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云城狼烟 56、石榴裙下第一文相公
老苏哈眼冒怒火回头望去。只见对面山梁上不知何时来了一队车马,大约二、三十人,还有五、六十匹马,几辆马车。不过,有一辆马车很奇怪,上面满是白幡黑幛,好像是灵车。他们停在黄土梁上,有好些个手持大刀、弓箭的精壮小伙下到了黄土沟里,检查了马匹,可那马的脖子被摔断了,只得放弃。
查罗和苏哈赶紧给阿尔斯楞处理箭伤。阿尔斯楞疼痛难忍,可是抵不住行囊里散发出的香味。打开一看,竟然是几张煎饼,还有半壶高粱老酒。几个人喜不自禁,赶紧分食。一边还望着沟里,眼睁睁地看着那几个小伙子奋力将落马者拖上了对面黄土梁上。
浑身是泥的落马者一上去,车队里就有几个人和他对望半天,突然叫道:
“这不是立邦堂族长岳清的长孙、举人公子岳保吗?”
立邦堂是云城岳家的庶族旁支。岳清是立邦堂的族长,岳保是岳清的长孙。岳保的父亲岳酉早已病故,是寡母将他抚养长大。
当然,此刻大家还不知道,岳保已经改名,叫做岳嘉。
岳嘉,自然是当朝大公主永嘉公主杜琴亲赐的美名!
岳嘉今年二十有五,生的姿容绮丽,身材颀伟,文质彬彬,潇洒风流。他十五岁中秀才,二十岁中举人,可谓是云城岳家庶族旁支中的佼佼者!
因此,十年前他刚中秀才,定襄大粮商华熹就将嫡女下嫁与他,而且也有了一儿一女两个孩子。
华氏是个大度之人,在两次怀孕期间,还给他纳了两房小妾。
虽然是庶族旁支,可岳嘉却深得嫡支嫡系当家人岳开的高看。五年前,中了举人后,他受岳开保举,意气风发地去了京城,还被举荐到淑妃驾前,进入国子监读书,意图来年的春闱中一举夺魁。
然而,自命不凡、一路春风的他竟然榜上无名!这让他感到挫败,深受打击!
转眼三年过去。去年,他再次参加科考。他铆着劲想一举夺魁,不免做了些蝇营狗苟之事。结果因为夹带作弊被赶出考场,并被黜落所有功名,永世不得科考!
岳嘉不敢回乡告知对他充满希望,又无比自豪的祖父、寡母、妻子以及岳父等人实情,只能在京城四处游荡,胡乱度日。
就在他心灰意冷之际,机缘巧合中,他在淑妃的宫宴上认识了大公主,即永嘉公主杜琴,以及大驸马隋恩。
当天晚上,他在药物的作用下,色欲熏心、胆大包天地居然跟大公主发生了关系!
他万分震惊!万民敬仰、清纯美丽、雍容华贵、端庄温婉的大公主杜琴,风度潇洒、芝兰玉树的大驸马隋恩,这对被誉为天作之合的神仙眷侣居然是如此的肮脏龌龊、卑鄙下流!
接下来就是无尽的羞耻、悲愤、仇恨和惊恐。他在大公主和大驸马的淫威下惶惶不可终日,最后是屈服、沉沦,继而陶醉、沉迷,最终竟是乐此不疲!
他很快发现,他必须守节,而大公主和大驸马却可以滥情!他们身边像他岳保这样的人还不少!比如号称永嘉公主石榴裙下第一武相公的蒋嘉!
大公主和大驸马对他们的要求就是,漂亮、潇洒、听话、活儿得劲,做他们身后的隐形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不过一年功夫,他已经深陷其中不能自拔!与其说他深爱永嘉公主杜琴,不如说,他更爱这种颓废靡烂的生活,更爱由此带来的富贵和权势!因此,他争风吃醋,发狂嫉妒,甚至心狠手辣,失去理智。比如,他耍弄手腕,栽赃构陷,先后把永嘉公主杜琴和驸马隋恩最器重的叶嘉、平嘉都踩了下去,最终改头换面,成为了永嘉公主石榴裙下第一文相公岳嘉!
短短一年时间,他手里沾血,愈发阴险狡诈,诡计多端。
这次,他争得了为永嘉公主、驸马隋恩立功的机会!
话说昨日午时,在查彪、查顺堂兄弟带着六百多卫兵前往飞狐陉北口去歼灭高家满门时,他吩咐两个书童在军营里等候好消息,自己则独自逛起了蔚州城,然后到蔚州闻名遐迩的九福酒楼去独享八大碗。不料这酒楼浪得虚名,虎皮丸子非虎皮,银丝肚儿无银丝,浑煎鸡太小,杂烩块子太大,总之一无是处!跟老板啰嗦半天,他就是紧咬一句话,讹诈?想都别想!典型的棺材瓢子伸手,死了都不忘要钱!
他十分生气,怒而题诗板壁,立等着查彪、查顺收拾了高家,再来给他助威,收拾九福。可是,大约申时末,忽然听得南城门外人喊马嘶,依稀还听到有人惊天动地地高呼:“奉命讨逆,捉拿反贼!”、“杀进蔚州,生擒岳嘉!”吓得他赶紧尿遁。临走时,还抢走了隔桌客人的一摞煎饼,一壶高粱老酒。出了九福酒楼的大门,还抢了一个迎面而来的商队的一匹空载的白马,打马飞奔出了西城……
因是逃犯,他自然也得离开大道,专走人迹罕见的山间小道!这也是洪珅、袁飞和高礼等人没有寻找到他丁点蛛丝马迹的原因!
