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六一章 来呀,互相伤害啊!
青龙偃月刀自上而下,那刚猛的气浪让鲁肃面颊上一阵寒意,乃至于头冠都掉落而下。
最终,关羽青龙偃月刀的刀锋距离鲁肃的额头只差半寸,寥寥半寸。
鲁肃的眼睛盯着那青龙刀,仿佛在看一位并肩作战多年的“挚友”。
平静…
关羽很平静,鲁肃很平静,青龙偃月刀也因为克制而平静,唯独吕蒙…
随着,“锵啷”的一声。
回过神儿来的吕蒙用他的三叉戟挑开了鲁肃面前的青龙偃月刀,吕蒙伸手指向关羽,怒不可遏,“关羽,你要向东吴宣战么?”
吕蒙的声音刚刚落下。
鲁肃连忙伸手拦下了他提起了三叉戟,他替关羽解释道:“子明没看出来么?云长是与我开玩笑的!”
很显然,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根本在吕蒙心头根本无法过关。
“有这样开玩笑的么?若这是玩笑,那我的三叉戟是不是也能劈在他关羽的头上!”
吕蒙这么说,关羽也不客气,“你可以试试——”
一人一句,俨然…此间的气氛又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子明…”鲁肃抬高了声调,有些责备吕蒙的味道:“若是云长要你向东吴宣战,何至于亲自来取我性命?派一队亲卫足以,你、我又逃得了么?”
这…
无疑,鲁肃的话让吕蒙哑然,这话…他挑不出一丁点毛病。
乃至于让关羽都对鲁肃侧目连连,“这依旧还是那个关某熟悉的鲁子敬啊——”
“彼此彼此,这一口大刀,也是我熟悉的老朋友了!”
随着鲁肃的话。
关羽那稍显和缓的面颊,忽的一声冷哼,“交代呢?东吴不是要给关某交代么?关某就问那交代在哪里?”
一句话引到正题。
交代,自然是指“关麟遇刺”一案,
吕蒙当先道:“关将军如此蛮横不讲理么?”
听着这剑拔弩张的味道又要再起,鲁肃连忙拦住,“云长,你细想,我与子明,两位东吴的都督都在江夏,即便是刺杀,东吴怎么会挑这个时候?这岂不是将我二人置于险地?”
说到这儿,鲁肃顿了一下,然后继续缓缓的解释道:“退一万步说,若是东吴当真行刺云旗,那凭着吴侯的智慧,岂会留下‘擅水’这般明显的漏洞,这个点…与其说是漏洞,不如说是有心之人刻意要陷害于东吴,要离间联盟之谊啊,云长你要明鉴哪,否则真的一刀劈了我是小,让这好不容易维系的联盟瓦解、破裂,那才是亲者痛,仇者快!”
鲁肃的一番话,把关羽那愤怒的情绪安抚了些许。
怎奈,吕蒙嘟囔着补充了一句:“就是,就是,哪有就因为水性好这一条,就能笃定那刺客是我东吴派来的?这也太过偏颇,若都按照如此说法,那普天之下死于青龙刀者,就都是你关云长出手的咯?”
吕蒙的话永远带着一种魔力,就像是关麟一样,可以轻而易举的激怒关羽。
“别人关某不知道,可你吕子明的脑袋定是关某亲手削下来的!”
说着话,青龙偃月刀再度扬起。
吕蒙挺起三叉戟,“别人怕你关羽,我吕蒙不怕,来…看看,谁把谁的脑袋给削下来!”
说话间,两人拉开了架势…
已经朝对方疾冲而去。
“子明…”
“云长…”
老实人鲁肃懵逼了。
一个是丧子之痛,一个是不管不顾,不服不忿的!
劝不住!
这根本劝不住啊——
在鲁肃的凝视中,吕蒙的脚步迈过连廊回栏,突然一个轻盈的转身,发髻飞扬,那寒如冰晶的幽黑眼珠一凝,抬手回戟,如一抹流云般飞掠而出,便是一片杀气凛然。
倒是这等类似“拖刀”的手法,关羽才是个中高手。
他云淡风轻的挥刀格挡,轻描淡写的止住了对手的攻击,吕蒙的攻势仿佛全部都止于那青龙刀的刀背上。
未曾震动到关羽一丝一毫…
吕蒙不由得心头惊呼:
——『这谁能打过啊?』
迅忽之间,两人已交手数招,高手比拼兵器,攻势的连贯性最是重要,这本是关羽的弱点,因为关羽的刀强在前三刀,只要抗住前三刀,后面便不再那般猛烈。
只是…吕蒙与关羽的差距太大了,莫说是前三刀,就是关羽生平中任何时候的任何一刀,也远非吕蒙这种级别可以抗衡!
