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七、草原年节
八十七、草原年节
还有腊月二十三的蒸糕、炸麻花也是腊月里一个重头戏。
前一天,铁蛋儿把一口袋糕面从粮房背回家解冻,第二天就是腊月二十三,是送灶神上天复命的日子,家家都要蒸糕,喂炸糕和糖心给灶神爷吃,给灶神爷甜一甜嘴,好上天报告好事忽略坏事。似乎有了贿赂的嫌疑。
先前已经把正月里包饺子的饺子馅胡萝卜擦丝焯熟的汤水,放在屋外零下二三十度的低温下经过冷冻结冰再消融去掉冰碴,然后反复地熬煮就成了蜜甜的糖心。
腊月二十三这一天,家家都是一大早就开始粉糕面:把解冻的糕面放入一个大铝盆中加水搅匀放置一个小时,之后用手搓涅,直到用手用力一抓就可以捏成一个球为止,在蒸糕之前要拿一点看糕面本身的软硬,才能估计加水的多少。
粉一个小时左右,糕面变成雪花一样蓬-勃酥松,便可以开始蒸了,把粉好的糕面放入沸水上面的蒸笼中,看到粉状的糕面变成黄橙橙的就再一层层撒上去,几粻糕蒸出来,便是揌糕了。
把蒸好的素糕放在涂上素油的大面板上,铁蛋儿就洗干净手准备揌糕了,用手按揌刚刚出锅的素糕,会烫的不得了。所以旁边放一盆冷水,手要不时放入冷水里降温,还不能把冷水带入素糕,否则,下油锅的炸糕就都成了捞不起来的糊糊。
等把素糕揌到表面光滑,香味扑鼻时,就只等捏糕下油锅炸了。馋嘴是山丹等不及素糕下油锅,就央求哥哥拿一块来蘸糖心吃。
糕里要包红糖、红豆馅什么的,还有就是捏成圆圆的片糕,趁着热乎放入烧开的油锅,个个炸糕都像小孩子冒出来的鼻涕泡,松松脆脆,外焦里嫩,再蘸上蜜甜的糖心那美味真是没得说。
炸完糕该炸麻花了。
铁蛋儿妈早已将炸麻花用的面起子叫做“肥头”的面发好了,然后加牛奶、鸡蛋、白糖和素油到面粉里,一斤面粉二两“肥头”,把各色东西混匀,加入小梳打,用凉开水和面。
山丹妈一大早就和出来的面经过几个小时的醒面变得柔软筋道。
把和好的面切成一块块的小剂子,撒上素油,放在热炕上醒几个小时,在糕炸得差不多时,便要几个人同时开始搓麻花,把一个剂子放在两手之间搓,一边搓一边两手里的面条便拧在了一起,成了一条麻花绳,再两头一绕,一条三股的漂亮麻花就呈现在眼前了。
山丹和顾海平也一起学习,不一会儿就搓得像模像样了,还有几个村里来帮忙的亲戚一起,几个人同时动手,一锅炸二十几条麻花,轻轻松松就供得上油锅的进度。
每每年节,村里的亲戚便开始互相帮忙制作各种年货。家家热热闹闹的,一派辞旧迎新、和乐融融的景象。
腊月二十三也叫小年,各路神仙都回天宫复命去了,这一天之后到大年夜这几天就是草原人所谓的无神日了。
然后是腊月二十六的大扫除,把一冬天积垢的尘土灰尘都打扫干净。
乡下的土房是土墙土顶,要把家里的行李、炕上的铺陈都拿起来放到里屋,把大炭炉子燃起来。
先把墙面和屋顶用抹布擦一遍,把上一次刷上去的白泥粉和落上去的尘土擦掉。
灰尘播土的像刮沙尘暴。顾海平自告奋勇地戴好口罩、帽子一块块地儿地擦,擦完一个屋子,人已经变成雪人一样了——眉毛、睫毛都挂满白白的白灰土。
顾海平到院里使劲拍打身上的白灰,西伯利亚的冷风会把那陈年的灰尘送上天。
山丹说顾海平白胡子白眉毛像圣诞老爷爷。
铁蛋儿妈在屋里撒上水,等尘土落尽,顾海平又在铁蛋儿妈的指导下开始先用清水刷一遍墙壁,接下来用新调制的白石粉水再往墙上刷,横一遍竖一遍,刷出来的墙面是整整齐齐的网格,特别洁净漂亮。
那清新的泥土的气息满含了新年的韵味。
铁蛋儿妈对这个未来的女婿很满意,他做事的精细和认真,以及不怕苦不怕累精神,已经给她留下了美好的印象。
通过几次的接触她已经放心地把女儿交给了他,她相信他不会让她的女儿受苦的。
等墙面干透之前,山丹和母亲开始擦洗家里的大红柜和取下来放出去的镜子和相框,还有没法挪动的大水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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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一切清理干净,就开始洗被褥的护里。
