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牛马
沙恩心底里其实还是不太敢相信那位年轻男爵所说的话。
他的父亲还在世的时候就告诉过他，这个世界上所有的贵族都是不可信的，他们如果给你一粒麦子，只是为了等某一天可以从你身上抢走十粒。
怎么可能会有贵族老爷平白无故愿意给放一个农奴自由呢？
沙恩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
这和把自己的钱直接扔进海里有什么区别？
所以他格外珍惜这次进城的机会，就像是冬日湖泊厚重冰层裂开后，探出水面呼吸新鲜空气的鱼，由于不知道冰面何时又会冻上，所以显得十分急促，甚至有些笨拙。
周围的一切事物都是如此的新鲜有趣又美好，和贫穷的哈姆雷特截然不同，他突然非常想让莱娜也能看看。
哪怕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边角也好。
但他现在身无分文，又实在不知道怎么向霍斯特开口，自己穷得饭都吃不饱，该怎样还上这笔钱呢？
难道真靠以后给领主干活攒足够的积分换钱？
“嘿，接着。”
男爵先生的话打断了沙恩逐渐陷入僵局的思绪，他茫然地抬起头，发现老爷似乎随手给自己扔了个什么东西，他赶紧手忙脚乱地将它按在怀里。
那是一把漂亮的、精巧的木梳子，柄的末端还刻着盛放的鸢尾花。
沙恩看着这把梳子，直楞愣地呆在了原地。
“......领主大人，这......是给......我的吗？”
“你的，来都来了，买点纪念品带回去吧。”领主大人头也不回地朝他挥了挥手。
此时领主大人正在与一个商贩讨价还价，他一会说店里这些粗糙的小玩意都是学徒练手的东西，不值这个价，一会又说他在这买上这么多货物，单价至少得再便宜一些，顺便还得再送他几个藤条框装货，商贩涨得面红耳赤，梗着脖子使劲地辩称木匠行会定的价格就是这样，谁也没法改，今天给他便宜买了，明天自己就得从河里捞上来。
这些领主与店主的琐碎争论沙恩一个字也没听得进去，他只是一个劲地低头打量手里那把梳子。
莱娜一定会很喜欢，他想。
其实如果沙恩这会抬头就能发现，并非只有他一人收到了领主大人的赏赐，旁边的霍斯特也获得了一把长柄木刷，黑色的鬃毛在阳光下显得柔顺又光滑。
李维刚刚在斯特拉里斯港集市上买了八匹挽马和六头耕牛，手里现在有一大堆零碎的铜子，他嫌带在身上太麻烦，所以就找了个贩卖手工艺品的杂物店，随便买了些木制器具，比如木碗，木勺子之类的，正好可以填充一下自己的积分奖励池。
然后又顺手从那一堆东西里拿了几样准备回头分给这次跟着自己一起出来的领民们。
除了碗勺等日用餐具，这些东西里更多的是一些清洁用具，李维十分希望他们可以理解自己的良苦用心，到时候可以把这些东西好好地用起来，梳理毛发抓抓虱子跳蚤什么的。
半推半就从小贩那里抢了两个藤条框，李维终于心满意足地结束了和对方的拉锯，将这些杂七杂八的木器挂在了新买的牲口身上，然后加快脚步离开了这片集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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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快要憋不住气了。
和农奴沙恩新奇的感受完全不一样，斯特拉里斯港在李维眼里简直就是另一座地狱，密集来往的各色行人和满街的鸡鸭牛马搅拌在一起，辅以污水、垃圾、老鼠、排泄物作为润滑剂，整个城市就如同一个热气腾腾的细菌培养皿。
总有一个冬天，这样的城市会变成真正的地狱。
早晚而已。
所以李维买完自己想要的东西后就恨不得马上离开，绝大多时候他甚至都是憋着气在走路的。
尽管他知道这种措施纯属安慰自己。
买完牛马他还得去另一条街道订购铁犁，以一个成年人平均每天消耗两千大卡来计算，如果单纯只计算谷物，他的领民每年人均差不多要消耗四百五十升小麦。
哈姆雷特目前一共不足百人，四舍五入后粗略估算一年至少要消耗三十多吨的小麦、燕麦等谷物粮食。
根据李维之前统计的数据估算，雷文赫斯特男爵领的土地小麦年产出大约为平均每亩四十二升，也就是亩产粮六十多斤。
而为了满足每年三十多吨的粮食消耗，农奴们至少得耕种数倍于这个产量的土地面积才能生存下去。
按理想种收比一比四来计算，他们需要先扣除四分之一的总产量作为来年的耕作的种子，这部分如果吃掉了话，明年就得饿死。
除此之外，农奴们还需要缴纳光明教会的什一税，也就是谷物产量的十分之一。
将谷物研磨去壳变成可以食用的粮食又需要向磨坊主缴纳一定的费用，这通常是研磨谷物的十六分之一，还不包括磨损消耗。
然后便是每年重中之重负担：领主大人带来的各种乱七八糟的税款。
这些税款几乎没办法统计，因为它们完全看领主本人的心情与实力，除了常规的人头税、结婚税、继承税以外，还有诸如窗户税、炉灶税、通奸税之类的奇葩款项。
如果有本事能征收得上来的话，只要领主大人乐意，他甚至可以向领民们征收呼吸空气税。
这些税款林林总总，多半会盘剥掉一户农奴整年产出的三分之一。
因此，哈姆雷特镇上的领民们为了自己那仅仅能勉强果腹的粮食，每年至少要耕种上千亩的份地，刨除掉非劳动力，差不多人均得种十几亩地。
尽管他们的耕种手法相当粗糙，但在这样一个没有机械化农具又稀缺畜力，全靠人工手动操作的贫穷小镇里，也确实是一项艰苦的工程。
当然在李维看来这种近乎于刀耕火种般的劳作肯定是对土地的浪费，效率低下且徒耗肥力。
上千亩地如果好好打理的话，未必养不活上千人。
不过这肯定也只是一个暂时遥远的目标，李维现在的想法是希望来年的这个时候，同等规模的土地能供得起四五百人吃饭，然后他就稍有余裕的劳力去发展其他方向的东西了。
为此，他准备的解题思路是重型轮犁、三圃制以及土法制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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