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民议大会
六月下旬,宛州的年度财政会正式召开。
白校长作为金丹真人,代表仙宗列席会议,风飞作为尚德高中的特派代表参加。
临行前,白校长让风飞把云天也带上了,毕竟以云天四灵根的天赋,将来必定也会是仙宗的栋梁,应当提前了解下整个乾阳国的政事是如何运作的。
云天跟着风老师到达会场,大会在“宛州民议大厅”举行,这是一座十分宽大古朴的建筑,坐北朝南而建,呈正方形。
步入大厅之后,见到大厅顶部是半圆形穹顶,开了许多天窗,四周的墙壁上也都开有大窗,厅内十分亮堂。
“这叫打开天窗说亮话,所有的政事会议都是在白天举行,在阳光照耀下开始。”
风飞对云天解释道,这些不过是讨个“彩头”罢了,实际上不见得人在阳光下就不会说谎,不过也有一定的心理作用,毕竟自古以来所有的密谋都是暗室中进行的,没有人会在太阳底下谈论阴谋,也许因为光明能驱散黑暗,所以阴谋者都有些害怕阳光。
“你看这些给民议代表坐的椅子,是呈环形布置的,跟“问政台”上的那些椅子,共用一个圆心,象征着“同心同德”,也是一种美好的寓意。”
云天看了看确实如此,整个会场的座椅都是围绕着中心圆布置的,看上去整洁有序。
民议代表的椅子逐级升高,间隙留得很宽,方便大家去上厕所,这在以前是没有的,以前的朝代开大会时十分严谨,众人都一丝不苟,一点声响都不能发出,场面压抑的很,现在的民议大会氛围轻松很多,与会者随时可以去上厕所。
“这些民议代表都是怎么产生的?”
“既然是民议代表,当然要代表民意,所以自然是由直选产生的,每个乡镇按照一户一票的原则,选举本乡镇的“民议代表”,这些人组成“州议大会”,审议州府的工作。”
风飞耐心的向云天解释着乾阳国的整个行政架构。
“如今的乾阳国,在“乾元改革”之后,实行五级行政区划,从上到下分别是朝廷、州府、县、乡镇、村,将原来的省市二级压缩成了州一级,也就是将几个依山傍水、风俗相近的市合并成一个州,将层级从六层精简到了五层。”
“这么做有什么好处吗?”
云天问道。
“当然大有好处,我给你打个比方,你跟我说一句话,让我转达给白校长,跟你直接和白校长说,会一样吗?”
“当然不会,即便您能原封不动传达我的话,我说话时的语气和心境您也传达不了,总之不如我和白校长直接说更准确直接。”
“这就是了,更何况很多时候这个传达人还不一定那么忠实可靠,他还有可能传达错了呢,比如你在村头跟人说“你是九八五研究生”,传到村尾成了“你在酒吧里研究生”,你说你喜欢浪漫,传到村尾说你喜欢红浪漫,你说“饿昏了想点外卖”,到村尾成了“二婚了在外面卖”,吓得年轻人都不敢回家了。”
“所以后来朝廷特意颁发了禁令,禁止农村妇女坐在村口“嚼闲话”,允许村长用鞭子驱赶,这才止住了歪风邪气。”
“政令的传达也是一样的,一旦有了中间人,传达就可能出现差错,中间人越多,错的可能就越离谱,在以前的六级行政下,没有一个中间级,改为五级行政后,有了明确的中间级——县。”
“县直接从属于州,直接管辖乡镇,都可以直接接受、传达政令,而与朝廷只隔了一个中间级州,与村也只隔了一个中间级乡镇,变成了五级行政层级的中间点,起到承上启下的作用。”
云天闻言点了点头,这样的行政层级,确实是更加合理了。
“而且县不但是五级行政的中间点,还是一道政治的分水岭。”
“譬如说你生活在乡村之中,本乡本村的人,你都是有大致了解的,对于县里面的人物,你可能只是听说,没打过什么交道,而对于州中的才俊,你根本连结识的机会都没有,而对于整个乾阳国的人才,你又哪里能认识了解呢,见一面都是奢侈。”
“因此乾阳国的选举制度遵循“认知边界”原则,也就是说只让民众在自己的认知边界之内进行选举,因为超出“认知边界”之外的选举,实际上和“开盲盒”没有区别。”
“遵循这一原则,村长和镇长,都是由“村民大会”和“乡民大会”直接选举产生,遵循“一户一票”的原则,选举本村、本乡的人担任。”
“在之前的一段时期,曾经实行过“异地任职法”,但后来被仙宗所废止,当时有一位元婴上人做了发言,说如果我们不放心本乡人管本乡,怕他培植亲信,也不放心本县人管本县,担心他培养党羽,不放心本市人管本市,不放心本省人管本省,我们凭什么放心本国人治理本国呢?”