虽然岳嘉是云城人,但他每次进京或回云城,都是好马好车,镖师护卫,何曾这么辛苦地去避开大道走山道?所以,迷路是必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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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钻出大山,好巧不巧,又碰上了北狄豺狼,也遇到了岳氏家族的救命恩人。
死里逃生的岳嘉浑身发软,被岳固亲自扶上了马匹,并小心伺候。虽然岳保是庶族旁支,但他毕竟是举人公子;可他岳固和手下这些护卫,虽然也姓岳,不过却是家生子,或者是买回来的奴才秧子。
惊魂未定又疑窦重生的岳保对岳固道:“你们怎么知道他们是北狄豺狼?”
岳固道:“回公子,我们是在过飞狐陉时认识的!他们砍了我们岳家十几个护卫!岳深眼尖,看见他们在沟里杀人夺马!我们自然要出手报仇!”
飞狐陉?岳保心里一动,试探地问道:“你们什么时候过的飞狐陉?”
“昨天!”想到在飞狐陉丢了人头的十二少岳宕,岳固顿时心灰意冷,心有余悸,“昨日飞狐陉几场大战,死伤无数。我们十二少岳宕也被杀害,凶手还是校尉韩云,他率领了八百隋家军……”
岳保的脑瓜子顿时成了个蜂窝,嗡嗡直响。他这才发现,车队里,有一辆拉着棺材的大车!
同时,他的心也格外失落。大公主和大驸马不相信蒋嘉,特地派他作为暗线来蔚州调兵,灭高家满门。可原来,大公主和大驸马同样也不相信他,竟然还派了韩云校尉来围剿高家!
可有一件事情让他想不通。韩云校尉率领的八百隋家军,那可是叱咤疆场、百战百胜的虎狼之师!而查彪、查顺的六百多铁骑,在北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两路人马,一千五百儿郎,怎么就让人杀得片甲不留,一溃千里?
他提出疑问,却无人作答。这越发引起了他的好奇。
最后,岳固字斟句酌地说道:“事关机密,恕我不能多言,只能告诉公子一句话,新任云城总兵的正二品骠骑大将军、正二品威远侯爷苏瑞尚的前锋也好巧不巧地过飞狐陉……”
岳保差点栽下马来。
之后,无论岳保怎么旁敲侧击,始终无人透露半字!
岳家车队和北狄豺狼隔着一条沟壑,相向行走在两道山梁上。沟壑时宽时窄,山梁之间的距离也时远时近。最近时,彼此仿佛能够听到呼吸和心跳!
北狄豺狼万分眼红对方的财产,但也惧怕他们人多势众和刀枪弓箭!
岳保麻着胆子打量着对面的四人两马。倏忽间,他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花了。有个披头散发、衣衫褴褛、脸色苍白、五官扭曲、全身被绑缚在前面骑马者身上的那个人十分眼熟,很像是大公主、大驸马的裙下之臣,也是自己的竞争者!不过,那人脸上刺着“死”、“囚”又是怎么回事?
岳保使劲摇头,想把这个奇怪的念头甩出脑袋。
突然,他想到一个至关重要的事情:蒋嘉到了涞源,肯定要过飞狐陉!难道说,他和北狄人搅和在一起了?
岳保赶紧抬头向对面黄土山梁张望。然而,这几个北狄人终于敌不过岳家护卫的愤怒仇恨和刀枪弓箭的压迫,灰溜溜地下了山梁,不见了!
下了山梁过沟壑,再上山梁过沟壑。如此反复几次,这帮北狄豺狼终于遁身于崇山峻岭之中。这就是六棱山。
大约酉时正刻,车队终于到达六棱山下的望狐口驿站。太阳即将落山,众人也长吁一口气,总算可以洗去尘土,吃点热饭,睡个好觉了。
然而,就在距离驿站大约两里之遥时,发现驿站大门处忽然由里往外出来六个汉子。他们骑着大马,护着一辆暗紫红帷马车向西而去。
岳保惊讶道:“奇怪,太阳就要落山,这些人不住驿站,竟然还往前走!”
“兴许是要赶到前面三十里的沙窝驿站吧?”岳固道,“这个马车的暗紫红帷,颜色真丑,好像是冬天的冻疮!”
大家纷纷赞同,可不就是冻疮一样的颜色吗?可见,大家对这辆马车的印象是多么深刻!
进了驿站,住了房间,他们又要水要饭。
岳固吃了一大海碗羊肉烩面,然后脱光衣服,跳进浴盆洗澡。
这时,有人叩门道:“大伯,侄儿有要事禀报!”
岳固听出,那是自己的远房侄儿,小名叫大眼睛的岳深。也是他手下五个护卫之一。大眼睛,就是“千里眼”的意思。之前,就是他发现了沟壑中处于死地的岳保以及北狄豺狼。
“大伯,很重要的事情,是关于县主的。”
岳固一惊,赶紧跨出浴盆,匆忙裹上衣服,打开了房门。
“大伯,侄儿发现那辆暗紫红帷马车的护卫有些眼熟。后来向驿站的驿丞打听,其中两个正是那袒胸露背、乱发虬髯的护卫!”大眼睛岳深压低嗓门道,“那不正是县主悬赏的……”
“哪位县主?她悬赏谁?”岳保突然冒了出来,站在大眼睛的后面大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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