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愿夜明
张云漾在客厅中，双目失神，手中的茶勺搅拌着一杯咖啡。
许开三年没有回来了。
三年，对于一位半圣来说只是弹指一挥间，但对张云漾来说，这是独守空房的三年，于是便显得格外寂寞漫长。
她还记得三年前许开离开之后的第二天，就像她告诉许开的一样，云青山回来了。
“呀~我回来了，夫君你在哪呢？”
还没有见到人，云青山那甜美的声音就先传了进来。
她走进了房门，绝美的容颜上依然蒙着那层遮挡双眼的黑布。除了与许开交欢的时候她会将其取下，其余时刻她一直都将其戴着。
“你回来了啊。”迎接她的却是张云漾那张百无聊赖的脸。
“……你怎么在这？夫君呢？”
“哦，他昨天吃完饭就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对于深居简出的许开来说，快一天了都还没回来是一件很罕见的事情。
“还没回来……？你知道他去哪了吗？”云青山的嘴角抽了抽，似乎握着什么东西的手更加握紧了几分。
“我也不知道。”张云漾无奈地摊手，“就这样吧。”
“……什么叫就这样啊？他没说去哪吗？”
张云漾仔细地回想了一下，摇了摇头：“没有，他连走了都没告诉我，还是我后来给夫君送饭的时候才发现他留了张纸条说我出去了人就不见了。”
“……”
云青山沉默了好一阵子。
“纸条呢？”
“诺，就这个。”张云漾将一张纸条递给她。
“……”
沉默半天才似乎终于将这张纸条看完的的她立刻将纸条放在桌子上暗道一声“坏了”，就不顾身后张云漾的呼喊夺门而出，比来时更加着急。
于是，三年前许开与云青山都出门至今未归，而许初本来寻找那株药草就要去探索止境，需要不少的时间，所以现在的家里，除了那些仆人丫鬟就只剩下了她一人而已。
“……”
张云漾将脸贴在桌子上，百无聊赖：“啊……夫君什么时候才回来啊——嗯？”
距离亚圣仅有一步之遥的她感知无比地敏锐，更兼这座别院的阵法由现在的许开亲自改造，在阵法的帮助下张云漾可以将自己的感知延申至整座天言大陆。
于是，她感觉到了。
有着两道强大到无与伦比、横扫当空的气息，正在降临。
……
……
中央帝国，皇家科学院。
科学在天言大陆兴盛之后，自然也就出现了这种机构。现在，正是科学院十年一次的活动。皇家科学院的院长，一位数学家半圣正在发表一篇演讲。
“四百年前，曾有一位愚蠢的学者大言不惭道物理大厦已经落成，只剩下了两朵乌云。只需要将它们解决，留给后来者的就只剩下了一些修饰工作。这种自视甚高的行为被许圣大人痛批，于次年就发布了一篇论文，将黑体辐射这朵乌云解决的同时开创了量子力学。”
“此时，人们才知道，所谓的小小的乌云，背后所隐藏的是一个更加广阔的物理学的世界！”
“正因如此，我们不要因为现在的这些有限的成就而感到骄傲自满，应该常怀谦卑敬畏之心——我去，什么动静？！！”
轰——！！
天空上，传来一声仿佛要将整个大地撕裂开来的巨响。
“什么！？”
滋滋滋——！
那对撞的强度实在是太过强大，在下方的人最强的有好几位亚圣，可是他们竟然连抬头看向天空中的战斗都无法做到！
如此巨大的动静自然让皇家科学院的阵法直接开启，一道强大的护罩直接笼盖上整座科学院，让下方的科学研究者们终于能够面前睁开眼睛，去看那场战斗。
那是——
一道以他的境界来说过于年轻的身影，以及一座庞大到遮天蔽日的巨兽之影。
“发生什么事了！？”
皇家科学院自然坐落在中央帝国的帝都，现任帝皇左行裕自然也第一时间察觉到了这场战斗的动静。只是似乎是由于帝都上空发生的战斗，整座帝都的空间都变得紊乱无比，以他的境界，明明就在一座城内居然都无法瞬间到达！
当看到天空上的战斗时，左行裕瞳孔猛然一缩。
“许开和……一尊真龙！？”
“帝皇，此地发生了何事？！”
大历圣人也终于赶到了。
叮！叮！叮！
随着皇家科学院的大阵开启，帝都的大阵、中央帝国的护国大阵都接连激活。为了应对不知是否会降临、不知何时会降临的那位太阳上的存在，在这几百年间人族不停地修筑、强化阵法，变得比六百年前不知要坚固多少倍。
方才那战斗的波动，让大历圣人一时之间以为是太阳上的存在终于降临了人族。
“哈哈哈哈！”
而在天空上，正在与那尊真龙战斗的许开，却如一位战斗狂一样放肆大笑。
左行裕与王阳明都十分了解许开。他不是那种闻战则喜、以战斗为生的战斗狂，可他那近乎疯癫的狂笑，却与他们这些年来见过的战斗狂别无二致。
“这还真是撞了大奖了！终于被我逮住了一只以时空为权能的收集者了！”
“——？！人族，你是从何得知那个称谓的！？世间应该已经不存在那样的人了才对！”
“哈哈哈哈哈，我从何得知，需要告诉你吗？将你搜集的那些数据交给我吧！”
“哼，冒犯天威，本座不诛杀你已经是你的幸事，居然还敢出此狂言，以本座起之名宣誓，今日定要斩杀你这沾染真龙之血的逆臣！”