草原人还不知道用被套,他们的被褥只是在里面加上另外一层布单做护里,一年洗几次,拆拆洗洗。
一家人的被褥有八到十套之多,就是大约二十张布单要洗。
铁蛋儿妈用一个大铝壶在大炭炉子上烧了几大壶热水,把拆下来的护里用温水、洗衣粉泡好。
山丹和艾莲便开始用两个大洗盆、瓦楞的搓板开始搓洗。
一冬天烟熏火烤,护里已经很脏,洗得水乌黑乌黑的,还有一股伴着汗腥的臭味。
先用洗衣粉搓洗一次,再用肥皂搓洗一次,然后用清水淘洗,洗三个来回,水终于清丽起来。
脏兮兮的护里终于在姐妹两的辛苦搓洗中变回了原来鲜亮的面目。
原来土坯的老房子,因为没有专门的厨房,炒炸蒸煮的大锅头连着大炕,没有隔离。睡觉吃饭都是在一个屋子里,你想干净都难。
所以铁蛋儿妈给铁蛋儿盖砖瓦房时,一定要求做工头的外甥独独僻了一个厨房出来。
顾海平帮忙把洗干净的护里拿到院子里,晾在一条长长的铁丝晾衣绳上,在家里先抖展开来,才拿出去。
一瞬间,搭在铁丝上的一层薄薄的护里布就被冻成一块薄冰,赤手接触都会被粘上去。
满院子的五颜六色晾晒的护里像是节日里迎风飞舞的彩旗。又给这个年增添了些许节日的气氛。
腊月二十八糊窗花,擦玻璃。
山丹小时候,还剪过各种好看的窗花。
用各色蜡光纸叠几层,上面垫一层书纸,用线订在一起。然后把原来的花样用水弄湿,贴在书纸上,放在煤油灯的火头上熏过,揭掉花样子,没熏黑的地方就是原来的花样呈现在书纸上。
用一把剜花特用的小剪刀把熏黑的部分剜掉,剩下的就是和原来的花样子一模一样的窗花了。
叠不同颜色的蜡光纸便可以得到不同颜色的窗花。
山丹的手很巧,家里没有专门的剜花剪子,她就用父亲的一把小剪刀来剜,剜出来的窗花照样好看。只是小剪刀的圈圈手指套会把山丹的无名指卡出血泡。
最好看的是“喔、喔”高歌的雄鸡,每一根羽毛都惟妙惟肖。
正月里大家串门,少不得会对木格的窗户纸上的窗花评比一番,山丹的窗花便常常是最美的,因此也会有人慕名来索要。母亲舍不得山丹辛苦剜花,宁愿自己家少贴几朵窗花然后分一些给亲戚邻居。
腊月二十八,很多人家就开始贴春联了。
铁蛋儿不想二十八贴春联,他担心不听话的山羊上蹿下跳地没等到除夕就把春联给吃掉了。
贴春联的浆糊是用煮熟的面粉糊糊做的,绵羊爬不上墙壁自然吃不到,但山羊能爬上屋顶,怎么防都防不住。因此,自从家里养了几只山羊以后,每年的春联都是大年三十贴。
如果腊月二十九除夕,那便只能二十八贴春联,铁蛋儿妈说年满月尽不该做任何事情的,所以每年有大年三十的腊月二十九无论有多少事情没有做完,都要一家人平平静静地吃喝休息不做事。
山丹上初中以后,家里的春联就不用再找别人写,虽然山丹的毛笔字写得不咋地,没有母亲说的“点点像桃,撇撇似刀”。但终究当时的初中生也算村里的文化人了,写几幅春联也不该推脱的。
最难堪的是还有邻居、亲戚来央求山丹捎带一起帮忙的。
春联写了很多年,山丹的毛笔字仍然没有多大长进。
如今,有顾海平在,他的毛笔字那是没得说,山丹曾经看到他练字用过的报纸就不计其数。
今年的春联便该是扬眉吐气的了,不再是山丹的歪歪扭扭不成行。慕名而来的乡亲有一大批,甚至连草原上其他村的牧民都拿了红纸、墨汁来求字。
所以,从腊月二十七开始,顾海平就一刻不停地写春联。
山丹帮着把大张的红纸按不同的用处拆成不同的尺寸。大门、家门、牛羊圈门……还有每一副上下还得加一副横批。
顾海平在炕桌上挥毫泼墨,写好的、没写好的春联摆了满满一家,时不时有人来观摩、赞叹,铁蛋儿妈满面喜悦、一脸的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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