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8 那个朋友不会是你自己吧
罗学云对幺妹感情很深，毕竟看着她从十来岁的小姑娘，一路长大成人，因而在人生大事的抉择上担忧谨慎，害怕遇人不淑，害怕幺妹受伤，这就是做父母的心态，知道孩儿长大，必定展翅高飞脱离羽翼庇护，今后不能时刻保护的惆怅。
但他比较理智，能客观冷静地看待这件事，吩咐汪全打听肖博的人品和家庭情况，没有火急火燎，没有失态出格。
罗老爹不一样，要说感情，罗霞是他亲女儿，可能手心手背有些偏薄，到底是旧习惯的约束，本身并不是歹毒的人，倘若有家财万贯，他不会吝啬于只给儿子不给女儿。
可偏偏没有家财万贯，所以这份陈旧的观念越发显得不合时宜，再加上他本身眼光不见得多好，经他挑选的大儿媳大女婿，尽皆宣告失败，是以难说他究竟是关心小女，还是施展长辈威权。
说到底，这桩婚事没有经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准女婿也没在跟前晃悠过，不比曾吉辉在黄岗呆过很长时间，田秀禾惯会讨好岳父。
三请五请要秦远山旁观，还要孙子孙女助阵，一见面就搞这么一场下马威，均是在发泄怨气，罗学云清楚，罗霞也知道，可谁都不能打断，万事开头难，一旦初次见面就闹起矛盾，以罗老爹臭脾气休想他今后笑脸对待肖博，乃至于从中作梗都不是没有可能。
肖博也是这套习俗中长大的，又经过爹妈和女朋友耳提面命，自然不会傻到生气发作，一副任打任骂任刁难的模样，反倒让罗老爹打在棉花上，无计可施。
罗老娘见状，顺势cue起第二个流程——盘根问底，生辰八字、工作同事、家里几口人、生活怎么样，比查户口还要严格。
肖博松了口气，陪着笑脸对答如流，气氛慢慢缓和起来。
说实在话，这顿饭都吃得不自在，彼此有顾忌放不开，直到罢场，罗老爹抛出关键问题。
“将来你们要是成家，吃哪住哪？”
肖博既喜且忧，喜的是口风放松，最大难关似要攻破，忧的是吃住确实难题，住房分配年年变化，家家日子都不好过，专等单位分房不知猴年马月，若是响应购买或者自建，价格不菲，关键家里还指着他这个正式工贴补，若说一下子掏出大笔钱，很不现实。
“叔叔，我家老房子还住得人，我跟霞霞打算好了，这两年攒些钱，在单位附近买间商品房，以后搬过去。”
“单位附近，谁家单位附近？以后是多久。”
不知是不是旅途增长见识，罗老爹的智商拔升，压迫得肖博喘不过气，但肖博再如何艰难支撑，都没有目光哀求罗霞，倒是显出几分担当。
“我们单位是给霞霞公司做供应的，他们搬迁厂区后，可能跟着调整去新产业区，实在不行，我就转到霞霞公司，绝对不会让霞霞受苦，两三年里一定安排好。”
罗学云感觉火候差不多了，再任由老爹发挥，恐怕双方都下不来台。
“肖博都还没去过黄岗见见家里亲戚，爹就急着定下亲事，看来是慧眼识珠，认定佳婿了。”
“就是，谈婚论嫁的事还长，慢慢聊。”罗老娘跟着助攻，算是把晚宴熬过去。
肖博出了门久久不能平息，屡屡追问罗霞，自己是不是过关。
“要给我爹当女婿，可不是一关两关的问题。”罗霞道，“你要是害怕，趁早改主意。”
“不改！关关难过关关过，我看罗叔叔是个实在人，说话直来直去，真诚。”肖博由衷道，“毕竟远嫁女儿，罗叔叔要是满面笑容才出问题。”
“你知道就好。刚才说跳槽到青食，算不算数？”
“要不再看看，青食毕竟是私企，万一撵人怎么办，咱俩不就得喝西北风。”
“切，你们包装厂若不能与时俱进，不是被收购，就是倒闭，到时候一样发愁，工资还低得很。”
“这不是有感情吗，说走就走，跟那什么似的，我在家里也不好交代。”
“随你便。”
“生气啦？别着急呀，咱不是得求稳么。”
“你会改变主意的。”
…………
