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冠带（圆一）白纸扇
少年道：“我观将军陪殿下习武，不也从来没让过，还时常将殿下摔得灰头土脸？”
顾决明闻言，朗声大笑，道：“我素来只听闻过阁下的棋名，却从不知道阁下的人品。今日听见你这句话，我不再怀疑棋品如人品这件事了。待会儿忙吗？”
少年道：“倒是没什么事。”
顾决明道：“那太好了！我欲邀阁下去我那儿下几盘棋，不知阁下意下如何？”
少年见顾决明态度诚恳，又顾虑这年轻将军是圣人面前的红人，唯恐开罪于他，于是只好回道：“不如从命。”
“好极！”顾决明一把抓住少年的手腕，就往自己的住处走去，道：“还没吃饭吧？去我那儿对付一口。你平时爱吃些什么？我叫后厨给你备上。”
少年显得有些局促，道：“都好，都好。”
二人便这样一路回到了顾决明的居所。刚开始，少年还少言寡语、谨言慎行。可觥筹交错之际，他却发现这少年将军实在热情，又平易近人得很，而且行为举止也对他很是尊重，于是便也慢慢放下心中戒备。
他们推杯换盏，谈论国事兵法，颇觉彼此志同道合、意气相投。
顾决明惊叹于这少年小小年纪便有如此缜密的思维，对国事的分析精准非常，直切本源。
在谈论兵法时，顾决明发现这少年即便未曾受过任何军事训练，可他却似对战机有着天生敏锐的嗅觉，每次军事行动的提议都能让顾决明频频点头称是。
那少年同样眼前一亮，没想到顾决明“一介武夫”，竟也把国内民生、国际形势分析得条理清晰。
二人兴致颇高，离了餐桌便步入书房，接连对弈了三局。毫无悬念的是，顾决明连输了三局。
“诶呀！不下了！”
这次轮到顾决明起脾气了。不过那少年的棋风光明正大，可谓堂堂之阵、正正之师，毫无阴谋诡计，因此顾决明倒也输得心服口服，只是佯作愠怒、调节气氛而已。
那少年道：“顾兄棋风刚劲，攻势猛烈，且敢用险招，可谓奇正相生，显然深谙兵法真谛。若你真要学棋，日后水准未必在殿下之下。”
顾决明笑道：“你倒也不用宽慰我，毕竟我平日里并没怎么练棋。不过，你这话说得倒是有意思，难道围棋里还蕴藏着兵法？”
少年道：“这是自然。天下如棋，万千道理都在局中。围棋的规则简单的很，一颗棋子在棋盘上，与它直线紧邻的空点便是这个棋子的‘气’。”
“若同色棋子相连，气便能延伸出去，好似大军铺展开来。若棋子的四周被围，气断绝，那么便要被清理出局，可谓‘十则围之’。”
顾决明正仔细复盘棋局上的形势，听闻此言，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一个战阵。
自己在中央的众多棋子虽然屡立战功，绞杀了不少敌手，但最终却落了个孤立无援、被敌围困，最终功亏一篑的下场。他看着看着，不禁想起了父亲顾百里战死的那一役，情况与棋局何其相似。
“是啊……‘十则围之’，《孙子兵法·谋攻篇》……”顾决明怔怔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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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兄？”看着顾决明的走神，少年出言提醒。
“嗯？”顾决明回过神来，道：“无妨。你可曾以人命为子下过棋？”
少年不解，问道：“赌命吗？”
顾决明道：“赌国运。”
少年闻言一怔。
顾决明道：“我虽虚长你几岁，但心思远不如你缜密。如此天赋，若只在这宫里陪那些皇室宗亲、达官显贵们下棋，实在浪费得很。”
少年道：“下棋，不是挺好的？日子也安稳，俸禄也还行。”
顾决明见他明显有些口是心非，道：“难道你打算一辈子都在宫里下棋，直到老死吗？”
少年愣住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顾决明道：“与你对弈，我只觉身陷泥潭，似乎每一步都早已被你算准。无论我如何发动攻势，都被你防得滴水不漏。如果我是在战场上遇到你这样毫无破绽的对手，恐怕免不了要汗毛倒竖。”
“阁下如此聪颖，何不投身军旅，报效国家！眼下正值用人之际，圣人雄心万丈，正欲建取不世之功。以君之才智，必能在疆场建功立业，安邦定国。”
少年见顾决明其心拳拳、其情殷殷，不禁受他感染。但少年还是有些迟疑，道：“可是，我的身世……不比将军乃名将之后，我父亲只是个寻常棋手……”
顾决明见少年有些被说动的迹象，赶紧乘胜追击，道：“这你不必多虑。家父牺牲得早，我能有今天，全靠圣人提携。圣人向来选贤举能，求才若渴。”
“只要你愿意，我立刻去向圣人举荐！你若不放心，以后就跟着我，我去哪支军队，你就随我去哪里任职。我一定请最好的军师来教你兵法！”
“更何况，”顾决明摸了摸鼻子，道：“还不一定谁教谁呢。你看我，自诩读遍了天下兵书，不照样在你手里败了三回？”
少年沉思良久，道：“请顾兄容我再考虑一二。”
顾决明邀请失败，也不灰心，道：“也好，反正离我去代州还有段时间。不过，我丑话可说在前面，吾辈从军，为的是保境息民。武者，止戈也，我们打仗，就是为了和平。”
顾决明突然神色一冷，道：“如果你只是想着在战场上捞一些功勋，摇身一变成为达官显贵，那么，我还是会举荐你，可你我也就不必共事了。”
少年平静的情绪终于起了些许波澜，稍作严声道：“将军这是哪里话？即便我出身寒微，难道又是什么贪图荣华富贵的小人？将军若瞧不起我，我走便是，何必这样折辱？”
顾决明见状，不急不怒，反倒朗声大笑，道：“好！说来，我只听闻过你的尊姓，却不知你的大名。口口声声魏棋诏，是不是太生疏了些？”
少年强忍心中不悦，道：“在下魏文元。”
顾决明站了起来，叉手行礼，正色道：“方才我故意出言相激，还请魏兄见谅。”
魏文元有些惊愕，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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