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冠带（圩六）正与邪
顾惜舟顶着剧烈的精神疼痛道：“胡说！必是你们用七伤魔阵和仙墨控制了百姓！”
大祭司巧笑连连，道：“说反了，说反了。是他们的精神意念，成就了七伤阵。”
“你自杀过吗？你见过自杀的人吗？他们自杀，难道是真的想死？不是的，他们是想从痛苦中解脱，他们是想被爱。”
“这个世界一点都不爱他们。他们生下来就注定没人在乎，注定饱受苦难。这些血池里的灵魂，都已被这个世道虐待得千疮百孔了。”
“只有尊神爱着他们，只有尊神爱着我们，爱着所有人。”
黄离斥道：“你这是利用了他们的伤痛，来达成你自己的心愿吧！”
大祭司道：“又错了，又错了。明明是我解脱了他们的伤痛。他们再也不必被任何人欺负了，再也不必低三下四了，再也不必活得不像个人了。”
洛灵枢仍专心运转青莲剑诀，试着抵抗压制。虽然不能完全隔绝，但青莲剑诀的确比真气护罩要有用一些，至少能让魂魄更稳定，不至于一直处于解离的巨大苦楚当中。
杜仲又道：“大言不惭，自欺欺人！口口声声解除百姓的痛苦，那你身后那两个孩子，又算作什么！”
众人眼睁睁看着孩子被迫害，却无力反抗，心里急得快要发疯。即便如此，他们仍不得不先以语言周旋，伺机积蓄力量，准备一鼓作气打破这封印。
大祭司转身看了看孩子，道：“那个女娃叫赵盈盈，两岁没了娘，他阿爷后来又娶了一房。她后娘可比我们厉害多了，拿烙铁烫、拿剪刀戳，还在冬天把她赶出了家门，冻得浑身是疮。”
“盈盈终于忍不下去了，有一次争斗时，夺了剪刀，扎在她后娘的心口，一下就毙了命。她阿爷发现了，把她吊在房梁上用扁担抽。要不是我们拦着，早被打死了。”
大祭司又指了指那个男孩儿，道：“这小家伙倒是个富家子弟，没盈盈那么凄苦。可他从小就见不着几次爹娘，他们都忙着在外面做生意，几年才回来一趟。”
“他祖母呢，人倒不坏，就是又蠢又固执，根本不知道怎么教育孩子。”
“学习成绩稍微差一些，就是一顿训斥一顿打。稍微跟小伙伴玩耍了一会儿，吃饭晚了半炷香，又是一顿训斥一顿打。不打不成才嘛！老人家大多这么想。”
“要是他祖母是个彻底的坏人，倒也罢了。麻烦就麻烦在，他的祖母其实很爱他。”
“若是孩子生病了，她一定会守在床头，整宿整宿地不睡觉。若是孩子想吃什么，她总是亲自下厨，生怕厨子们做的餐食不干净。”
“因为老人家也知道，孩子很难跟爹娘见一面，心里一定有所欠缺，所以就竭尽所能地照顾他。”
“他的父母其实也很爱他，无论他想要什么，天南地北也要千方百计买到手，送到他跟前。可这么一来，大志，哦，忘说了，他叫大志。听到这个名字，你们应该就能明白这个孩子心里苦楚的来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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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一来，大志就更矛盾了。既不能彻底恨爷娘、恨祖母，也不能骗自己这就是爱。他举起刀，却不知该挥向谁，没办法，他只能割向自己的手腕。”
“自然，这被他祖母发现了，少不了又是一顿劈头盖脸的爱。她一边痛哭，一边抽大志的耳光，又一边抽自己的耳光。”
“老人家可能还想不通呢，明明已经全力以赴照顾孙子了，为什么大志还要割腕？后来，她急火攻心，昏倒在地，死了。”
“大志也就跑了出来。在他被冻死之前，我们的人找到了他，把他接了过来。我问他，‘大志啊，你想活着吗？’他没反应。
我又问他‘大志啊，你想被爱吗？真正地被爱，不像你祖母和爷娘那样。’他点了点头。”
“我又对他说‘那可能会很疼哦。’他说，‘我不怕疼，我怕孤单。’”
大祭司坐在台阶上，伸长双腿，手中的扇子不断扇出阵阵微风，吹得她的长发轻轻飘动，优雅极了。她就这么娓娓道来，像是在对老朋友倾诉着心事。
她突然从故事中抽离出来，问众人：“你们的神不是很仁慈吗？为什么不帮帮他们？为什么坐视这些可怜人被命运推到了我的面前？”
“又为什么，我明明解脱了他们的痛苦，你们却看不下去，还特意千里迢迢赶来，屠杀了我所有的部下？”
“若真说起血腥，你们的手上沾的血，难道竟要比我少吗？”
也不知是七伤阵的影响还是魔扇的魂魄解离作用，亦或是因为这大祭司倾城的容颜与婉转的声音，顾惜舟竟一时愣在原地，只觉得她说得对极了。
是啊，那样痛苦的生命，一走了之，难道不是一种解脱吗？为什么天尊们不来帮帮这些苦难的百姓，却任由他们遭受这样的痛苦。我满手鲜血还自诩正道，这简直荒谬至极……
此时，一道雷霆突然在黄离周身炸开，破除了一部分压制的力量。
她艰难地站了起来，道：“百姓之苦，非百姓之罪也，怎能以他们的死作为终结！你口口声声要解脱他们的痛苦，那怎么没见你去解决他们痛苦的根源！”
“他们被恶霸欺凌，你去制止恶霸了吗？他们被家人错爱，你去教育他们的家人了吗？他们被官府横征暴敛，你去朝廷里正本清源了吗！”
“你不去解决施加痛苦的人，却反过来残害受到折磨的百姓，还美其名曰解脱他们的痛苦。这样的欺软怕硬，颠倒黑白，便是你所谓的正义吗！”
黄离以满腔公愤义化雷霆，稳住魂魄的同时对抗着大阵和魔扇对她的压制，道：“天尊们，只是探得一条通往大道的明路的先师，又在实践后把这方法传授给了我们。他们本就不是无所不能的神灵，也不可能瞬间就能消除天下含灵的痛苦。”
“再说，这痛苦，难道是天尊降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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