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冠带（圆四）爱别离
莱拉终于得到了答案，在众人的起哄声中喜极而泣。她本就不熟悉汉人礼法，此刻竟直接跑到魏文元的身旁，一把抱住了他。
“诶诶诶！此，非礼也！非礼也！”魏文元急道。
莱拉却疑惑道：“菲利亚？那是谁？怎么听着怎么像是个女孩的名字！”
此举自然又引得一阵哄笑。仪仗队几曾迎过这么有趣的亲，个个大呼过瘾，连工钱也无所谓了。
不过，纵然莱拉不谙礼法，可顾决明等一众行伍中人又岂是什么腐儒。见她如此率直，众人反倒觉得可爱。
一番折腾之后，总算是把新娘接上了花车，队伍向新宅进发。
进入庭院，新人行沃盥礼，洁手洁面。接着是却扇礼。
依大延习俗，即便新郎挑开了新娘的红盖头，她手中的团扇仍要遮住面部，直到被新郎打动，才会却扇。可魏文元刚一张口，还没来得及唱自己写的却扇诗，莱拉便把扇子撤了下来。
“哦呜……”
看见了新娘的庐山真面目，满场观众不自觉地发出了一阵低声的惊呼。二人身世单薄，台下宾客多是军中朋友与当地村民，众人几曾见过这般美丽的异族女子。
即便是莱拉，在这样庄重的场合也不免显得有些娇羞。她就那样俏生生地站着，身着绿色华服，像一朵波斯的茉莉花。
接着，是同牢礼，新人对坐，共食同一牲畜之肉，以示共同开始新生活。之后是合卺礼，顾决明把一只匏瓜从中间划开，斟满他刚寻来的波斯葡萄美酒，新人各饮一半，交换后再一饮而尽。
最后，是结发礼。魏文元解下莱拉头上的许婚之缨，双方互相剪下对方的少许头发，挽成“合髻”，放入锦囊之中，交由莱拉保存起来。形制丝缕绾扣，以示永结同好。
可天下常要分合，人也总会聚散。
魏文元与司马如晦的军功很快就引起了朝中一些勋贵势力的警觉，他们看不惯这两介布衣平步青云。
更重要的是，不少将军都深深忌惮着顾决明。他们曾因嫉妒顾决明父亲的功勋而在战场上出卖了顾百里，导致那位“以骁勇闻名陇上”的先锋大将身陷重围。最终，军队“苦战胜之”，而他自己却战至力竭身亡。
谁也不愿意看到与自己有血海深仇的人在朝中得势，因此，他们决心翦除顾决明的左膀右臂。
很快，二人的调令就下来了。即便顾决明深得圣人恩宠，又有萧嵩的支持，可那些人实在手眼通天。再加上国际局势波诡云谲，异变突起，两位军师实在很难被留下来。
那年，也就是合亨十八年的五月，吐蕃被他们打得元气大伤，向大延递交了降书，而幽州附近的契丹势力却突然爆发内乱。大臣可突干杀死契丹王李邵固后，率契丹归向突厥。奚族受契丹的胁裹，也归向了突厥，但奚王李鲁苏却投向了大延。
圣人见三部剧变，察觉到用兵时机已至，于是命幽州长史赵含章讨伐契丹叛臣可突干，又令中书舍人裴宽、给事中薛侃等人到关内道、河东道、河南道与河北道招募勇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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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一来，吐蕃边境的战火日渐平息，而契丹战场却马上将要爆发大战，圣人正值用人之际。时局如此，顾决明实在无法违抗圣命，纵然百般上书，也只能留下司马一人，坐视魏文元被调往幽州。
可未曾想，这一去，竟是永别。
起初，魏文元雄心万丈，决意要在契丹战场上大展身手。可离开了顾决明的庇护，他马上就被打压得喘不过气来。
凡是他提出的建议，不是被长官盗用，便是被特意忽略。魏文元屡次与他们辩论，希望他们能以国事为重，却落得个顶撞上司的罪名，最终一贬再贬，甚至一度被指派去管理案牍。
即便如此，魏文元也并不灰心。既然要管理案牍，他索性全身心地扑了进去，把近年来大延军队与契丹、奚族和突厥的战事研究了个遍。
然而，当他醉心国事，另有佳人心碎。
莱拉与魏文元一起到了幽州。莱拉二字在波斯语中意为“夜晚”，以其生于夜中，蒙双亲赐名如是。这二字的音也通“来啦”，因此，魏文元一进家门，总是喜欢“莱拉来啦”地呼唤她，而她也会用越来越标准的官话“莱拉来啦”地回应。
可随着军中的压力越来越大，魏文元回家的次数，也就日益减少了。正当他在军帐里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莱拉怀孕了。
魏文元知道消息后，再也镇静不住，手舞足蹈、欣喜若狂，立刻给顾决明写了一封信去报喜。
然而，一开始，他还能想尽办法提前完成军中的事务，早些回家照看。可战事一起，他便只能随队出征，几个月也回不来。
甚至，莱拉生产的那一天，他仍在契丹战场上废寝忘食地为长官们出谋划策，还是他请来的陪护小妹去找的医师。所幸有街坊邻里帮衬，莱拉这才有惊无险地生下一位千金。
魏文元在军中不仅要殚精竭虑地谋划战略，还得与那些势力勾心斗角，实在精疲力竭。在那些被打压的痛苦岁月里，他的心里只有两个支柱，一个叫“国”，另一个叫“家”。
为了安邦定国，也为报答顾决明知遇之恩，他无论如何也要咬牙坚持下来。每当魏文元濒临崩溃，他就会想起家中那个一直“莱拉来啦”的傻姑娘和素未谋面的女儿，然后就忍不住笑出声来，再转头把自己埋进案牍里。
终于，魏文元从九死一生的战场上把自己带了回来。可他这次回家，却发现那个曾经美好温馨的避风港湾再也不见，只留下每日消沉、以泪洗面的妻子，和每一两个时辰都要大哭着喝奶的女儿。
莱拉变得郁郁寡欢，即便魏文元回来一趟很是难得，她也只是在窗边抱着膝盖一坐就是一天，很少搭理他。莱拉坐着坐着就要哭泣，哭累了就去睡觉。哪怕女儿饿得嚎啕大哭，她也只是把被子蒙得更紧，一点也不想去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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