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5章 人心易变
“这样好吧，你先挑一家扶持厂担任总经理，刚好体验一番从小到大，从无到有的过程，他们缺乏管理经验，正好需要你人事行政市场一肩挑，试一试总揽全局是什么滋味。
若不是那块料，还能调回来，若干得好，将来无论回青云升职加薪，还是自己当老板，都有更多选择余地。”
罗学云语重心长：“就像你说的，你身份很有代表性，我得慎重考虑对全厂职工的影响，只要你是分走青食项目起家，无论成败，都会让人觉得你在占厂里的便宜。
做成是厂里有基础，你捡现成的，做不成是你无能，掂量不清自己的分量，把好好的东西做坏，非但起不到预想的鼓舞优秀员工投入食品行业的作用，反而让咱俩都洗不清。
我这边，骂我虚伪，嘴上说着青云是大家的，实际上还是当成自己的，随意宰割私相授受，你那边，要骂贪得无厌，吃青云的喝青云的，还要抢青云的，悠悠之口，谁堵得住？”
刘明现听得冷汗直流。
“学云，我真没想这么多，光想着你一直说独木不成林，陈清要做树林就决不能只有青云食品一棵独苗，哪怕长成参天大树都不够美。
青食扶持的合作社跟家庭作坊良莠不齐，很多人根本都不知道怎么做企业，完全就是凭着一腔热血瞎鼓捣，还闹出许多可笑的错误，倘若有更多青食职工加入，陈清的食品行业发展将会更迅速更规范更完整，然后走出去。”
“我们不是正在做这种事吗？”罗学云道，“青云公司投资这些厂，双方约定股份，各自发挥长处，一起把种子养成大树，开花结果。事实上，出头的几家作坊背后都有青云职工指点帮助，否则不会超出同行一大截。
你的想法没错，我内心鼓励职工有这种热情积极创业，青云是一群猎犬团结合作对抗虎狼，不困蛟龙，职工若有能力有胆魄去追求更好，我非但不阻止，还要帮一把。
只是不能以拿青云的方式，尤其你还坐到这个位置，很容易上梁不正下梁歪，到时候人心大乱，青云就不好带了。”
刘明现踌躇道：“那我该怎么办？”
“首先你得确定内心的想法，究竟是市场销售干得疲乏厌倦，想试试新鲜的挑战，这很常见，很多人都是这样，工作过了新鲜热情期，变成换汤不换药的重复再重复，都烦的。
还是跟袁晓成闹矛盾，心里不痛快，觉得市场主管要被他压一辈子，想要逃开，这也能理解，两个树苗栽得近了，都会互相抢夺肥料阳光，何况更复杂的人，相处情况微妙，相性不合再正常不过。
你只有清楚内心的答案，我才能替你出出主意。”
“我说了学云别生气。”
“大哥有心事跟小弟闲聊，不是下属有问题找上级，直接说就是，站在青云老板份上的话已经说完，现在就是弟弟帮哥哥出主意。”罗学云微笑。
刘明现深吸一口气。
“跟袁晓成关系不大，虽然我看不惯他很多派头，却不得不承认他是有本事的，下面人很少说他处事不公，有什么问题都能想出法子解决，对现在的青云食品，袁晓成很重要，比余秋秋、范兴宗这些未来之星更重要。
我只是市场做得太久，人有些皮了，范兴宗招揽订单之后，这大半年首都、省城、长安、庐州、沪市、金陵……八百辈子没去过的地方，都走马观花看了一遍，才知道祖国之大，河山之壮丽。
学祥过年回来跟我喝酒，说什么我屈才了，当初应该留在江城，去拼搏更光明的未来，说青云建在陈清就注定是留给念家念旧的老哥哥老姐姐混口饱饭的，咱们有心气的就该走出来，好男儿志在四方。”
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山沟沟飞出金凤凰再正常不过。
一个人是不是人才，能不能成才，不光看先天禀赋，也要看后天培养，伤仲永和郭靖就是很明白的例子，普通的上海青在非洲被种成“参天大树”，根茎老粗，被戏称一菜传三代，更是凸显后天环境的重要性。
罗学祥、陈连、刘明现这几人都是先天不错，后天肯努力的典范，坚韧的毅力、果敢的性情、敏锐的观察力，让他们得到机会后，立刻展现出璞玉的特质。