“还没改变主意吗？”罗学云再一次坐在雷荣面前，翻看雷云文化各种报告，随意道：“非要讨好不可么。”
“我确实有些迷惘了。”雷荣叹息道，“做文化娱乐行业，的确出于我的玩性，这一点无可辩驳，哪怕拍出正剧得到爸妈的称赞，也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可要是无动于衷，任由他俩动不动拿着话茬攻击我，实在是无法消受，头痛得很。”
“或者你离开雷云，进入鄂台工作，是不是叔叔阿姨就不会再质疑你。”
“这倒是我未曾想过的道路，只不过太憋屈了，这不能做，那不能搞，小心谨慎，亦步亦趋，真过起这样的生活，我恐怕不会再对拍电视剧做杂志有任何兴趣。”
“那就试试呗，自掏腰包跟电视制作中心合作，拍一部正剧或者有意义的科教节目，看看能不能让叔叔阿姨对你改观。”
“再说吧。”雷荣道，“你打电话说找到的朋友想进入内地播出节目，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
“这不是砸锅嘛，雷云请他帮忙，他得知之后直接把雷云甩了，敢情是引狼入室，有这样的道理吗？”
“怎么会，非但不是甩开雷云，反而大利好，雷云举凡有什么电视节目，无论剧集综艺动画片晚会活动，都能卖给它，不比你遍寻各地，寻不到英雄豪杰共襄盛举痛快。”
“真的假的，这么好？你说的那个朋友该不会是你自己吧。”
“胡说什么，他们想促成播出，需要我们帮忙，自然得让出好处，何况要吸引观众，肯定得本地团队合作，制作出接地气受欢迎的节目，这是商业必须的道理，谁想成事都得讲。”
“好，你说电视台叫什么名字。”雷荣促狭道。
“我得有职业道德，帮人牵线搭桥，事情还没做成，反倒把消息泄露，不是害得对方下不来台，万一别人截胡空作嫁衣，以后我还敢南下嘛。”罗学云脸不红心不跳，“我个人建议雷云作两手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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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两手准备？”
“第一培养制作团队，囊括各项人才，可以身在曹营，但心一定在汉，任何时候都能拉出来做事，这点我觉得不难，只要雷云的节目有销路，补贴待遇必定高过各种中心，良禽择木而栖是很寻常的道理。”
“你是说借鸡生蛋？”
“行情你比我清楚，雷云前面没个大头顶着，很难留住人才，大家都怕吃了上顿没下顿。”
“我明白你意思了，第二呢？”
“若是鄂台裹足不前，实在扶不起来，尽快敲定更坚实更有进取心的合作伙伴，尤其是在节目制作上，敢于创新和尝试的人物，从而左右逢源，好好活下去。”
雷荣沉思片刻，问道：“你有推荐？”
“肥水不流外人田，我个人倾向大象台和海豚台。”
“就业内动态而言，芒果台决心最大。”
罗学云恍然大悟一般，问道：“你们之间有联系？”
“是，年初对方就邀请雷云跟他们合制剧集，我碍于跟江城制作关系正密，便婉拒他们，闲聊中提到综艺节目的事，他们便再度邀请雷云，还说早有想法，迟迟不能成型，正缺有力臂助。”
“正缺冤大头是吧？”
“你看你，说话难听，要是雷云屁用没有，干嘛邀请我们，还不是摸索的路上需要同行者，没有点子资金分担风险这些作用，雷云去哪里找生态位。”
一言惊醒梦中人，罗学云听雷荣提起芒果台瞬间警惕，倒不是他有个人偏好，而是清兰要搞的电视台正打算走他们的路，让他们无路可走。
宝岛偶像剧和大量学习借鉴的综艺就是他们起家之本，却正是清兰搞电视台必须选择的路线，作为立足境外的电视台，这些华语区的收视观众都不能放过，能采取的路线，就是东亚各类精品剧集买买买，各种综艺搞搞搞。
