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要是难过的话,现在哭会比较好一点
堇的确是已经接受穗子和信彦要离婚的事实了。
尽管并未明说。
唯一的一句“我知道了”，还是在用完晚餐后离席前才留下的。
说完，她就起身来，又走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不过，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也足以表明她的态度了。
“小堇的意思是，她对这件事没有异议，并不干涉。”白木川从离去的堇的身上收回目光，对着穗子翻译起这句话。
面对白木川的「好心」，穗子却瞥了他一眼，不满地嘀咕道：“妈妈才没有笨蛋到这种话都听不出来。”
“我只是担心传达不到位而已。”白木川无奈地笑笑，“毕竟小堇一直是这样一个别扭的人，很难做到有话直说。”
比如说直到现在，他都不明白她之前究竟为什么会越来越疏远他。
少女心，真的很复杂。
“是啊。”穗子赞同地点点头，“真不知道小堇这个性格到底是学谁的。”
“......”
无声中，白木川看向穗子。
这个言不由衷、口口声声说出「只是说一声」仿佛完全不在意堇的意见的穗子。
“看妈妈干嘛！”穗子觉察视线，不满地对他皱皱眉。
“没。”白木川撇开视线。
然而一切不言而喻。
穗子「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随后轻哼道：“我才不和你争论这个。既然小堇已经没问题了，那事情就解决了，我也要去休息了。”
说着，穗子就掩着嘴角打了个呵欠，还伸了个懒腰，从餐桌起身。
“要回房间了吗？”白木川也跟着起身。
“嗯，小川你也早点去休息哦。”穗子微笑着对他说道，就转身向自己房间走去了。
白木川则站在原地。
他看了眼穗子平静的背影，又向一边望去：
他的目光顺着不远处客厅通向后院的玻璃门，直抵达外界。
透明的玻璃门外，一片灰蒙：
云未散，雨未歇，天光将暗未暗。
些许暗淡的光依旧同着还未停歇的小雨从上空泄下。
还不是步入夜晚的时候。
早点休息这种话，现在说也有点早了。
要是一个不注意，还真被她骗过去了。
“穗子。”白木川突然叫住了要离去的穗子。
穗子站停脚步，侧身疑惑地望向他：“嗯？小川还有事吗？”
“不是我有事。”白木川摇头。
“什么嘛。”穗子笑了起来，“在和妈妈说谜语吗？有话直说啦。”
“需要有话直说的是穗子才对。”
穗子眨眨眼睛：“什么意思？”
“所以说啊...”白木川无奈地轻叹了一声：“小堇别扭的性格绝对是从穗子你那里学来的。”
他走上前去，来到穗子面前。
穗子疑惑地微微仰起脸，一副还没明白的模样：“到底怎么了？”
白木川只是看着穗子，看着身前这副若无其事模样的穗子，认认真真地注视着她，注视到她都有些不好意思，撇过脸了，白木川忽然说：
“穗子，要是难过的话，现在哭会比较好一点。”
“......”穗子顿住了。
“毕竟，现在哭的话，我还能陪着你，你要是躲回房间锁起门来偷偷哭，我不知道，想陪着你都做不到了。”
“......”
“......”
“嗤...”片刻的安静之后，穗子一下笑出声了，看向他，“谁要躲回房间锁起门来偷偷哭，小川说什么胡话呢？”
白木川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穗子。
穗子继续说道：
“真是看不起妈妈呢，你是觉得妈妈是这样脆弱的人吗？
“我才不是。
“只是离婚而已，我可早就做好准备了，完全不会难过的。”
穗子的脸上还强撑着笑意。
“反正，小川你照顾好自己就好，不要操心妈妈啦。
“我没问题哦~
“毕竟，毕竟...”
可说着说着，穗子脸上的笑，却渐渐开始维持不住了，口中的话语，也随之走调、变形——
突然的，穗子吸了吸鼻子，红着眼眶，咬住了嘴唇，想要继续强撑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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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
“——不用强撑也没关系的。”白木川轻声地打断了她的话。
“......”
“......”
穗子忽然撑不住了。
再怎么努力克制，此刻眼眶也越发通红，直至泪水夺眶而出。
她低下头去，颤抖着身子渐渐伏在了白木川的胸前，双手用力地抓紧了他的肩膀，指尖发白。
她真的没有表面上那样若无其事。
十六年的婚姻，十六年的时间，她的内心中积压太多了。
然而父母早已离世，伴侣正要离她而去，仅陪着她的两人还只是孩子。
环顾四身，她好像已没了能够哭诉的对象。
仅有此刻，在白木川的安抚声中，她才能抛却母亲的身份，如一名普通少女般呜咽着、满是委屈地哭诉：
“小川，妈妈以后真的只剩下你和小堇了...”她低声哀鸣着。
“......”
“呜...我好难过...真的好难过...
“明明我没做错什么的，对吧？
“明明以前的时候他不是这样的，对吧？
“为什么呢？
“你说，为什么呢？
“我真的不知道...
“呜。”
“......”
在不停的泣声中，白木川并未多说什么，他只是伸出手，揽住了穗子的肩膀，轻拍着，安抚着。
泣声如雨。
......
......
雨停了有一会了。
白木川看着客厅外。
耳边的雨声已经听不见，夜色也已经笼罩，之外是一片漆黑。
搂着他哭的穗子也已经停了。
只是大抵是出于羞耻的原因，此刻还没敢抬起头。
“穗子。”白木川只好先出声了。
“......”
穗子在他肩膀上哼哼唧唧了两声，片刻后终于明白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在犹犹豫豫之后，她终究还是松开了手，往后退了一步。
“...干嘛啦。”她盯着别处的地板，一副没脸见人的模样。
见状，白木川轻笑了一声。
“——不许笑。”穗子立刻制止他。
“好，好，不笑。”白木川止住笑意，什么声音也不发出。
穗子继续盯着地面。
好一阵后，她才终于做好心理准备。
她小心翼翼地抬头，悄悄看了眼白木川，可就在眼神对上的一瞬间——
「刷」地又转开了——
“...呜，妈妈好丢脸。”穗子用手捂住了脸。
白木川努力克制着要勾起的嘴角，安慰道：“没什么好丢脸的。”
“都怪小川你。”穗子埋怨起他来。
“怪我？”
“当然怪你！”穗子提高了音量，“不然怎么会这样？”
“好吧，怪我。”白木川点头承认了，“毕竟要不是我非要叫住穗子你，穗子就躲回房间偷偷哭了，怎么会在我面前哭。”
“......”
“......”
短暂沉默后，穗子一下抬起视线，涨红着脸，对白木川怒目而视：“小川！”
白木川眨着无辜的眼睛：“怎么了？”
“你对妈妈真是越来越不尊重了！”
“有吗？”白木川偏过脑袋，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
“就是有！整天穗子穗子的叫我，哪里尊重了？现在更过分，还敢嘲笑妈妈了。”穗子凶狠地说道。
“嗯？这样吗？”白木川若有所思地想了想，接着躬身致歉道，“抱歉。”
“这才对。”穗子哼了声，觉得自己重新建立起了身为母亲的威严，“以后要怎么叫我？”
“穗子。”白木川即答。
“......”
“......”
穗子气极了：“你——”
可「你」了半天，却说不出话来，最后气急败坏的穗子只能伸手一指：“去拿纸过来！”
“嗯？”白木川起身。
“你的衣服擦不干净。”穗子的脸上带着没擦干的泪痕，气呼呼地说道。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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