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沐浴（十二）生杀火
人类最大的恐惧来源有二，其一为庞大，其二为未知。野森林里或枯草地上熊熊燃烧的野火正符合这两个条件，上古时期的人们根本不知道这滚烫而又巨大的怪物从何而来。
可人类最宝贵的品质，便是敢于直面恐惧的勇气。正是这股勇气，帮助人类不断挑战未知，探明真相，征服世界。
传说中，在那茹毛饮血的上古时期，有这么一个人。别人觉得火很危险，动不动就会烧毁家宅，烧伤肌肤，纷纷离火远远的。他不同，看到哪儿常有火，便一定要把家搬到那周围去。
采集时，别人若捡到被火烧焦了的动物，往往视之为凶兆，唯恐避之不及。他不同，不仅不避，还会把动物身上的焦肉撕下来，尝一尝。
长此以往，他明白了火的妙用。
在寒冷的天气里，火总能给人们带来温暖。食物烤熟之后，口感变好了不说，吃下去以后肚子也会舒服很多。于是，他开始号召族人学习火的使用，大家也渐渐学会了如何烹饪食物，以火驱寒。
可这还不够，野火不可控。他苦思冥想，发誓要创造火种。
终于有一天，他看见一只长喙的鸟反复叼啄燧木，粲然火出。他若有所悟，欣喜若狂，连忙折下几段燧木枝，以其中一枝快速研钻另一枝，就像鸟喙啄木那样。
后来，他成为了人类的王。而人类，成为了万灵的王。
《韩非子·五蠹》有云：“有圣人作，钻燧取火，以化腥臊，而民悦之，使王天下，号之曰燧人氏。”
三皇之首，天皇，燧人。
也有异族文化记录过火的诞生，无非是哪位善良的天神决意降下仁慈，甚至不惜受罚云云。
这便是中华文化与异族文化的不同之处。有崇山障路，就由人来移山。有恶海害命，就由人来填海。想要太阳停下，就由人来追逐。遇上天空崩裂，就由人来缝补。
如果人力不及，那就成为更强大的存在，累生累世更好地为人类的福祉奋斗，就像精卫化作神鸟也要填海一样。
在中华神话里，神明都是在人类的苦难中勤苦修炼而成就的，没有哪位是天生贵胄。半神也好，天尊也罢，无不是在生而为人时就已经从苦难中修证了伟大的德性，这才得道，这才飞升。
也正是因此，我们的神不会享乐，不会乱伦，不会恣情纵欲，而是总会记得自己的同胞还在受苦，并为了解除那些苦难而不断地努力，以期让世界更美好。
就像，如果自己的笨老头同胞非要移山，那他们便会在确定了笨老头的坚心后，帮他移。
野蛮与落后的大山，似乎是被燧人氏移开了。他认为，自己发明的取火技术可以结束这个茹毛饮血的残忍的时代。可惜，人间的血腥味，似乎被火烘托地更浓烈了。
地灵二十二载，安玄峰，天衍阁。
顾惜舟与黄离面对面盘腿打坐，皆以右手剑指点在对方左手掌心。
顾惜舟的眼前一片混沌，只是隐约能听见有人在对话。
“娘子，我要出去一趟，你先照看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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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线索了？”
“是。一个河东道的老兵回长安了，他手里像是有右相与卫利河勾结的证据。孙山阳为培植党羽，向来抑我汉家将领而重用番将，这卫利河便是他一手提拔。如今，他节度平卢、范阳、河东三镇，一旦反叛，我大延必危。”
“可你都被罢官了，又何必冒这风险？交由你同僚去做不行吗？”
“你知道的，我自幼丧父。母亲对我说，既食君禄，便应以君为父。此时，君父被奸佞蒙蔽，自毁汉家长城，我又岂能置身事外？”
“我知道，书里有的。于庙堂不忘其民，处江湖不忘其君。你去吧，注意安全。”
渐渐地，顾惜舟眼前开始出现了一些画面。应该是黄离正在试着放下心里的戒备。
只见一名中年男子正在把一卷竹简锁进箱子里。他龙章凤姿，天质自然，剑眉星目，须髯甚美，尤其那孤悬如玉柱般的鼻子高挺而又平顺，极为中正，更显凛然正气。真是位美男子！顾惜舟尤其觉得这双眼睛，好生熟悉。
这男子看到了顾惜舟——应该是看到了黄离，俯身半跪下来，摸了摸她的脑袋，道：“离儿，这盒子里是我收集来的铁证，对我大延有用，你千万别损坏了它。”
画面一转，到了河边。顾惜舟看着手里的一只梨子，却只觉得很委屈。那是黄离当时的情绪。
“离儿，不是叫你把梨分给隔壁王家阿弟，你怎么能把小梨分给他，而自己留下这颗大梨呢？”还是刚才那位男子，此刻正面容严肃地教训着黄离：“均分，为仁。为人处世，要公平公正，你是我的女儿，更要如此。你若喜欢，阿爷给你再买便是，怎能因一己私欲而废失了公道？”
顾惜舟总算想起了这双眼睛像谁，也明白了为什么这么像。
“我是给阿娘留的。呜呜……阿娘咳嗽……”
男子闻言，神色大变，懊悔不已。他连忙半跪下来抱住黄离，道：“对不起，阿爷错了，阿爷冤枉你了。是阿爷没顾上家里。”说着说着，顾惜舟听见那男子的声音也哽咽了起来，恐怕是有些自责。
突然，顾惜舟眼前一黑。看来黄离仍旧不能做到完全信任他。
顾惜舟只听见周围隐约有人群在惊呼，声音越来越清晰。
“走水了！快救人！走水了！”
有学者认为，人类在面临恐惧时会有三个阶段的反应，站着不动，转身逃跑，大打出手。顾惜舟，或者应该说是黄离，此刻便处于第一阶段。
“走水了！快！拿桶！”
“我家灶房里还有两只桶，快去！”
“先救人！先救人！”
嘈杂极了。
“丫头，你阿爷阿娘呢？在里面吗？”
画面逐渐开始有了色彩。好大的火。
着急的黄离冲进了院子，浓烟熏得她双眼刺痛，咳嗽连连。
“孩子！快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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