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1 不愧是施氏的孩子
因着御花园人多眼杂,又说太后身子乏累,萧含清便陪着一同回到了凤仪宫中。
奇怪的是定北王也一同跟了过来,同太后说话间语气轻松,好似两人之间是亲母子一般并无龃龉。
“说说吧,怎么回事?”太后端起茶盅不紧不慢的吹了吹,仿佛拿在手中的是个装饰品,并不着急喝下去。
说是陪着,只是太后神色不明坐于上位,说出的语调清清冷冷,后面站着贺兰毓一副笑吟吟的模样,萧含清跪于雪白如飞絮的地毯上,姿态十分低微。
宫中不准养猫,乃是因为这位皇祖母不喜欢,谁知自己点这么背,偏偏今日遇上了。
她自己惹得太后不快被罚一罚也就是了,可是大黄……
萧含清飞快地瞥了一眼被贺兰毓紧紧抓着绳子的大黄,姜黄色的猫儿很懂得察人观色,收了声有些急躁的看着萧含清的方向。
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看得出自己的主人现下的危急情势。
萧含清下了下决心,准备将责任全都揽在自己身上,向着上位徐徐一拜,朗声道:“回皇祖母的话,这猫是……”
——“是微臣的猫”
定北王上前一步,一副不正经的嬉笑模样:“这畜生自己跑了出去,昭华公主是帮着微臣找一找,并不关她的事”
“惊扰了太后实在是不该,微臣回去后定当好好罚一罚它,”定北王笑着回看太后,仿佛说的只是件小事。
萧含清跪在地上惊诧的看向定北王,不明白对方为何站出来为自己解围。
她之前对定北王的态度实在算不上好,两人也就是认识的程度罢了,何以出来为自己担这个责。
太后听到这话居然微微笑了起来,饮了口茶道:“你向来是个不着调的性子,却不知道还养猫?”
贺兰毓眉心微攒,想着这分明是萧含清的猫,怎的就变成了定北王的。
只是她急躁不得,这儿还没有她说话的份,也只得乖乖站着。
“不过是闲来逗弄一下,打发时间罢了,”定北王剑眉一压,很有几分无赖样子。
这话说得巧妙又胆大,仿佛是在控诉,你儿子削了我的兵权,逼得我堂堂定北王下地种菜,现如今难道连个猫儿都耍不得?
太后知道萧惠帝和定北王本就关系紧张,因着这只猫儿坏了两人之间的平衡,实在不该。
所以即使明眼人都看出这是萧含清的猫,只要定北王说这是他的猫,那便就是他的猫。
“你从北地远道而来,还带着这只猫,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故意带来气哀家的呢,”太后笑得和煦,看向下面的人。
定北王沉着应对,面上宠辱不惊,语气平淡道:“微臣离开皇都多年,竟是忘了太后不喜这些,还请太后娘娘恕罪”
萧含清跪着不敢有丝毫动作,额上冷汗顺着鬓角滴落在白色地衣上。
面上功夫做够了,太后没有再为难人的道理,摆了摆手示意贺兰毓将那猫松开。
“既是王爷的爱宠,心性活泼了点那也不足为奇,现在误会解开了,就将这猫还给王爷”
只是到底是不甘心,太后瞥了一眼地上跪着的萧含清,似是警示:“没想到这寻常的野猫竟能入王爷的眼,只是到底是宫外来的,没有血统高贵的猫儿听话懂事,连基本的规矩都不懂,以后难免惹得王爷自个儿生气”
萧含清咬了咬牙,知道太后是在暗讽她的出身低微。
“猫儿罢了,就要活泼聪慧的才有趣,那些珍奇品种反而软绵绵的没有脾性,一个赛一个蠢,”定北王今日真是要护着萧含清到底了。
说的却也是实话,萧含清如今在公主中身份是一等一的尊贵,光从封号上就看出萧惠帝对这个孩子态度的与众不同来。
太后没有说话,只是眼神明显一沉。
贺兰毓只得放手,大黄连忙跑回了萧含清身边。
“啧,这猫倒是喜欢昭华公主,可惜宫中不能养猫,还是由本王到时候带回北地去吧,”定北王说着就牵起了大黄的绳子,只是大黄一直跟在萧含清身边,并不亲近他。
“既然不关昭华公主的事,昭华公主便起来吧,”想着跪的时间也够久了,这昭华公主真是个能忍的,太后终于发话。
