂回,手中军队比敌军全军还多,而且还处于进攻的时候,没有崩溃的军队就会——”陈讼师做出一副迷惑不解的表情,手臂在空中突然挥动了一下:“突然崩溃了。”
“是的,战场上有很多变数,有些事情发生的很突然,非常出乎我们的意料,”梁将军解释道:“所以才需要军校对军人进行长期的训练,所以才需要我们这些战术专家。”
“这是一种非常绝望的军事形势吧?”
“非常,非常地绝望。”梁将军加重语气说道,同时重重地点头来配合自己的气势。
“所以我的当事人,他们的部队比敌人还少,而且不是在进攻而是在被进攻,两翼还被迂回了,他们难道不能认为军队可能会一下子突然地崩溃吗?”陈讼师立刻反问道。
“以当时的局面看,部队不可能崩溃。”
“就算如此,但这完全可能是一个判断失误,而不是故意的叛国或者谋杀,不是吗?”陈松师说道:“刚才梁将军不是说过‘战场上有很多变数,有些事情发生的很突然,非常出乎我们的意料。’的吗?”
“这……”梁将军迟疑了一下,还是咬紧牙关说道:“这不是判断失误。”
“梁将军说王太子在兵力占优的时候撤退不是叛国和谋杀?”
“不是。”
“当时军事形势已经绝望了?”
“是的。”
“梁将军说安庆之战所有的将领选择撤退都不是叛国和谋杀?”
“不……不是。”
“当时军事形势已经绝望了。”
“是的。”
“梁将军说王启年和吉星辉撤退时军事形势远远没有绝望,是叛国和谋杀?”
梁将军说话的声音已经小了很多,他低声说道:“是的。”
陈讼师盯着梁将军看了一会儿,然后冷冷地问道:“梁将军还坚持认为,你指控王启年和吉星辉的证词不是为他们量身定做的吗?”
大堂上所有的人都变得很紧张,陪审员们也都屏住呼吸看着梁将军等待着他的回答。
良久,梁将军低声答道:“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为他们量身定做的证词吗?”陈松师大声问道。
“不是为他们量身定做的。”梁将军最终还是没有改口。
陈讼师望了一眼陪审团,从这些人脸上看到了自己盼望的表情,他回头朝着梁将军冷笑了一声,然后面向提刑官大声说道:“没有问题了。”
接下来就是结案陈述。
“有句话叫:官断十条路。这是前明乃至历朝历代的准则,百姓把性命交给青天大老爷,任由他们随心所欲地决定自己的生死,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期盼对方会真的会公正严明,会仁爱、会有恻隐之心。”陈讼师对陪审团们说道:“我们忍受了几千年,终于不再容忍了,所以我们拥戴执政王,推翻了前明,击败了李顺。我们把辛苦的挣来的血汗钱买成国债,我们的子弟参军流血牺牲,为的就是再不过那样暗无天日的生活。这些流血牺牲,让诸君今天能够坐在这个位置,让提刑官不再能一人说了算,而做出这些牺牲的人,也在盼望着诸君能够尊重国法,尽力去让每一个案子都得到公正的判决。”
陈讼师说着一指被告席上的王启年和吉星辉:“他们是两个彻头彻尾的人渣,败类,懦夫,地府里的油锅就是为他们俩准备的,我发自内心地鄙视他们,盼望他们早日去阎罗的刑堂前报到,最好一天都不要多等。”
“但这不是给他们定叛国和谋杀罪的理由,因为如果我们允许官府因为憎恨一个人就给他罗织罪名、就为他量身定做证词的话,那我们实际就把生死大权拱手相让,就等于认可‘官断十条路’的合理。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我们为什么要支持执政王,为什么要推翻前明,为什么要同李顺作战?战死的将士们为什么献身沙场,他们完全可以不死的,让李顺来统治不也是一样么?”陈讼师也有些激动起来,他对陪审团们说道:“我们的国法,要让一个人罪有应得,但绝不是死非其罪!我恳请诸君,千万不要图一时之快,就把那么多将士抛头颅、洒热血才赢得的权利再还给官府。那些阵亡在黄池的义勇将士们,他们的牺牲是宝贵和无价的,我想就是他们也不会同意——他们留下珍贵的遗产仅仅值这俩人渣两条命的价。”
……
看起来陪审团今天未必能做出决定,陈讼师离开提刑大堂后接受了记者的采访,这是他自从接案以来首次发言。随着这个案件的持续,媒体渐渐地已经不再对他那么充满敌意,民众对他的辩护也开始理解。
