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冠带（圩九）泽水困
黄顾二人交替掩护，依次向大祭司突击过去。但他二人与大祭司的实力差得太远，还没交手三合，便被她同样压制，跪倒在她的面前，痛苦地呻吟。
“真是顽皮啊……”大祭司看着自己满身的伤口，感慨道：“不过，也谢谢你们从长生门专程赶来陪我解闷。先杀哪个呢……”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应该算是绝境了吧。
绝境二字，出自晋朝陶潜的《桃花源记》。“自云先世避秦时乱，率妻子邑人来此绝境，不复出焉，遂与外人间隔。”陶渊明笔下的绝境，指的是与外界隔绝的地方。
这其实挺有道理。所有一时无法忍受的绝境，都是某种隔绝——与梦想、与爱人、与世界、与自己。
人有时会被困住，有卦名为泽水困，水在泽下，那么泽内自然枯涸无水。
—/—
——
——泽
—/—
——
—/—水
泽者，兑也，兑者悦也。水者，坎也，坎者险也。卦象本身，一方面说明了此时的状况，另一方面也蕴藏着解法。
解困之道，上兑下坎，以悦入险。
清风明月常邀我，谁怕？龙潭虎穴任我行。
君子处困，不应妄自菲薄，不应变更志节，而应乐安天命，处险以悦。需知“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越是“行到水穷处”，越该“坐看云起时”。绝境二字，也指桃花源那般风景奇佳、超然脱俗之所，不是吗？
孤阴不生，孤阳不长。越是至阴，越有纯阳。
顾惜舟跪在大祭司的面前，身体却传来异样的感受。他只感觉自己的血脉迅速扩张，心跳加速，真气也奔涌了起来。可还没来得高兴，这股力量就骤然增强，远远超过了他所能承受的范围。
为了避免这股痛苦蔓延至黄离身上，顾惜舟掐断了灵犀状态。
“呃呃呃啊啊啊！”
在极度痛苦的嘶吼声中，顾惜舟的身上开始快速膨胀，甚至撑破了贴身的衣物，半臂上的纽扣也被崩了开来。他的体型竟然肉眼可见地大了一圈。
这当然也引起了大祭司的提防。她御起幽冥扇，加重了压制的力度。诡异的是，顾惜舟一开始的确在痛苦地哀嚎着，可随着一阵剧烈的抖动，他彻底安定了下来，像是完全换了个人。
“八风……”
顾惜舟顶着这股压制的力量缓缓站起身来。他的声音完全不似平常，变得粗犷雄浑，神情也显得威严而愤怒，毫无刚才痛苦挣扎的模样。大祭司见状一惊，甚至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她不想承认，但她的确感到了恐惧。
“你竟敢……”
一股撕裂万物的杀意从顾惜舟的身上决堤开来，顷刻间淹没了大祭司。她只觉得自己像是溺在血河之中，四处都是滔天的血浪，扑得她只有沉浮的份，却无立足之地。
这血河里竟似有万万千千被杀戮的灵魂。他们正惊恐万状，把所有死前的剧烈恐惧都原原本本地集合在了大祭司的身上。她登时就被这无量而真实的惊惧给击溃，瞠目结舌，杵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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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他跪你！”
顾惜舟拔出腰间的青神羽，向上斜挑而去，登时斩落了大祭司持扇的右手。
接着，顾惜舟竟对眼前的敌人毫不在乎，而是径直往八风魔像杀去。他暴怒地高举青神羽，狂吼一声，凝聚浑身真气，全力一剑斜劈下去。
青神羽瞬间就穿透了魔像，剑上凝聚着的血色罡气也破体而出，轰在岩壁上，引得洞穴剧烈地晃动。
他这一剑下去，大祭司才从惊惧当中回过神来，对着自己光滑的右手手腕惨叫了一声，凄厉非常。
在她的手被斩断的刹那，黄离也刚好凝聚起一道雷霆，破开了本就正在消亡的封印。她见大祭司已经失魂落魄，立刻抢进一步，一剑刺进了她的小腹。
大祭司中剑之后，眼中的神光倏然变得暗淡，却又像是着魔一般看见了许多幻象。她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黄离，道：“原来……尊神也不爱我们……”接着，她突然伸手抓向黄离。
黄离在将剑刺入她体内后，便不受控制地愣住了。此刻听闻她这句话，只觉思绪万千，一时竟毫无防备地被大祭司掐住了脖子。
大祭司忍着腹部和手腕的剧痛，大呵一声，将黄离举过头顶向顾惜舟砸去。接着，她又以左手吸起幽冥扇，朝着二人全力攻出一道罡风。
而此时，顾惜舟却还在盯着逐渐滑落的八风魔像的上半身发愣，似乎余怒未消。
“顾惜舟！”
听见黄离的呼唤，顾惜舟终于回过了神，可已经有些迟了。他浑身剧痛，手足如灌铅一般，只能堪堪抱住黄离，二人一起被罡风轰到了一旁的石壁上。
他们似乎惊扰了一只妖物。
地发杀机，龙蛇起陆。此时此刻，还真像是土里有一条沉睡千年的妖蛇被无端地惊醒，愤怒地吼叫并翻滚着，嘴里还喷出阵阵土腥味道。
在它的狂怒之下，无数或大或小的碎石开始坠落，砸断了洞穴内部的支护，无论石质还是木质。接着，不少主要的石柱也开始出现裂痕，逐渐剥落，最终折断。
大祭司中剑之后，对众人的控制也顷刻解除。燕别云恢复过来，不顾坠石，展开云烟步腾挪到燕小楼跟前，用娇小的身躯死死护住他的上身。
杜仲见状，本欲径直飞往洛灵枢，可他见着大祭司失魂落魄地看着洞穴崩塌的模样，心里竟泛起一阵恻隐。鬼使神差之下，他竟一把搂过毫无求生意志的大祭司，又飞向洛灵枢，将她们护在身下。
杜仲撑起真气护罩之后四下寻找，却看不见黄离与顾惜舟的身影。
便在这时，几个支柱终于不堪重负，接连崩坏，洞穴也在顷刻间彻底坍塌。
万物寂灭。尘归尘，土归土。妖蛇似乎终于彻底发泄了情绪，心满意足地回到了地底。
塌陷的矿洞外，苍山如海，残阳如血，飞雪连天，天下裹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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