“这样的逻辑是行不通的,所以从那时起,乾阳国就开始了本地任职。”
“乡、村二级在民众的认知边界内,因此实行直选,朝廷、州二级远远超出了民众的认知边界,因此实行代选,而县一级介于两者之间,两种选举方式并行,各县根据自身情况决定。”
此时会场内熙熙攘攘,各个乡镇的代表已经基本到齐,大家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讨论,会场里顿时十分热闹。
云天拿起身旁的议案看了一眼,是宛州本年度的总体财政报表,包括了上半年的开销以及下半年的计划。
“老师,我还有一个问题,既然乡长、村长都是直选出来的,他们还会听上面的话吗?”
云天之所以对这些事情如此感兴趣,是因为他在天元星那里见到的是混乱和无序,如果将来他要在天元星做一番大事的话,地渊星成熟的体制是可以照搬过去的,因此他要多了解一些,不仅要知其然,还要知其所以然。
“当然,因为我们将选举权和罢免权拆分开了,一方享有选举权,另一方就享有罢免权,反之亦然,所以各级长官既要对民众负责,也要对上级负责,否则两个方面都能够让他下台。”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财政体系,毕竟皇帝不差饿兵,任何机构的运作,离开钱都是万万不行的。”
云天看了看手中的白皮书,里面的前言直接用图画的形式,将乾阳国的财政体系说的一清二楚。
“这叫“红灯笼财税法”,以县为基础单元进行收税,总税率是固定的,叫做“五一税”,即工商业生产总值或销售总额的五分之一,不进行重复征收,农业免税。乾阳国每年的税收总额,大致相当于国民生产总值的五分之一。”
“这个税叫做“朝税”,会全部押解朝廷,由朝廷进行统一分配。全民普济金、义务教育、普济医疗的钱都是来自于这里,是全国统一标准的。”
“此外还允许地方上征收不超过企业生产总值或销售总额二十分之一的地方附加税,称作“地税”,这个钱是归地方州县的,为了提高府衙、县衙的积极性。”
正当两人说话时,州府和一众官员走进了大厅,众人只是礼貌地点头致意,并没有起身迎接,也没有鼓掌。
白校长也随之走进了大厅,他没有去“问政台”就坐,而是坐到了旁边的一处独立座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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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校长为何独自坐在那里?”
云天转头不解的问风老师。
“这是仙宗的规矩,为了避免金丹真人们干预政务,他们是既没有选票权也没有发言权的,只能全程监督会议。”
“那来这里有什么意义?”
“当然有意义,虽然没有选票权和发言权,但仙宗拥有更厉害的权力,一票否决权,不管是民议大会表决通过的提案,还是州府发布的政令,若是金丹真人觉得不合理,都可以一票否决,让提案作废,相当于拥有“打王鞭”。”
“但他只能决定什么事情不能通过,却不能向大会提议通过什么,也就是有且只有“否决权”,没有“建议权”,否则便违反了仙宗的规定。”
云天越来越觉得这套制度设计的挺有意思的,应该是元婴上人和得道真人不知商讨推演了多少年,最终得到的比较严谨的方案。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站起身来,宣读了“议事规矩”,“民议会”正式开始。
第一项议题是关于几位官员的任免,知府罢免了几位从属官吏,向大会做了通报,大会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接着他又提名了几位新官员,提交大会表决,大会也很快予以通过。
云天面带疑惑的看向风飞。
“风老师,对于这些官员的任免,为何大会不提出一些意见?”
“这些人都是知府的属下,他要办事,自然要用得力的人,所以对于人事的任免,大会一般都不会驳回,如果这些人任用不当,造成任何后果,责任都是要知府来负的,大不了大家提起弹劾议案,将知府罢免了就是。”
“等新知府上来,自然会用自己的人,这些人自然会被换掉,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大会的目光只锁定在知府身上,对于他的属下不会过多干涉,反正总责任要知府来负,这就叫“扭住牛鼻子”,抓腿抓尾巴是没有什么大用的。”
云天听完频频点头,非常认可风老师的观点,抓问题一定要抓关键,不能去抓那些没用的的地方。
表决完关于官员任免的问题,就进入到财政审议环节,这才是大会的重头戏。
许多民议代表都举手跃跃欲试,争着要向知府提问。
坐在前排的那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是议长,负责维持会议纪律,一般都是由德高望重的老者来担任。
他随手指了一位举手的中年人,让他站起来提问。
“知府大人,我是城东区的民议代表,城东区的那条马路已经坑坑洼洼,您去年就说要排进基建议程,为何今年还没有修。”
“没钱。”
知府淡淡的回了两个字。
“那请问知府大人,什么时候能修?”