只是众人选择不一。
罗学祥兄弟多，从一开始种菜就是觉得家贫难以为继，爹娘又总是扶持大哥撑门面，日子过得没希望，撞到好运就玩命上，亦是因此对家毫不留恋。
反观本该留在江城的陈连，毕竟他无父无母，却因为顾念妻儿生活和干爹干娘的养育之情，反而留在田集。
刘明现跟他俩交情不错，觉得自己下限是陈连这般研发中心主管，上限是罗学祥那般比袁晓成还厉害的老总，再正常不过，罗学云很能理解，人经常会后悔过去的某个选择。
“我俩都是做销售起来的，很明白一个道理，某件商品能不能卖出高价，可能它本身质量并不是最重要的，反而产地、包装、商店，更让它溢价。这就是你常跟我们讲的平台和品牌。”
刘明现勉强笑笑。
“打谷场的稻草多的是，一文不值，系在鱼身上能卖三五块，可顾客把鱼拎回家，会毫不留情地扔掉稻草，扫进垃圾堆。
若是编织成草帽草鞋，往往又能穿到破，所以我就犹豫徘徊，一方面觉得我能做成现在这样，是沾了学云的光，真单打独斗也要像稻草一样扔掉，一方面又觉得倘若一直做草鞋，这辈子就困死在里面，没法想不上班就不上班，想不陪酒就不陪酒。
可孩子都会打酱油了，我还是家里的老大，不能任性瞎搞，直到青云投资食品作坊，手把手扶持起步，承诺做得好做得大，将来还会减股，让合伙人变真老板，我有些生气。
所谓的合伙人都是什么歪瓜裂枣，好多人连安全生产、收支记账都搞不明白，这种人凭什么被扶，凭什么当老总，凭什么捡钱？我比他们差？越看他们嬉闹吹嘘就越生气，忍不住跟袁晓成提，他断然拒绝，我就来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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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甭管他们是否歪瓜裂枣，你有这种情绪就证明真的不服气，有志气想干出成绩，只是我要跟你说明白，真要选择这条路走下去，就回不了头。”
罗学云道，“不管是循序渐进的方式，还是奋力一搏，你要做就得有破釜沉舟的决心，心里若有杂念，失败概率十成能有九成，遇到挫折容易灰心丧气自我怀疑，将来哪怕浪子回头，恐怕也难找到曾经意气风发的样子，心野了收不回去，所以要做就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你回去再想想，想明白写个计划书，大致想做什么项目，怎么做，需要什么人，有什么预期，然后报给我，我给你答复。”
刘明现迟疑道：“学云，你觉得我有能力独当一面么？”
“为什么不呢，市场部职工不少，你不都管得好好的，无非是从一个小舞台走向大舞台，市场销售最贴近市场，想自己做生意再正常不过，我劝你慎重考虑是希望你不做则已，要做必成，而非困着你们不让走，一辈子给青云做事。”
罗学云道：“忙不过来，就不留你吃饭，好好想想。”
回到里屋，俩孩子正在竹床上爬来爬去，发出嗯啊嗯啊的叫声，好像两只小动物草地打滚，秦月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电视，注意力都放在孩子身上，怕他们磕着碰着。
“白天娘来得勤，各家嫂嫂也来帮忙，你多往公司去，青云也好，优选也罢，离不了你，光靠打电话批文件说不清楚。”
“叶秀挺个大肚子，老娘得全身心顾着她，你这个老二媳妇功行圆满失宠，指望不上她喽。”罗学云笑道，“公司的事总经理能搞得好，不然付他们那么多工资做什么，当摆设啊。”
秦月道：“大哥找你不是为公司的事？”
“不是，他就是闲出毛病想搞点动静。”罗学云简单提了一嘴。