萧含清恭敬谢恩,眼神再不敢往大黄那边看。
她只以为今日是因为大黄顶撞了太后,对方才对她多加为难,却不知今天的训诫是不可避免,太后是早有打算。
她之前为难了贺兰毓,阻了对方的路,再加上性子不合乎太后心意,这才叫太后生了厌。
“哀家之前没见过你,只听旁人说昭华公主才思敏捷,能言善辩,”太后似乎不打算就这样放萧含清走,又要扮演一个祖母的慈爱形象,冲萧含清笑了笑招手道:“近前来哀家仔细瞧瞧”
萧含清依言上前,下巴略抬起一些,眼神却朝下看着,不敢顶撞。
她眉毛略带英气,叛逆的微微上扬,杏眼中似有星辰,唇红齿白皮肤细腻,如今已经慢慢长开,越发显得美貌,尤其是眼角泪痣惹人关注,叫她平白生出妩媚风情。
一点都不像萧惠帝的长相那般贵气,也不是贺兰毓那种小家碧玉款的,太后看着脑海中跳出“狐媚”两字。
又想到当初钦天监预言的“萧国祸患”四个字,额头的太阳穴突然跳着疼了起来。
“下去吧,”太后心头一闷,往后倚了倚。
还没等她细想,殿外边传来通传声:“太子殿下求见”
太后神色一闪,面容松动:“叫璟儿进来”
萧璟似是来的匆忙,脚下生风带着一身寒气,进殿中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萧含清,见对方没事这才稍稍安心。
他早就收到凝云殿中的消息,说萧含清要来找他,左等右等却不见人,再一打听才知大黄在御花园中冲撞了皇祖母,连忙赶来替萧含清解围。
“不是说近来事情繁多,不来请安了么,”太后脸上带着真心实意的慈祥,说话也十分温和。
萧璟站得笔直:“听说昭华带着本殿的猫儿去御花园中散步,惊扰到了皇祖母,孙儿心中不安,特来请罪”
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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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含清脑海中就这两个字,抿了抿唇与定北王对视一眼。
定北王心中惊诧,再看萧含清的眼神里便多了些意味深长。
知道这对兄妹关系好,当时太子殿下去北地都还带着一起胡闹,如今却是真正见识到了。
刚得了消息,这就忙颠颠的跑来护着这个妹妹,怕对方受了一丁点委屈,为了这么个小事也敢冒着顶撞太后的风险,这般宠爱。
想来太子殿下三岁识字,五岁诵诗,学的是治国之道,修的是君子心性,说出去的话一言九鼎,如今竟为萧含清当面说谎。
太后唇边的那抹笑意一滞,仿佛是看到自家养了十几年的白菜被猪拱了那般愤然。
贺兰毓脸上自然也不好看,而且她没有太后那样深的城府,掩饰不了面上的失落和震惊,如此再也忍不住,开口道:“殿下……”
“本太子同皇祖母讲话,何时轮到你来插嘴?”
萧璟声音泠然,身姿挺拔威严,浓眉下压朝贺兰毓看去便是剑光,贺兰毓膝上一软,连忙伸手扶了太后的座椅,这才堪堪没有跪下去,自然再没了话。
萧含清只觉得大事不好,面上笑得勉强,冲着萧璟使劲挤眉弄眼。
太后沉默半晌,许久才回过神来,接受了自家太子长歪了的事实,接着便是怒从心来。
她之前只觉得太子和这个卑贱的妹妹关系虽好,也无伤大雅,自己提点两句就是,如今竟为对方对自己撒谎,可见这个昭华公主对太子影响极大。
偏偏昭华公主又是个不叫自己省心的性子,如此下去,怎么能好?
那“萧国祸患”的名号果然不是空穴来风,现在看来已经渐显端倪。
以后萧璟做了一国之君,难不成也要因为昭华公主两三句话改变主意?!
太后彻底冷了眼神,面上却笑着:“如今却是有趣,先前哀家以为这畜生是昭华公主的,本欲说上两句也就罢了,后面定北王却又说这猫是自己从北地带来的”
“现在哀家最喜欢的皇孙儿又跑来说是自己的猫,”太后眸子一低,拂袖凉凉道:“这猫到底是谁的?”