轰！
周围的时空如同平静的湖边被扔下了一颗炸弹般变得杂乱无章，荡漾的波纹、无序的空间、似琴弦一般不断震动的时间，让想要上前帮助许开的二人一时之间竟然无法出手！
这尊真龙，恐怕要远强过他们接触的始以及初！
而在这紊乱的时空正中的许开，他的身躯被如玻璃般破碎的空间分割成了无数的碎块，时间的错位让他的一些躯体如老人般苍老而腐朽，另一部分的躯体却如同婴儿般稚嫩且脆弱。
左行裕与王阳明焦急无比，这尊大敌是从何而来？为何定要杀死许开？
但身处如此不利的状况的许开，却反而笑得更加猖狂、更加响亮。
“呵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我还真是愚蠢，居然以为会有两只不同的真龙分别收集时间与空间，却忘了它们本就是一体的！所以，你才能够收集时空的数据！这还真是省了我不少功夫。虽然知道时空一体，在实际的执行之中我却忘了这一点，看来我的知行合一还不够深啊！”
许开的大笑之中，蕴含着一种完全没有将眼前的大敌放在眼里的意志。
但他的话语却让王阳明嘴角抽搐了几下。
“什么？！那些信息，你到底是——呃啊！？”
噌！
一把剃刀，在许开一只已经离开了躯干的手臂上显现！
刀光无垠，散发的光芒取代了整个天空。此刻，许开的身影比太阳更加闪耀！
破碎失序的时空在这一剑之下被直接修复，恢复成它原本的状态！
“什——呃呃呃呃呃呃！？”
咚。
一剑穿心。
“只靠本能行使的时空，就算有着远超过我所拥有的那些数据，也不可能超过我。”
许开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真龙的身前。
他手中的剃刀，刺入了真龙的圣躯。
在真龙那庞大无比的躯体面前，他以及他手中的剃刀是比蝼蚁还要渺小的存在。
但现在，蝼蚁穿透了它的心脏。
“呃……啊……”
真龙陨落，天地同悲。
在场的许多人也在这感染之下不禁流泪。
“许开……”
大历圣人上前一步。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何这尊真龙会追杀你？”
“追杀我？”许开反而歪着头疑惑了一阵，方才笑道，“不是。不是它追杀我，是我猎杀它。”
“……啊？”
他没能理解许开话语中的意思。
“总而言之，我先走了，先生您请回吧，就当是我在为太阳上的那个存在备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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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大历圣人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许开打算离去。
他从星空中回到天言大陆本就是一场意外。拥有着时空之力的那个收集者逆转时序将他带回了起始之地，所以他方才出现在了天言大陆。
现在还差几个，他还需要继续在星空之中去搜寻那些藏着的收集者。
然后……开启终极。
而此刻，将收集了时空的数据的收集者屠杀之后，他所掌握的权能再度多了一门。现在，即使是跨越数千光年的传送对他而言亦不过之时轻而易举。
这意味着他可以更高效地去寻找那些隐藏起来的止境。
就在他的身影即将离去时。
忽然，有一道呼喊声让他停下了脚步。
“夫君！”
许开回过头，看见了一道倩影。
那道如梦幻的身影此刻取下了她那遮挡双目的黑布，露出她的双眼，以及那美轮美奂、如星球般美丽的瞳孔。
于是，他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青山，怎么了？”
来人便是云青山。
云青山的发丝微微湿润，似乎是来得很急切，沾染了一些汗水。
可她已经是一位半圣绝巅，突破亚圣也快了。不过是一段路而已，怎么会因此出汗？
“你……又要去了吗？”
闻言，许开张开自己的手掌。
在他的掌心，有着十余道流光运转。每一道流光都蕴含着一种令人心悸却又高妙无比的气息，圣境之下的那些人看见这些流光，顿时无法接收它们其中蕴含的海量信息，晕厥了过去。即使是到达了圣境的存在，也感到头晕脑胀，甚至给他们一种头脑将要爆炸的感觉，于是赶紧移开目光，不敢再看。
唯有王阳明与左行裕无恙，只是即使是他们，一时之间也无法看懂这流光到底是何物。
而仅仅只是半圣的云青山，居然能够直视这些流光？
许开轻声道：“就快了，你先等一会吧。我很快，就能把那些收集者全部汇拢到一起了。”
“……”
云青山看到了许开掌心的那些流光。
还是晚了吗。
或许那天，她不该出去，而是应该留下，为他排解他内心的烦闷、焦躁、煎熬。
“夫君……不要。”
她的声音颤抖着，带上了恳求。
