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柳明月搓着碗，道：“不想。但……”
“为何不想？”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冰冷的男声。
是柳承志。
蹲着洗碗的二人齐刷刷回头，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行礼。
柳承志眯着眼睛看地上的柳明月，道：“还没回答我，为何不想回去？”
柳明月只觉得眼前这人过于居高临下，心中微有不快，道：“奴婢有罪，不敢奢望回去。”
“你可知你罪在何处？”柳承志道。
柳明月撇了撇嘴，道：“老夫人已经说过，奴婢谨记。”
这分明是气话。
春芝见柳承志脸色不好，瞥了一眼柳明月，忙补充道：“家主，这中间必定是有误会的，姐姐还是很想回去的。”
柳承志却盯着柳明月，问道：“你想回去吗？”
这已是他在给她台阶下。
柳明月却认真的说：“奴婢不敢。”
“……好。”柳承志拂袖而去。
很快到了夜间。
高清荷用了膳，见天气凉爽，便叫若云找来柳明月一起喝茶。
柳明月到的时候，高清荷身边并无一人伺候，旁边的座位也是空着的，她招招手，道：“明月，过来坐。”
柳明月也不跟她客气，大大方方的走过去坐下了。
高清荷笑了笑，道：“从我第一次见你，就知道你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子。”
柳明月不置可否，笑了笑，道：“夫人身子可好些了？”
高清荷给她倒了一杯茶，道：“好多了，不然，母亲怎会许我来看你？”
柳明月接过茶喝了起来，二人就着微风聊天说话，像是多日未见的好友。
“明月……娘说，让我与夫君和离，你怎么看？”高清荷忽然收敛了笑容，难得严肃起来，而此刻看向柳明月的表情，像是在征求她的意见一般。
柳明月被这问题问得有些懵，她捏了捏茶杯，问道：“夫人……如今还住在高家吗？”
“嗯……”高清荷点点头，“不过，夫君日日都来看我。”
“高老夫人必定知道，夫人不会愿意与家主和离的。”柳明月道。
她都能冒着生命危险为柳承志生孩子，怎么可能愿意与柳承志和离呢？
高清荷听柳明月如此说，轻笑了一声，她缓缓道：“明月，谢谢你。”
二人默契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高清荷知道，那日若非柳明月及时赶来，此刻她是否还有命在此喝茶都不一定了。
“若日后……”沉默良久，高清荷道，“我不在了。你可否帮我照顾佑儿和依儿？”
柳明月莫名有些鼻酸，她摸了摸茶杯，道：“夫人，这样真的值得吗？”
不同于柳明月的伤感，高清荷反倒很坦然，道：“明月，你不知道，我自小就被母亲拘在院里不许出门，原以为这一生都会在院中守着苦药过日子……可是那一日，我遇见了他。从那以后我才觉得生活有了颜色，你不知道，一个看得见生命尽头的人，头一次发现还能走另一条路的时候，有多高兴……”
“后来，我执意嫁到了柳家，险些与母亲闹翻。好在，夫人待我不薄，知道我有心疾，对我更是照顾有加，还散去了一切通房妾室，只在我房中过夜，母亲这才稍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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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知道，柳家人丁单薄，老夫人日日都盼着能有个孙子。夫君虽不说，但我也能感受到，他也很想要孩子，我虽知道我的身体不宜生育，但还是想为他生个小孩……所以，我才偷偷停了药，终于有了身孕。”
“明月，你不知道，夫君知道我有孕以后是多么开心，我也开心，因为我此生终能与夫君有一对儿女。大夫看过，两个孩子都健康无虞，只是……我只怕无福陪两个孩子长大成人了。”
柳明月艰涩开口：“夫人……”
高清荷落下一滴泪，她轻轻拂去泪水，道：“没事，明月。与我而言，此生已经圆满，不应再有过多奢求了……”
从小，母亲就不许她出门，她原应该在高家那院中小心翼翼的过一辈子，有一年她发病发得厉害，母亲甚至备下了棺材，后来她挺过来了，那棺材就藏在家中库房，她知道，若有一日她挺不过去了，那口棺材就是她的归宿。
可是，后来她嫁给了自己心爱的男子，还为他生儿育女，这对她来说已是上天极大的恩赐了，她没什么好不知足的，即便是今日就死去，她也甘之如饴。
“明月，我会与夫君和离。”高清荷突然淡淡道。
柳明月意外的看向她，这……怎么可能。
高清荷深吸了一口气，道：“和离后，母亲要带我去京中医治，只是，老夫人让我们把孩子留下，自然，这也是理所应当……但我担心，孩子们太小，想求你照顾一二。”
柳明月还在飞速思索，高清荷即便要去治病，怎的就一定要和离呢？
“明月，你可愿为了我回柳家？替我照顾一双孩儿？”高清荷问道。
“……”柳明月沉默了。
高清荷似乎早有预料，道：“我知道，你一直想离开柳家，我已与夫君商定，把你的奴籍除去，日后，你只以我义妹的身份在柳家照顾两个孩子，这样可好？”
除去奴籍？
柳明月有些心动，这可是她梦寐以求的。
高清荷继续道：“待我回来后，你便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情，这样可好？”
柳明月哪还来得及想那么多，忙点点头道：“好！”
高清荷欣慰一笑：“有你此话，我便放心了。”
当夜，柳明月就高高兴兴的拿着契书盘算起日后该过什么样的快活日子。
第二日，柳明月和春芝就告别了庄农们，坐上了回柳府的马车。到了杭州城，另有高家的马车前来接走高清荷。
临走前，高清荷特把柳明月叫了过去，让她三日后去高家祠堂，她会让高清竹认她为义妹，日后她就是半个高家人了。
柳明月一一点头，此事是该正儿八经的办，不然日后在柳家，她还是个丫鬟身份，如何能保护好两个孩子呢？
柳明月回到柳府，从几个妈妈口中才知道，原来现下柳、高两家已经约定好了和离的日子，满杭州城都在议论柳承志无情，借着高家坐上了织造局主事长的位置就抛弃糟糠之妻。
高家本不愿交出一对孩儿，奈何柳老夫人亲自上门讨要说法，高清荷这才松口，说只有请柳明月回来照顾孩子，才愿意让孩子回柳家，这才有了高清荷与柳承志二人一道去庄上接柳明月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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