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不得好死
十几条大船，二十多条小舢板，上面密密麻麻猫着人和马匹。
正一点点靠近江对岸。
清晨的江面上，还带着一些平流的雾气，远远已能看到对岸三江口的镇子，却又越来越模糊。
刘宸握紧了手上的刀，可惜总觉得使不上力气。
文人拿刀，就如同秀才造反一样，给他一种无力感。
好在一早骑马时，发现两个时代的思维和惯性融合之后，骑马游刃有余，那是曾经刘七带给他的技能。
前世他也学过骑马，在马场内，按照课时收费，唯一印象就是大腿根能疼好几天。
他也打定主意，上岸之后就让别人冲，而自己可以充当指挥，真要杀人……以他现在的心态来说，就算是融合了刘七的记忆，那刀还是挥不出去的。
“杀他娘的。”
就在刘宸思考上岸后的技战术时，旁边一个粗野汉子暴喝道。
齐十一妹瞪了他一眼，怪责道：“毛老四，小点动静，上岸后再拿出本事。别吓尿裤子。”
毛老四三十多岁，国字脸，闻言咧嘴一笑，道：“齐妹妹，你笑看我毛老儿，待会吓尿裤子的还不定是谁！”
“找打！”
齐十一妹提起刀就想往毛老四身上拍。
被毛老四给避开。
刘宸不由犯嘀咕，英雄儿女说话的方式果然不比寻常。
在他印象中，毛老四只是队伍里的灶头兵，可能连武器都没拿过几次，现在队伍兵员出现巨大缺口，连灶头兵都要冲锋陷阵。
“马上登岸了！让第一排的船横过来，举着盾过江，防止有官军突施冷箭。江上的雾越来越大，下船的时候都小心一点。”
刘宸还在做战前动员。
不多时，先行靠岸的义军已经丢过来绳子。
他们在岸上钉好了木桩，把绳子一头绑上，这边顺着绳子靠岸，再将船栓好，也没有船板，就直接在一些江水浅的地方下船，牵着马淌水过江。
“砰！”
就在部队整体过江之后，一发炮弹突然落到了距离江岸不远的地方。
刘宸差点高喊“卧倒”，但再一想，这年头的火炮就是发个大铁球子出来，连霰弹的佛郎机炮都还没有，卧倒卧个鸟啊。
“先头骑兵，上马冲锋，把炮给抢回来！”
此战，战争胜负不是重点，三江口本来也没驻扎多少官军。
眼下居然知道这里还有一门炮，对刘宸来说，这就是难能可贵的战争资源。
齐十一妹率先跳上马，举起马刀，高呼道：“二当家的，瞧好吧您。弟兄们，上！”
“杀！”
齐十一妹跟她兄长一样，在战场上都是不怕死的主儿，且是那种冲锋陷阵能带起士气的巾帼女将，就是……
刘宸心想，还是不太敢恭维。
不过江湖儿女，谁在意那个呢？
“二当家的，您没事吧？”
本来高呼要冲锋陷阵的毛老四，此时却出现在刘宸身旁。
刘宸道：“有弟兄受伤没？”
“没！”毛老四道，“官军的准头差了点。”
刘宸心说，什么准头，这年头的火炮都是滑膛炮，发射看脸，抛物线全凭火药量，落哪算哪，要是一个不小心炸膛了……那也是老天爷不眷。
刘宸不再滞留，作为未来队伍的领军人，也不能落于人后。
他翻身上马，高喝道：“中军跟上，后军殿后，保护两翼……”
旁边的人听了都一脸懵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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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一群响马流寇来说，打仗就是往前冲，什么千军中军后军的，他们压根就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
三江口本就是靠着江边的渡头小镇，而他们登岸的地点距离镇子不过二里。
骑马冲锋，不过盏茶的功夫，先锋人马就在齐十一妹的带领下冲杀进去。
喊杀声倒是不小，但却没有传来任何兵器交击之声，也未再有第二发炮弹射出，在刘宸带着中军抵达时，齐十一妹已经带着她的先锋人马追出了三江口。
“二当家，幸不辱命，把炮给截了！还抓了个活的。”
一场大战，官军只远远发射一发冷炮，战事结果就是官军提早撤退，只留下个腿脚不好的被生擒活捉。
在刘宸翻身下马时，却见陆陵带着几人，押着个二十岁不到的年轻男子，被五花大绑送到刘宸面前，一起被推过来的还有一门下面装着木头轮子、通身用黑漆刷过大概有三四百斤重的铁炮。
“一群贼寇，要杀就杀，老子眉头不皱一下。”
那年轻人被人按在地上，还在高声彰显他的气节。
陆陵道：“骨头还挺硬，那就拉出去砍了祭旗。”
陆陵一马鞭甩在汉子的脑门上，但听一声惨叫，年轻人身体蜷伏在地，此时只会哼哼，半天没声了。
再硬的骨头，还是现世报来得更直接。
刘宸查看了火炮，一伸手示意，陆陵提着地上年轻人的衣领拽了起来：“大当家的要训话，回答得好，留你全尸。”
刘宸道：“你们就用这炮，从镇子里，打到江岸的？”
大明的火炮，要准头没准头，要射程没射程，刘宸是怎么都不相信，这炮能把炮弹送出二里地。
“问你话，耳朵聋了？不答的话，送你下去见阎王！”陆陵一手抓头发，一手将刀架在年轻人的脖颈上。
年轻人也是怂了。
对他这样的汉子来说，听过再多的英雄故事，也没见过战场上真正的血与火，他被人提着头发，额头上全是暴起的青筋，却还是老实回答：“巡检下令，让拉炮到江岸，把你们的船给打沉，半道看到你们登岸。就放了一炮，放完拉着就跑，因为太重，拉不了多远，他们就甩下炮自己跑了。”
“那你怎么不跑？”
“我的马，拉炮的时候，他们甩鞭子太频，已经累趴了，我两条腿跑不了，想躲在就近的瓦砾堆里，等你们走了再出来，然后就……”
年轻人说到这里，似乎也是认命了。
同袍弟兄都跑了，就落下一个他，现在被贼军抓住，必死无疑。
“你会打炮吗？”刘宸走过去，拍拍陆陵抓着年轻人头发的手。
陆陵松开手之后，年轻人不再吃痛，整个人好像是虚脱一般，半跪在那，呼哧呼哧喘着气。
“死也不给你们效命。”年轻人道，“我上有老下……”
毛老四走过来，把刀递给刘宸，似乎是让刘宸把这个官兵宰了，顺口笑道：“看这怂样，还下呢，估计你下面什么都没有。要不骟了？”
“大丈夫……”
年轻人正要高呼两声过过嘴瘾，却是刘宸抓起一块官军旗帜当破布，封住年轻人的嘴。
“把人押回去，仔细审审官军的情况，留个活口，打黄州城的时候或还用得上。”刘宸道。
年轻人一听，瞬间心凉了半截。
自己死了或还痛快，现在连死都求不得，听这群贼寇的意思，是要打黄州府城？我要是知道机密了，他们还能放我活口？
这下是真要不得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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