萧璟这才弄清楚事情进展,怪不得定北王也在此处,正要开口又听得太后将茶盏重重放下:“璟儿,你身为太子最是知礼,哀家不喜欢这东西你是知道的,哀家不信你会私自养猫!”
寥寥几字,已是断了萧璟的后话,不许对方再撒谎帮着萧含清。
“皇祖母……”
“再说定北王,”太后挽了挽肩上的金凤披帛:“哀家知你性子,方才不愿与你计较,却不知你为何也来巴巴护着昭华公主?!”
她语气加重,看着萧含清那张明媚的脸心里越发的来气,嘲道:“一个宫外来的孩子罢了,惹得一个王爷一个太子都急着来护,显得哀家是什么吃人的野兽一般?”
萧璟这番动作,弄得她再也容不下萧含清来,打定主意今天要给萧含清一些教训。
萧含清看得明白,连忙跪下认错,言辞恳切道:“……那猫儿确实是我的,还请皇祖母责罚”
又惦记着大黄的性命,加上一句道:“千错万错都是孙女的错,畜生不通人性,打发出宫去也就算了,孙女愿承担一切责任”
太后嗤道:“哀家还没罚你,两个千岁就赶着来护你,若是真罚了,不得让哀家的亲皇孙儿记恨哀家?!”
这是要逼着萧含清自己往火坑里跳,萧璟见状又想求情,一旁定北王连忙不落痕迹的扯了扯对方的袖子,耳语一番这才让萧璟闭了嘴。
看如今的情势,萧璟越是求情,太后越不可能放过萧含清。
萧含清面上不敢露出丝毫不敬,光洁的额头结结实实磕在地面上,发出闷闷的声响,幸好是铺着地毯的。
又说了一番皇兄和太后关系亲近此类的话,力表自己已经知错想要领罚的决心。
几句话下来,纵然是磕在软毯子上,萧含清也觉得额上发痛,隐隐头晕起来,强撑着不敢表露。
“这几句话倒还像样,”太后瞥了一眼萧含清,觉得差不多了,年纪虽小也是个聪明的,便开口道:“哀家和皇孙自然亲厚,旁人挑拨不得,只是你……”
“你可知,如你这般出身的,以前可连哀家的面都见不着,如今既然尊称哀家一声皇祖母,便要守规矩”
“宫中早就严令不准养猫,你还故意养着这东西,虽是正二品,却没有正二品该有的德行,”太后轻飘飘道:“也不知是随了谁这般无礼,咱们天家可没有这样出格的性子”
说来说去,终究是要戳萧含清心上最痛最软的那一块。
可不就是在骂她母妃卑贱,她配不上这正二品的殊荣。
上一个如此欺辱她的,还是嚣张跋扈的萧含桢,她那时忍不下这口气,恨不得伸手去打。
如今太后这般明晃晃的有意鄙夷,她却得咬牙受下。
今时不同往日,且不说她心性成长不少,若是此刻以下犯上,稍稍露出一点不满之色,怕是之后受的苦更多,还要连累璟哥哥。
她声音发涩,又行礼道:“多谢……太后娘娘教诲,孙女回宫不过一年,许多规矩未曾学好,以后定时常来凤仪宫侍奉……”
她连皇祖母都不敢再叫,一味地卖乖低头。
太后说的那些话,比真的罚她还叫人难受。
果然是后宫中千浸百炼出来的,打人都不用手,轻轻几句直戳痛处。
“免了,”太后终于满意:“你常来凤仪宫怕是打扰哀家宁静,便手抄一卷佛经送来,以示悔过之心”
“是”
太后这才放人,萧含清不敢叫旁人瞧见自己和萧璟走在一起,连忙避开走了。
定北王却不用避讳,一同走着突然开口道:“动心忍性,才能增益其所不能,你今日做的很好”
心里又叹,不愧是施氏的孩子。
萧含清因为对方安慰心上一暖,勉强笑道:“王爷今日解围之情本宫心领了,日后必会……”
“用不着,”定北王洒脱的一挥手,示意对方不必如此客气,深深看着萧含清道:“护着你,本是我分内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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