“如果这是关于王、吉二犯在山西犯下的反人类罪,我想不出为他们辩护的理由,如果这次他们无罪释放而那个案件重新立案的话,我也不会再为他们辩护,但我依旧会支持那个为他们辩护的讼师。”陈讼师对媒体的记者们说道:“不管一个讼师接案是为名为利,但我们归根到底是为了维护国法的公正,如果没有辩护者,国法就难言公正。我敬畏国法有如天宪,我虽然是一个讼师,但也是一个百姓,我全心全意地希望国法能够公正严明。”
“即使明知他们是罪犯吗?为罪犯辩护也是公正?”一个记者问道。
“是的,即使是为一个明知是杀人凶手的罪犯辩护也是在维持国法的公正。”陈讼师毫不犹豫地说道:“和前明还有历朝都不同,我们矢志要尽力地让每一个案件都得到公正的审判,而这个是要靠监察官和我们讼师共同完成的,监察官会尽力把每一个人都说成罪犯,即使是无辜者,不要说没有,这世上总会有冤案,监察官把这些无辜者送进了大牢;而我们讼师则为罪犯辩护,也一定会让很多罪犯逃脱法网。监察官为了仕途努力给人定罪,我们讼师为了报酬努力替人脱罪,我们各自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努力,尽力不漏过每一个证据,不放过每一个疑点,正是我们的较量——或者说共同努力,让国法变得更公正。”
说起之前对自己的攻击和污蔑,陈讼师倒是显得很坦然:“这也是为什么我们要采用三权分立的原因,即使是国卿院也不可以为某个人订下量身定做的法律,因为百姓是可以因为情绪激动而做出冲动决定的,可以一时被影响,而且这个影响可能长达数年,就像当年我们还曾为黄池大捷而欢呼过,现在还会有人这么认为吗?就像当年很多人还认为许将军的长生军都是野兽一样的人,为此拒绝赦免他们,现在回想起来,真有这个必要吗?当初大家都憎恨他们,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他们是和我们一样不堪前明奴役而奋起反抗,要推翻暴政的同伴。如果当年我们的提刑司法体系就像今日这般发达,那我们根本不会做出那些让我们感到恶心后悔的事来。”
去年通过的一条讼师法曾经激起了很多争议,是关于讼师即使知道罪犯罪名成立也不许透露,而且如果讼师因此在法庭上作出不利被告的辩护时,提刑官必须宣布审判无效。趁着今天这个机会,陈讼师就替这条法律辩解:
“无论我们如何的努力,也可能让国法变得更公正而不是绝对公正,而无论在什么时候,穷苦人都会首当其冲,最不公正的待遇一定会首先落在最没钱没势的被告身上。因此我要大声为刚刚通过的讼师不得举证被告这条法规叫好,这世上没有什么人比官府更有权势,比官府更有钱财,如果允许讼师临阵倒戈,那么监察官就可能收买讼师来提高他的政绩,而且越是贫穷的被告越无法保证他讼师的忠诚……”
好不容易从记者中脱身后,陈讼师被一个人拦住,他认出了这个赫赫有名的大人物,连忙一鞠躬:“夏大人,在下拜见。”
“不敢当,我是慕名来听陈老板的辩护的。”夏完淳笑道,经过这一案,陈记讼师行也算是声名鹊起。
这时陈讼师注意到夏完淳身边还带着一个小孩,正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这位是夏大人的公子吧?”
“是我的养子,他可是崇拜陈老板得很啊。”
“我姓李。”那个孩子大声说道。
“原来如此……”陈讼师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要是国法不公正哪?”那个小孩刚才被养父举在肩头听陈讼师的演讲,刚刚被放下来,他大声问道:“要是不公正的国法,陈老板也敬畏如天宪吗?”
“那就是国卿院的事情了。”陈讼师笑着弯腰对小孩说道。
“我有一天也要做讼师。”那个孩子大声宣布道。
“呵呵,好,到时候你可以做我的伙计,我的讼师行正缺一个得力助手。”陈讼师笑起来,对孩子开玩笑道:“不过你得首先学会尊敬国法如天宪。”
“不,我会挑战国法!”
这声明让夏完淳和陈讼师同时放声大笑,后者一边笑一边摇头:“好,我盼着看到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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