雷云跟他们合作不是资敌，直接培养高端对手，做绊脚石？
但话说回来，雷云生态位艰难，其实清兰电视台也会一样，先不说华锐有没有方法促成，即便促成，地位也不可能跟各省卫视一样，肆意播出。
罗学云记得芒果台上星之后，即便没有安装大锅的普通天线，也能收视到，趁着周末看天天向上和某本是许多学生青春追捧之流行，然而凤凰和星空却有诸多限制，不光是接收设备。
足以说明，清兰搞的电视台，大概率无法跟人家站在同一起跑线上，妄谈对手有些狂妄。
还不仅仅如此，他更需要考虑手心手背护谁偏谁。
雷荣考量雷云发展，选择恰当的合作伙伴，对长期有利，倘若此举却不利于罗学云的战略，是否要阻止或打压？
他沉默了。
“雷兄，你现在是雷云掌舵，经你判断跟谁合作好，就大胆去做吧，我操心着青云优选，最多牵线搭桥，没有充沛精力关注雷云很容易出错，何况我并不比你专业。”
“这么说，你同意了？”
“嗯。”
“那好，我计划启动智力快车答题比赛，还请青云冠名赞助。”
一个字，绝！
罗学云向他伸出两个大拇指。
人家将雷云当冤大头，雷云将青云当冤大头，这不是英雄惜英雄，而是兄弟坑兄弟。
“不是开玩笑，你可得把策划做好，决心憋足，正儿八经溅起水花，别让青云广告费浪费，否则这次好说，下次翻脸。”
“必然的，杀头生意有人做，亏本买卖没人干，之所以启动这个项目，正是各方同心协力要搏一搏。”
俩人又扯了一番，雷荣也说出他探知的消息，暂时没有海外台境内播出的方案，最多是引进或者合制节目。
罗学云未觉得沮丧，告别后带着家庭旅行团回村。
这一下轰动非同小可，村头村尾的老少爷们都来凑热闹，嗑着瓜子把屋里屋外挤得满满当当，听罗老爹吹嘘外面何等繁华，山啊水啊景啊人啊。
人们越吹捧，他越来劲，显摆得活灵活现。
“老河，恁到南方有没有看到洋鬼子？”有人问道。
“可不兴说洋鬼子，那是外国友人。”罗老爹绘声绘色道，“黑的白的黄的，叽叽喳喳说什么鸟语都有，俺们看着是一景，大城市的人都习惯了，不当回事，特别是香江，到处能见到洋人。”
“那你这趟可是长见识了，又是看到洋人，又是看到大海，俺们八百辈子瞧不到一个活的。”
“瞧瞧你这觉悟，把友人当稀奇，咋能让你看到，还不把人家吓跑。”
老头老太们乐呵大笑。
罗老爹叹道：“我这次出远门涨了见识，老话讲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可不咋地，老二公司那么多人帮忙，我还是不习惯，说话听不懂，吃也吃不惯，各种各样的规矩，漂亮归漂亮，一点没家里舒服。
但是要说可怕，没到那份上，人还是自己人，东西还是自家东西，走一走看一看，也美得很，过几年条件好了，你们都让孩子带着，去外头望望，别让这辈子只记得大山黄土。”
这天赔了罗老爹好几壶茶水，瓜子壳更是如同下雪，覆盖一层。
倒是罗学云落得清净，他常来常往，村里人都不觉得新鲜。
“二叔，好长远不见，我想你得很。”昭昭闻着味道就跑过来，一边吃零食一边拍马屁。
“得了吧，是想二叔，还是想二叔的礼物。”
“都想。”昭昭左右望了数眼，见没有外人，才小心翼翼道：“二叔，我哥的随身听你买了吗？”
“呵，敢情你是跑腿来的，他自己怎么不来问。”
“我哥怕你。”
恒恒记事那两年正是罗学云兄弟关系不好的时候，连带着跟小孩不亲近，再加上老罗家对他的宠爱，几乎是幺弟的翻版，再造一个败家子，更难得到罗学云认同。
而昭昭的名字是罗学云取的，没过两年云云兄妹俩出生，他常来玩耍，自然得到一个和蔼可亲的叔叔。
“你就做狗腿吧，长大不一定还有这样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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