“挺好的，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你自己都经常给他们讲课，说什么总要有个赢家为什么不能是我，不怪大哥有单干的想法。”秦月道，“毕竟再小的老板都是自己当家作主，总比头上有个婆婆管着痛快。”
“真心话都是不经意间说出来的，你自己说是不是觉得娘对你指手画脚不痛快。”罗学云促狭道。
“讨厌，说事呢。”
“人嘛复杂且易变，就像这俩娃娃，小时候肉乎乎多么可爱，手臂一节一节的，脸蛋又滑又嫩，到七八岁就开始人憎狗嫌，到十四五岁青春期不知怎地就要跟你闹脾气，以前你咋说咋听，现在咋说咋不听，就是有火，就是要跟父母斗架。
好歹刘明现还是忍了数忍，心里分析过优劣，有自知之明的，劝也能劝得住，不是一股脑上头风风火火非干不可。
人一过百，形形色色，青云公司在册职工数千人，涉及家庭成千上万，都一条心一根肠子哪可能，最好就是自愿来去，好聚好散，不给青云带来大动荡。”
“所以，你会答应他？”
“当然，如果他决心去做的话。”
秦月若有所思，道：“孔子说始作俑者，其无后乎，大哥是个很有代表性的例子，他坐到市场主管的位置，还跟咱家沾亲带故，这个头若开不好，对其他看着的人将是大问题。”
罗学云微微点头：“理是这个理，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变化和问题都是无时无刻不在诞生，只有接受变化解决问题。
这时候就能看出来，一个优秀管理者的作用，不输给顶尖技术牛人，带队伍不是简单的事，那么多双眼睛耳朵嘴巴还有脑子，想要摆平没点本事可不行。”
秦月道：“我觉得只要坚持以理服人，一视同仁，再差都差不到哪去，反而技术上的问题，不行就是不行，这是客观规律。”
“在田中教课时当过班主任吗？”
“没有，都是老教师。”
“既然你说的这么简单，为什么带班都让老教师来？”
“有经验呗，教了几年书，班上学生啥样子心里有数，以前班主任怎么做的，也能学个七七八八。”
“好，那你觉得管理好一个班级，学生遵守纪律学风端正容易，还是教出更多好成绩容易？”
秦月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
“你的迟疑证明你觉得管理班级更难。”
“这两件事怎么可能割裂来看，若是学风正，成绩不就提升得快，若是爱学习的学生多，学风不就越正？”
“虽然如此，但学习态度和班级纪律就是管理发挥作用，学习成绩提高下降就是技术作用。”罗学云摸了摸两个娃，“学生就跟这俩娃一样，有些活泼好动，有的安静沉稳，有的聪明好学，有的迟钝厌学，几乎是与生俱来的差异。
管理和教学都要面对各自的难题，也都不容易，但往往好的管理能打基础，给技术发挥的空间，就像班级若是总有人说话扰乱课堂，原本好教的学生都要难搞起来。”
秦月想了想，道：“那对于刘明现这样的学生，你打算怎么处理呢？”
“快刀斩乱麻！”罗学云淡淡道。
……
回家之后，刘明现心神不宁，连他孩子都看出问题，关心他是不是生病，他笑着说没有，可做决定的事，还是没跟媳妇孩子说，以目前的情况，他们非但提不出有效的建议，反而各种担心加剧他的心理压力，可能造成错误的决定。
这事若不跟外人说，能询问的只有弟弟刘明理，他在总办公室呆过，对青云和优选都有了解，也能客观看待这个问题。
刘明理亲事已定但还没结婚，仍跟父母住在一起，来找弟弟避不开父母，索性跟他们一起讲了，真有啥事还得爹娘兜住，现在不跟他们说，将来求他们说话就难了。
“我不同意，你这是忘恩负义。”
爹和弟弟还没说什么，老娘陈素莲劈头盖脸就是一句臭骂，把刘明现惊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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