许开轻轻一笑，一步踏出便来到她的身边。他轻抚着自己妻子的发丝，看着她那美丽的双瞳：“不行。”
她的身体猛地一颤。
不仅是她的身体。
在场之人，似乎都感觉到了大地也颤抖了一瞬。非常剧烈，却又非常短暂，短暂到连他们这些圣者都有些怀疑那是不是错觉。
“我被困在这黑夜中不知多少年，如今，我终于得到了一个能够驱逐那一直困扰着我的黑夜的机会，我怎么会将它舍弃？我怎么能够将它舍弃？”
“可是……大一统理论，就真的是物理学的终极理论了吗？在它之后，在它之后的之后，难道不会有更多的疑问等着你吗？难道你也要像开尔文勋爵一样，建立了大一统理论的模型之后就宣称物理学大厦已经建成，后世的学者只需要缝缝补补了吗？！”
“我当然知道。”
“那你为什么——！”
“如果在那之后还有疑问、还有问题，那就继续去解决它。”许开平静地说道。
平静的话语，平静的脸庞，蕴含的是不容拒绝的意志。
“……我会阻止你的。你的执念，这一次，到这里，就足够了。”
“嗯，我猜到了。”
二人说着对立的话语，但却已经拥抱在了一起，仿若世界上最亲密的人。
不，他们本来就是最亲密的人，有着最亲密的关系。
感受着或许是最后一次的对方的体温之后，他们终于分开。
围观的科学院众人看着这一幕，不知道该说什么。
“哎呀……都到了这最后一步了，你还要阻止他吗？”
“——！？”
大历圣人惊愕地抬头。
原本悬挂在高空的太阳，不知何时忽然逼近了天言大陆，变得与上次一般庞大无二！
“何时来的！？”
这时，太阳上的那些“岩浆”，从天际垂落，落到了许开的身边。那些沸腾的等离子体凝聚为了一个曼妙的女子的身形，身躯飘在空中，双手环住许开的脖颈，将他拥入自己的怀中。
与之前只是凝聚出形状不同，这一次，她不仅有着人形，还有着色彩，不再只是单调如太阳一般的颜色。
就像一位神女，从太阳上降临。
帝皇与大历圣人如临大敌，他们都知晓在太阳上到底有着什么存在，那可是妖族与魔族共同的始祖！
“许开，快回来！”
但许开与那位降临的神女，却并没有理会他们的呼喊。
“这是他的夙愿，为何要阻止他呢？”
“便是你在蛊惑他，让他一直放不下这件事吧！？”
“从来没有什么蛊惑，我只是让师兄拥有了做到他想要做到的事情的能力。”
“别以为我不知道在那最后的是什么！夫君，你——”
“我当然知道。”许开只是淡然地说道。
“什……么？”
他再度充满爱意地抚摸他的妻子的脸庞：“所以，我会留下你们，让你们可以与我一同去见证那终极的到来。”
“你……”
沉默了许久。
人族的无上，一时之间竟是没有出手。
“……我知道了。”
再度抬头，云青山的目光变得前所未有地坚定。
“那么，我要开始了。”
在她的话语落下的那刻，大地仿佛在颤抖。
不只是大地，天空、海洋，这颗星球上的一切，仿佛在谱写着一首交响乐一般轰鸣。
青丝挥舞激荡，云青山飞上天空，一层神性笼罩在她的身上，仿若神明降世。
她双手虚握：“交给我吧。”
刹那间，天地的轰鸣再度奏响，仿佛这一曲交响乐来到了最高潮！
星球上的一切此刻都听从她的号令，她如同主宰一切的神明挥斥方遒！
许开能够感觉到，抱着他的那道人影能够感觉到，这颗星球、这方天地，此刻，正在拒绝他与她，连同那天地之气一同。
这种场景，就像是他当初与朔一战时几乎一模一样。
那么，她果然是——
“就像我想的一样。”许开温和地说道，“你不是真龙。你是来自后世的，天言大陆……或者说，地球本身的意志。”许开平静地道出了云青山的真身。
即是所谓的“天言大陆之灵”。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可以说是这颗星球本身。
只不过，现在执行天验的是现在的天言大陆，而她是来自那未来的、在天言大陆被圣者的战斗重塑成了地球之后的星球的意志。
“果然是盖亚星球假说。”
“……是的。”
“所以我一直以来都受到天验的眷顾，你能够轻易地插手天验之中，都是如此，对吧？因为天验本就是你设下的考验。”
“是的。”
此刻乌云蔽日，连那庞大无匹、仿佛占据了整个天空的太阳都被遮蔽。这颗星球，仿佛沉入了黑夜一般寂静。
而无穷无尽的风暴正在天言大陆的每一寸角落汇聚，在每一个风暴正中，都有着一颗灰白色的球体正在形成。本应无法被操纵的被称为灾厄的【末厄】，现在宛如最忠诚的臣子一般对她俯首，听从她的一切号令。
而许开的手中，只有一把剃刀。
他将剃刀举过头顶，划破夜空。
“我只愿这长夜，终于得以获得光明。”
他说的，并不是此刻星球上的黑夜。
而是一直以来，人类在近乎于黑夜的世界之中探索的黑夜。
此刻，他将作为点燃那火炬的一角，为一直在黑夜中探索的无数人，带来一角光明。
无论最后，将要迎接他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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