两人在武力上,本就不是一个档次的对手。
“只这样,就没力了?”
关羽能感受到吕蒙的力竭,挥刀劈砍而下,这一刀若真砍实了,那怕是吕蒙得被劈成两瓣儿。
“云长,留手——”
鲁肃的声音还在喊出。
只不过,仅仅是声音,并没有什么卵用,这一刻的关羽已经杀红了眼。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这千钧一发,一个黑影忽的穿出,挡在了吕蒙面前,也挡在了那势大力沉的青龙刀的面前。
与之同时,还有一道清脆的声音传出。
“关伯伯不是要交代么?我…便是给关伯伯的交代!”
唔…
随着这一句话脱口,众人才看清楚,来人是孙权的长子、东吴的世子——孙登!
也得亏关羽这一刀威慑、吓唬的作用大于真的下死手。
看到孙登,关羽及时收刀…
青龙刀下并无亡魂。
孙登的话还在继续:“关伯伯因为失去爱子而痛苦,若是怀疑东吴,就杀了我孙登吧,这样…我爹也痛失长子,这份痛苦便公平了…侄儿只求…只求关伯伯以联盟大局为重,莫要亲者痛而仇者快——”
这话说的…
声嘶力竭,却情真意切!
乃至于关羽都没想到,这位东吴的世子,如此果敢,如此大义凛然。
谁说只有他关羽有麒麟儿?
东吴后继也有人才哪!
…
…
江夏,夏口城外,蛇山山峦之上,穷僻的山庄。
关麟与刘禅在这里也待了几日了,该回去了…几辆马车已经停在了院落中,倒是赵云正在教授这些山村的小孩子功夫。
他小时候就是在赵家村马棚里练功的,赵家村也不富裕,跟这边差不多…
故而,他对这里的小孩子有着别样的共情。
哪怕只是很短暂的教授他们,赵云也是不遗余力,将基本枪法中的“拦、拿、扎”很细致的比划出来。
终于,趁着赵云喝水的功夫,有一位母亲壮着胆子去问赵云,“壮士,你武艺这么高强,能不能把我儿带走,让他在你身边学艺…平素里,为你端茶倒水,跑前跑后也好啊…”
这…
听到这话,赵云沉吟了一下。
女人的话,让他想起了赵家村的那个雨夜。
小时候的赵云很喜欢练武,下雨天,他就在马厩中练武…也正是在马厩中舞枪弄棒时,他遇见了来避雨的游侠…
那游侠随口点拨了他几句,可偏偏赵云极有慧根,在这游侠的点拨下,棍法精进了一大截!这让那位游侠颇为意外,于是就坐下来,耐心的指导赵云。
赵云不知道,这位游侠在赵家村可是远近闻名!
那时候,也是赵云的母亲壮着胆子询问那游侠,可否把儿子子龙带走,赵云甚至记得,他娘说的话与眼前母亲的话一般无二。
——『让他在你身边学艺,平素里,为你端茶倒水,跑前跑后也好啊…』
后来,赵云才知道,因为他的慧根,因为母亲的大胆,他拜的这位师傅何止是在赵家村声名远播,乃至于在整个北方也是赫赫有名,他便是当世的枪神——童渊!
往事历历在目,赵云看着眼前的小孩子,他联想到了自己,如果不是在那个雨夜遇到了童渊,他的一生会不会也是在一个小山村里,寂寂无名…
这时,那母亲的话再度吟出:
“壮士,你就把我孩儿收下吧?”
说着话,这母亲把兜里所有的铜板都拿了出来,尽管,这些铜板的总和都没有一贯五铢钱的份量。
但,这已经是她全部的身家。
在这大山里,有希望么?
治世想到他们是繁重的赋税,乱世…被人想到,却是充作山贼冒功!亦或者是被抓壮丁!
——十去九不还!
多么绝望的世道啊!
想到这儿…
“阿姐你快收起来…”赵云将女人的手阖起,“既蒙阿姐信任,那我便收这娃娃在身边,教习武艺…”
赵云的话让这女人喜极而泣,“敢问…敢问壮士大名!”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吾乃常山赵子龙——”
赵云也不隐瞒。
只是,他低估了他的名声。
人的名,树的影,当“常山赵子龙”这五个字吟出,这女人怔住了,这女人身边那些练武的娃娃怔住了,附近路过的村民也怔住了…
在短暂的静谧之后。
整个山村顿时间炸了,那些小孩子兴奋的奔走相告:“教我棍子的是七进七出的赵子龙——”
“教我功夫的是常山赵子龙——”
“刘皇叔身旁的白马赵子龙在咱们村里,在咱们村里——”
而随着这些孩童的奔走相告,整个山村顿时沸腾了,无数男人、女人、老人…他们携着小孩,飞奔到赵云的身旁,无有例外,也求赵云收下他们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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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孩子中有男有女,有长有幼,可无有例外的是那迫切的眼神…
“赵师傅…求你收下他们为弟子吧?”
