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天下楷模袁本初（二）
亲眼见过袁绍，吕布不由得有些同情起曹操来。
袁绍这种人，自小便是别人家的孩子。若是远在天边还好，可对曹操来说，偏偏近在眼前。
整日有一个样貌、家世都在自己之上的人在眼前晃荡，时不时的还要拿出一副老大的派头来。换了何人，想必都不会好受。
而曹操又是个有志向的，想来他少年时的日子着实算不得好过。
此时见吕布二人已然入座，袁绍这才开口道:“之前孟德曾在我面前夸赞过奉先一番。我与孟德少小相知，从不曾见他有如此看重之人。今日一见，奉先果然是威风雄壮，难怪在并州能有飞将之称。”
袁绍本就是样貌出众之人，而吕布身量高大，又英气勃发，威武不凡，天然便被袁绍看重了几分。
不论何时，有一副好样貌，总是能先占得几分先机。
吕布也是笑道:“本初谬赞了，布不过并州一武夫，除了上阵杀贼，也无旁的本事。”
一旁的何顒笑道:“天生勇武，能杀贼便是好本事。如我这般士人，最多也不过是写些文章，抨击抨击时政罢了。”
方才曹操已给吕布讲了不少何顒的事迹，吕布连忙谦让道:“何公既有为友报仇之勇，又有识人之明，岂是寻常文士可比。”
这番话正说到何顒平生得意之事，他闻言不由得大笑起来。
对面的许攸暗暗点头，这吕布是个会说话的，不似寻常武夫。
主座上，袁绍忽然开口问道:“奉先方才说只会杀贼，只是于国家而言，难道只有异族才是贼吗！”
他此言一出，堂中众人神色一变，尽皆收敛起笑意。
吕布暗自思量，知道袁绍是要上价值了。
果然，袁绍慨然道:“如今宦官为祸，操控朝政！忠义之士，多有为其所害！若是由此下去，则国家当如累卵矣！当此之时，正是我等为国赴难之际，奉先以为如何？”
好一个国贼也是贼！
不想他袁本初也会不等式。
吕布早已料到袁绍会有这番言语，不曾想到的是，袁绍还是个演技派。
其一番话说下来，倒真是慷慨激昂，俨然一个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的豪杰烈士。
若吕布真是个热血青年，说不得就真被他诓骗住了。
奈何，如今他也是个演技派。
只见吕布激愤而起，抽剑而出，一剑将身前桌案砍为两段。
他长身而立，慨然道:“宦官误国害民之贼！自然人人得而诛之！他日若有良机，布当率百骑，杀尽宫中宦官，悬其头于洛阳城头，以慰天下忠义之士！”
袁绍几人目光一闪，重新打量起吕布来。
之前在众人眼中，吕布不过是并州一武夫，即便他有并州飞将之名。
他们之所以看重吕布，是看中了吕布的武勇。
可方才这一番话下来，却让他们看出这个边州武夫竟也颇有机谋。
吕布方才那番言语其实并不重要，看似慷慨激昂，其实不过是一个投名状而已。
无外乎是表明他愿意投入士人阵营，来一起对付宦官罢了。
杀宦官，于大多数士人而言，不过是个政治口号。
与宦官有血海深仇的士人有吗？有很多。
可相较士人群体而言，其实又不算多。
士人联盟，从始至终，最为根本的诉求，还是政治权力。
至于为那些死去士人报仇的口号？既是将那些人的后人绑上战车的工具，也是以此借助那些人的威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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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报仇，反倒是在实现其政治诉求的过程中微不足道的小事了。
政治，就是如此残酷。
清君侧，真的只是为清君侧吗？
自然不是。
在场之人都明白这一点，故而此时他们才会高看吕布几分。
方才吕布虽貌似激愤，可在言语之间，说的却是“杀尽宫中宦官”，而非“天下宦官”。
一旦将范围扩大，势必会有士人将事情牵连到宦官后代身上。
须知，如今在这大堂之内，还有一位宦官世家出身的曹孟德。
他这一番话，其中之意，自然便是将曹操算在了士人阵营。
此时吕布还持剑而立，袁绍这种资深演员，自然不能接不住戏，连忙起身，谢道:“奉先真乃忠义之士！有君如此，汉家之幸也。且坐，我等徐徐计议。”
随后，他喊人为吕布更换了身前木案。
曹操与许攸等人一直不曾开口，全程处于看戏状态。
待众人重新落座，袁绍令人取过一把长剑，放在身前的桌案上，他笑道:“绍颇能观剑。方才虽是惊鸿一瞥，却也看出奉先佩剑乃是难得的好剑。我少年时也曾得剑一把，私以为也可算是好剑。”
言语说罢，他抽出身前长剑，剑光如水，似是让大堂之中都冷了几分。
吕布目光微微一凝，看出袁绍手中的确实是把好剑。
袁绍不是一个爱卖弄之人，他之所以此时要出此剑，是因他如今士人魁首的位置尚不稳固，他要压的住手下人。
袁绍收剑回鞘，捻须而笑，“此剑名为思召。昔年我在黎阳之时，夜梦神人，醒来即得此剑。”
此时众人自然要夸赞几声。
袁绍将剑放在一旁，复又笑道:“奉先有斩杀和连之功，为一区区县令，确是有些屈才了。不过仕途一事，总是要走的稳些才好。”
吕布虽笑着称是，却也在心中腹诽，也不见得他袁本初走的如何安稳。
只是朝中有人好做官，历来如此，倒也不必多说。
袁绍又笑问道:“听闻奉先的任职之地尚未选定，可有心仪之地吗？”
这便是交了投名状的好处。背靠大树，终究还是好乘凉。
吕布略一沉吟，应道：“布昔年曾在北海郑公门下求学。”
袁绍摸着桌上的佩剑，沉吟起来。
吕布笑道:“布也自知要求青州不易，若是……”
袁绍却是摆了摆手，“奉先既然有意，纵使艰难，我也定要试上一试。”
有他这话，吕布知道稳了。
方才袁绍迟疑，想来不过是想拿捏他一番，让吕布看出他的不容易。
吕布心中叹息一声，想去何处便能去何处，这就是四世三公的含金量吗？
袁绍忽然盯着吕布，笑道:“青州是个好地方。奉先，郑公学通古今，天下闻名，门生弟子更是遍布天下。只是他对我等讨宦一事，似有不少误解。”
吕布知其意，笑道:“他日布到青州，自当前去拜访郑师，登门澄清。”
郑玄这种门生遍布天下的大儒，袁绍自然也是想争取的。郑玄弟子当中为官的虽不多，可多是大儒，有利于他占据舆论。
见利益交换顺利完成，袁绍大为开怀。
“诸君，今日不醉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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