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沐浴（十四）寸关尺
顾惜舟顺手拿了块软布，团成一团垫在刘妈手腕下方。他以双手食指、中指、无名指切在刘妈双手腕上的寸、关、尺部位，将真气沿着指尖探进她的经脉。
左右手的寸、关、尺部位分属不同的脏腑，右寸为肺，右关为脾胃，右尺为肾，左寸为心，左关为肝，左尺为肾与膀胱。
顾惜舟轻轻用力按在她皮肤上浮取脉象，问道：“小解还是不利？”
刘妈道：“是。”
顾惜舟双手指尖用力按至她肌肉，中取脉象，又问：“即便有恶风，仍旧不愿脱外衣，或者掀开被子？”
刘妈答：“诶，就怕风吹，一吹就更痛了。”
顾惜舟调息凝神，用力按至她筋骨，沉取脉象的同时再用真气探了探，问到：“药材还有吗？”
刘妈道：“有呢，就在架子上。”
号脉之法，曰“三部九候”。寸、关、尺为三部，每一部各有浮、中、沉三候，共计九候。凡世中医若要号脉，每一取需满五十动。
医圣张仲景有云：“动数发息，不满五十，短期未知决诊，九候曾无仿佛。”可对于长生门的道医们而言，有真气辅佐号脉，十动之内便可探清病情。
顾惜舟起身拿下药材，将真气搭了上去。他稍微感受一二，道：“药有问题，药性不强。再加上我担心药效太猛，减轻了用量，导致药力弱了。”
说罢，他正欲将药材递给黄离，却突然闻到焦糊味道，忙问：“刘妈，你在烧东西吗？”
刘妈想了想，大惊：“诶哟！锅里！”说罢赶忙起身欲去查看，却因起得太猛有些晕眩，重新坐了回去，双目紧闭，以手扶额。
“不着急，您坐着，我跟师姐去看看。”顾惜舟说罢，向黄离示意了一下，二人便快步走去灶房。
一开门，浓烟滚滚。顾惜舟捂住口鼻弯腰进去，看到是大锅里在冒烟，估计是刘妈刚才正做饭呢，看到二人前来有些激动，忘了锅里的事了。
他一把端起大锅往院里走去，又吩咐黄离：“快把柴火熄了。”可等他放置好大锅，却看见黄离仍在门口站着，不免有些疑惑：“怎么了？”
黄离并未说话，只是看向顾惜舟，神色有些慌乱。
顾惜舟看了半天，才突然想到什么，恍然大悟道：“哦！诶哟，对不住师姐，我，我忘了。我来。”说罢，他便快步走进灶房，用火钳将大一些的柴火夹了出来，又铲了些炉灰倒在炉内的小柴火上。
接着，他打开窗牖给灶房里通风。刘妈也起身走了过来，看到顾惜舟坐在院子里刷锅，忙道：“诶呀，我来吧。”
顾惜舟道：“您身体还没恢复，先歇着吧，我来就好。”他转头看向黄离，心里有些愧意。他应该想到黄离在火灾中留下了心病的，怎么能让她去处理烟火的事。
见黄离惊魂甫定，顾惜舟想着让她做点别的事分散一下注意，遂道：“师姐，麻烦你去看一下那包药材，是不是药效有问题啊？”
黄离稍微凝了凝神，进屋拿出药材，以真气探了探，道：“的确如此。你开什么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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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惜舟一边刷锅一边回答：“甘草，炙，二两。附子，炮，去皮，破，一枚。白术一两六钱。桂枝，去皮，三两二钱。”
黄离放下药材，想了想，道：“外象红肿，为热，内里却寒湿。风湿相搏，骨节疼烦。炮附子驱寒，桂枝祛风，白术祛湿，炙甘草缓和三者药性，同时强心。方子没问题，药用轻了，当取炮附子两枚，白术二两，桂枝四两。你是担心炮附子的毒性？”
顾惜舟道：“是。当时刘妈疼得并不太厉害，我担心药下得太猛，伤及元气。”
用药如用剑。剑术大家能一剑刺破衣裳而不伤肌肤，医中圣手也能用药精准，一剂下去直达病灶而不伤及病患元气。顾惜舟是不敢下重手，可黄离用这样的计量，也有些赌的成分。毕竟刘妈痛极，哪怕伤到些元气，恐怕她自己也是愿意的。
黄离道：“药力未达病根。不过，这药材本身也有些问题。许是产地不对。您是在哪儿拿的药？”
刘妈答：“城里有家药铺，是宋清开的，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这位宋清，本是长安西城药市中开药铺的商人。他家的药材质量上佳，全长安的医生都喜欢在他那儿买药。
不仅如此，宋清还很关照老百姓，如果遇上穷人来买药，即便没钱，他也愿意给人打白条。他家里留下的欠据堆积如山，却也从不去要债，只是等年底了一把火全给烧了。
顾惜舟显得有些惊讶：“宋清的药铺，药材不该如此啊。难道是这分店的掌柜人品不端？”
黄离双手握住刘妈的右手，稍作感受。掌心在跳，跳的厉害。
她问道：“请问，您得病前，受过惊吓吗？”
刘妈想了想，道：“诶呀，算不算啊？有次我半夜起来如厕，脚边一只黑猫怪叫了一声，吓了我一跳。这也有影响吗？”
黄离以大指和食指轻轻掐住刘妈右手中指的第三指节。
顾惜舟见状，心领神会，停下了手中动作，问到：“鬼神脉？”
黄离没说话，又掐探了一番刘妈右手中指的第二指节，然后掐探第一指节，道：“沾了邪气。”
顾惜舟道：“要下鬼门十三针吗？”
这鬼门十三针，在孙思邈《备急千金要方卷十四.风癫第五》中有所记载，是战国时期神医扁鹊所传。他一生刚正，极力反对贵族们的骄奢淫逸和他们所提倡的巫术，最终因为被秦国太医李醯所忌，惨遭杀害。
医祖扁鹊传下来的这鬼门十三针，是专治百邪癫狂的秘术。所针有十三鬼穴，依次为鬼宫、鬼信、鬼垒、鬼心、鬼路、鬼枕、鬼牀、鬼市、鬼窟、鬼堂、鬼藏、鬼臣、鬼封。
有趣的是，扁鹊特意叮嘱：“先从鬼宫起，次针鬼信，便至鬼垒，又至鬼心，未必须并针，止五六穴即可知矣。”他主张针五六穴就停下来。
至于针多了会如何，民间传说则显得有些邪乎，什么针死了附身鬼魂，最终也因杀生而损了医者的阳寿，犯者奇祸不详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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