“师傅——”
“师傅——”
一时间,稚嫩的童声此起彼伏。
这一幕,关麟与刘禅看的真切,刘禅“吧唧”着嘴巴感慨道:“子龙叔,好威风啊…这么多人崇拜他!”
别说,以往刘禅虽也听到过赵子龙银枪白马,七进七出,可…在他看来,那又如何?刘禅完全没有概念哪。
可现在,这么多人围着他,这让刘禅有一种由衷的羡慕。
关麟密切注视着刘禅面颊上表情的变化。
心里不由得感慨:
——『很好,一切都向好的方向在发展。』
就在这时,“斗哥哥…”
清脆的声音突然传出。
是那小男孩鱼豢…
看到鱼豢,看到他那张灿烂到让人心里暖洋洋的笑脸,刘禅立刻就咧开嘴巴,笑着道:“小鱼啊,你是不是也想找我子龙叔拜师啊?这个好说,包在我身上,子龙叔看在我的面子上,一定会收你为弟子。”
刘禅一边说着话,一边拍着胸脯,就像是一个“带头大哥”一样,信誓旦旦。
他是真的可怜鱼豢,也喜欢鱼豢,觉得这样一个孩子真的在大山里,那就太可惜了。
故而,鱼豢还没说,刘禅主动张口。
哪曾想…
鱼豢抿了下唇,像是鼓足了极大的勇气才张口的:“我…我不想学武,我…我想跟着你,做你的小跟班!”
啊…
刘禅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鱼豢会说出这样一句话。
一时间,刘禅不能理解了,他一摊手,“跟着我?为啥呀?”
是啊,在刘禅看来,他懒、不爱读书、不能吃苦、不学无术……总而言之,一切与“好”沾不上边儿的辞藻,悉数都围拢在他的身上。
为啥?跟他呀?
刘禅带着无比茫然的表情再度望向鱼豢。
只见鱼豢的面颊微红,他依旧是很小心笑着的表情,“因为斗哥你是好人,你买了婆婆的石榴,昨夜又偷偷给了阿婆一袋钱币,阿婆说那是一万钱,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她这辈子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大善人…”
说到这儿,鱼豢顿了一下,“我…我在想,如果…如果我能追随着这样一个大善人,那…那我定然能学到许多,哪怕是给大善人跑前跑后,我也…我也愿意!”
这…
鱼豢这一番发自肺腑的话,让刘禅怔住了,这是他第一次感到,竟有这么一次,他…他竟也变成了别人的光。
就因为他善良么?就因为那一万钱么?
一万钱算个什么?十个一万钱也买不了一匹良马,却…却可以让一个小男孩对他刘禅“推心置腹”?
“我…我…”
一时间,刘禅语塞了,他不知道该不该答应鱼豢,他倒不是担心鱼豢出去不安全,也不担心这小家伙不懂事,刘禅最担心的是…千万不要因为他自己,误人子弟啊!
举足无措间,他只能把小脑袋望向关麟。
关麟倒是觉得有些惊喜…
人说,龙生龙、凤生凤、跟着老鼠学打洞。
刘禅可以说懒,但并不坏,可鱼豢是谁?那是《魏略》的作者,是一个大学问家,刘禅最缺乏的不就是这样一个能助他“沉心静气”的“伴读”么?
再说了,鱼豢的品德也是极其高尚。
如果按照历史原本的轨迹,他长大后是要到魏国做官的,他是见证了高平陵之变…也见证了三家归晋,但他尤能“忠于曹魏而耻为晋臣者”!
这等气节,不也是“开城投降派”的代表刘禅…最为或缺的么?
沉心静气!
气节!
单单这两条,关麟仿佛捡到了宝。
当即,关麟笑道:“既人家这么想跟着你,你还扭捏起来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刘禅忙解释道。
“得了!”关麟根本不给他解释的机会,以一个师傅的口吻,“你爹既让我教授你,那我便替他做这个主,让鱼豢做的你伴读好了…正好,那黄皓走了,也得有人补上他的空缺!”
“这…也行!”刘禅看起来颇为高兴。
可刚刚一蹦三尺,就琢磨出一丝不对劲儿来,连忙问:“黄皓走了?他去哪了呀?”