中年人继续追问。
“有钱了就能修。”
知府还是这句话,然后示意身后的“工务处长”向大家汇报今年的基建项目。
那名“工务处长”站起身,将今年的基建项目一项一项的做了汇报。
云天听到有很多都是下面乡镇的新增项目,以及对几条主干道的维护,城东的那条公路根本没排到议程表上。
“凭什么?凭什么我们那条路报的早,却到现在都没安排上!”
那名中年代表愤怒的站起身,质问知府。
“注意你的措辞和态度。”
白发苍苍的“议长”严厉的提醒了他,那名中年人也缓和了语气。
“知府大人,那条路对我们很重要!”
“我知道,我走过你们那条路,虽然有些老旧,但没什么大问题,基建单子上列的那些项目,有的是被山洪冲毁需要重建的,有的是已经坑坑洼洼必须要大修,都比你们那个重要,再等等吧。”
中年人听闻知府的话,还想继续争取,却被“议长”示意坐了下来。
“老师,问政的时候为什么要称官讳?”
“因为他们是领袖,是长官,对领袖要有最起码的尊重,况且我们开民议会的目的是什么,是希望好的建议被采纳,还是为了来和知府吵架?”
“当然是为了好的建议被采纳。”
“这就是了,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啊,没有人喜欢听刺耳的话,你我皆如此,更何况是一方官员,如果你的同学指着你的鼻子说,云天你做错了,你是什么心情?”
“我当然会很生气,即便是我错了,也该心平气和的劝说,如果指着我的鼻子,我肯定不会听的,小时候我爸骂我打我,我还都很不服气呢,更何况是别人。”
“这就是了,所以劝谏也是要讲究方法的,直接粗暴的劝谏只会激怒对方,即便他心里认可你的话,自尊心也会驱使他否认,即便他当面为了形象强颜欢笑,回到幕后也会破口大骂的。”
“你读过邹忌讽齐王纳谏吧?”
“当然。”
“邹忌是一个美男子,他问他的妻子,我和城北徐公谁更美?其妻说徐公远不及他,邹忌又问自己的小妾,小妾也说徐公远不及他,有客人来,邹忌再问客人,客人也说徐公远不及他,后来他见到徐公,自愧不如,遂上朝将此事告知齐王,以此劝谏齐王不可听信左右阿谀奉承之言,当广开言路,善纳谏言,齐王遂从其言。”
“如果邹忌不讲这个故事,直接去劝谏齐王,齐王是未必肯听的,邹忌先向齐王讲述了自己的笑话,让齐王很开心,然后再进献谏言,于是齐王也就顺势接受了。就像古代时候还有许多官员会在日食、月食、洪灾、旱灾时进谏,都是要找个合适的机会,把难听的忠言说出去,好让君王更好的接受罢了。”
“所以我们的议事制度也是一样的,对长官必须有足够的尊重,必须称官讳,这样有利于他更好的接受。”
云天听完风老师的话连连点头,觉得确实是这样的道理。
“那以前不是有段时期,据说官员把自己的位置放的很低,将自己比作“仆人”吗?”
云天在历史书上看到过这些事,所以感到很好奇。
风飞闻言笑了笑。
“你觉得现实吗?千里当官只为财,要不是为了这点特权,谁愿意当官啊?十年寒窗苦读,一门心思往上爬,是为了当人上人,享受权力带来的好处,绝不是为了当“仆人”。”
“这种话说的人绝不会相信,听的人也不会相信,也许只有精神病院里的人会相信,这样的空话我们早就不说了,越说越虚伪,越说越离谱,仙宗强调讲真话,不许再说假话、大话、空话了。”
“如果一个人真有一颗做“仆人”的心,他干嘛非要费尽心思当官呢,干嘛一门心思往上爬呢,厕所的粪坑都闲着呢,也没见谁抢着去挑大粪呀?地上的垃圾一大堆,也没见谁抢着去扫呀?”
云天闻言不禁笑了出来,风老师的话实在是话糙理不糙,的确是这样的道理,挑大粪、扫大街都是最好的“服务”方式,但却没有一个人抢着去干。
大家一门心思挤破了头往府衙里钻,却口口声声是为了做民众仆人,实在是心口不一,虚伪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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