关麟没有搭理他,直接转身走开了。
倒是鱼豢,得到这样的机会,他连忙向刘禅行礼,“从今天起,我就是斗公子的伴读了,多谢斗公子…多谢斗公子…”
“小意思,小意思…”刘禅颇为豁达的挥手,说起来,鱼豢在他身边的感觉与黄皓截然不同,虽都是小跟班,但这个…让他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或许是…光,或者说是“带头大哥”的感觉!
他刘禅也能成为别人的带头大哥了!
这边,刘禅还在喜出望外!
那边关麟…走到马车前,本是要登上马车的,就要到启程的时间了。
这趟来山上,是未知的路线,却收获了许多更真实的情感。
当然,无论是赵云收下这些孩童,还是阿斗多了鱼豢这么个“品学兼优”的伴读、良友,这些都是始料未及…
倒是,还有一件始料未及的事儿传来。
这是诸葛恪将一封来自“鸿雁”的急报递给了关麟。
能把急报送到这山上,想来…是要紧的大事儿。
关麟迅速展开,白纸黑字…跃然几个字眼,醒目的映入眼帘。
——『孙权派周循审甘宁、朱然一案!』
——『此案如何审?还请云旗公子示下!』
这…
突然出现的这一条情报让关麟怔了一下。
孙权竟然派周循审甘宁。
——『乖乖的!』
伴随着心头的暗想,关麟的嘴角微微咧开,竟是笑了…
——『这位吴侯还真的…总是能完美的错过所有的正确答案哪!』
当即,关麟笑着登上了马车,他展开一张白纸,然后铺好墨水,开始写这封给“鸿雁”的回信。
第一列是四个字。
——逼‘宁’入江!
写出这四个字的时候,关麟想到了一个故事,一个《水浒传》中的经典故事。
——林冲误入白虎堂!
…
…
平鲁城,城楼之上,严畯负手而立,目光炯炯的望着正前方向的汉水。
倒是他的身后,无论是曹仁,还是赵俨、徐晃,甚至包括殷署、牛盖,一个个均是瞪大眼睛,一副如临大敌的既视感。
整个此间的气氛,十分的冷峻。
还是曹仁受不了这等气氛,“严先生啊严先生,按你说的,他关羽在对岸高处挖了个蓄水池,咱们只能在北岸高处也挖个更大的蓄水池,这都没问题,可…可哪怕挖了,七、八月时,引水倒灌,整个襄樊还是得全被淹了…淹的还更厉害了,这…这…”
说到最后,曹仁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其实在酒宴上喝了一些酒,可现在…酒特喵的全醒了,他是醍醐灌顶啊…
严畯的话,他也听明白了…
意思就是——来呀,互相伤害啊!
不是引水倒灌么,一起灌哪,关羽,你不让我好过,丫的…你也别好过!
只是…
这种事儿,终究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啊!
此时,严畯深深的呼出口气,他感慨道:“覆巢之下无完卵,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哪里有这么好的事儿,只淹汉水南岸或是北岸?关羽那蓄水池之下,我严畯就是有再大的本事也无法保全北岸了!”
说到这儿,“唉”的一声,严畯长叹:“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整个襄樊悉数都被水给淹了!”
听着严畯说到这儿,“这,这,这…”曹仁一连三个“这”字,可除了这个字外,他什么也说不出口。
赵俨也忍不住问道:“就没别的办法么?非要都沦为水中鱼鳖?”
“没有别的办法。”严畯的话一如既往的坚定,“现在,我们能做的就是让这襄樊战场变成一片汪洋,只不过…”
他像是刻意卖了个关子。
这可急死在场的诸人了。
“严先生有话就说吧——”
带着长长的尾音…曹仁的声调显得有些悲怆。
严畯顿了一下,转过身来,面朝众人,郑重其事的开口,“汉水倒灌?未必…是灾啊?若七、八月之时,这里变成一片汪洋,那到时候比的就是城墙的坚固,就是防洪设施的提前筹备,就是船舶的多少…简而言之,比的就是谁准备的更充分!”
说到这儿,严畯的眼眸眯起,语气更添严肃与一丝不苟,“如今,我们知晓那关羽在高处建蓄水池,可关羽何曾知晓?我们在做什么?敌在明,我在暗,汉水倒灌樊城…若樊城扛得住,那压力可就给到襄阳了!至少,在引流上,我有把握…引水倒灌,让那襄阳城承受的水流是樊城的十倍!”
呼…
严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
一个研究潮水、河水、水流的学者…
但此刻,他仿佛才是这汉水两岸,是这襄樊战场的主宰!
他的话,振聋发聩到…让每一个人信服!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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