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拜师
梅子时节雨,榴花照眼明!五月初十,贾环起了个大早,经上次李紈屋一事,他已不再让如意、小吉祥服侍自己起床,深怕闹出尴尬。
“三爷,姨奶奶让你给她带些胭脂。”如意研着磨,见贾环写写停停,剑眉时蹙时舒,轻声道。
她比贾环大三岁,多少已通人事。
看着贾环俊美、认真的模样,如意心道人人都说老太太院内的宝二爷如何好看、如何会心疼人,她却不以为然,平日跟着贾环见了几次,只觉得宝二爷孩子脾性,总仗着自己身份地位欺压人。
自己家三爷病愈后成熟稳重,待人温和似水,小小年纪更是县试案首。如今慢慢长了个子,越发俊秀好看了,如意越想越觉得贾环哪哪都比宝玉强,又想到三爷如今大了,知道男女大防,不禁红了脸,杏眼雾气迷蒙。
“好,回头也给你带些。”贾环停笔偏头见如意脸色微红,以为是累得,笑道:“你也不用在这侍候,左右不过是些小事。”
他没有吆五喝六,使用童工的习惯。
如意心意杂乱,忙喊了小吉祥过来添茶。
贾环不让她侍候的那么勤,她在想三爷是不是嫌她长得不够好看,上次见宝二爷屋里的晴雯,就是府里丫鬟顶个标致的,小丫鬟苦闷,开始有了危机感。
活动活动有些酸麻的手腕,贾环站直了身子,从桌上的稿纸下抽出三张红色帖子和一张云纹芙蓉图样的双红色帖子和小吉祥说道:“下午你把这帖子给林姐姐和抱厦那边送去。”
说着,贾环又嘱咐小吉祥芙蓉图样的是给林黛玉的不要弄错了。
最近得了空闲,贾环便抓紧时间整理《镜花缘》三十回到四十回的内容,他给汪诗聪的稿子算着日子差不多已经连载完了。
小吉祥比贾环小了两岁,一脸欢快地应下,见如意脸色不对,一时有些迷茫:三爷明明挺有兴致啊?
业精于勤,又写了好一会,见时间差不多了,贾环和如意交代道:“仔细别让风吹翻,污了书稿!”
前几日端午,张子任新官上任事务繁忙,贾政给左都御史府递了拜帖,又托钦天监看了日子,定在五月初十携贾环前往拜师。
梦坡斋外,贾环带着钱槐等贾政,身姿峻拔,一众清客见了交口称赞:“恭喜世翁,环世兄得拜名师,他年秋闱,必登桂榜!”马屁不断。
贾政连道贾环年龄还小,不可夸赞过度云云,脸上得意畅快的表情却是怎么都抑制不住。
荣国府门前贾政早早就命人将拜师“六礼”:芹菜、莲子、红豆、红枣、桂圆、干瘦肉条等若干准备妥当。另有几件精美礼盒,又有字画等风雅之物,满满当当拉了小半车。
上马车前,贾环冲着吴新登拱手一礼,笑道:“还要多谢吴管事帮忙筹备!”
吴新登连道不敢,态度谦恭,心里却很受用,想着自己眼光独道,投资了人人不看好的环三爷。
端午前一日,钱槐来告诉吴新登三爷有事相托,原本他家那婆娘也劝他莫因为贾环一个庶子得罪了老太太和夫人。
可吴新登向来投机,又见过些世面,知道贾环这等年纪的县试案首将来在贾府定是个山头,心里权衡一番终究应了下来。
端午夜宴后,谁不知道,如今的贾环天高任鸟飞,往后怕是夫人和老太太也管不得了。
贾政对于贾环与管家吴新登之间的交流恍若未闻,他无意管这些,况且,他本意也是安排吴新登为贾环打点府内日常事务。
宁国府门口,准备出门喝花酒的贾蓉远远见了吴新登谄媚的模样,忍不住啐了口:“野马装麒麟的虾蟆也有人当個宝!”
昨日,贾珍被贾环当人面下了脸,回去见贾蓉那畏畏缩缩的样,气便不打一处来,好一顿打骂后又找佩凤、偕鸳磋磨许久,方泄了心头之火。
贾蓉作为被殃及的池鱼,不敢对老子有怨言,却是记恨上了贾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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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小厮忙附和道:“妾生的种儿罢了,如何跟小蓉大爷相比!”
虽说贾环如今得了些势,可荣宁二府内瞧不上根基尚浅的赵姨娘、贾环母子的大有人在。贾两府上下的奴仆都清楚只要贾母、王夫人在一天,贾环就越不过府上的宝二爷去。
京华城西,小时雍坊左都御史府,一套三进院子,院内青竹飒飒,榴花鲜红似火,景致简洁,鲜有人来往。
正堂内,贾政见了张子任恭谨行礼道:“总宪大人垂青,贱息愚钝,幸闻雪庵先生文章教诲!”
贾政一句话令贾环侧目,贾政虽迂腐,可毕竟生长于荣国府,又兼官场浸淫多年,说话的水平的确可取,先以下级官员身份开场,后又称呼张子任为雪庵先生,两句话简短雅致,转换自然,只言片语便拉近了距离。
不过贱息愚钝让贾环颇为无语,心想自己这便宜老爹也不过是个童生,不会读书外加不通世务导致贾政在员外郎的位置待了多年,直至今日也寸步未进。
贾环忙对张子任行叩拜之礼:“高山仰止,弟子贾环愿破万卷书、行万里路,以报涓埃!
张子任面容清癯,从一品大员的气魄不露自威,捻须笑道:“存周人品端正,教子有方!令嗣少颖敏绝伦,老夫苦候久矣!”
说着,请贾政、贾环二人入座,有下人上茶,三人略作闲聊。
贾环不由感叹,自己的这个左都御史老师果真清廉,师母和两位师兄在临安并未到京城,三进院子除了张子任就只几名管家仆人,院内、屋内陈设简单,连自己手上这盏茶,除了口感不错外,也明显并非名贵。
吉时到,张子任并贾政在偏厅给贾环主持拜师礼,道:“文子陵与你颇有交情,只是他身份特殊不便来观礼!”
拜师礼庄重、肃穆:正衣冠、叩拜至圣先师、献束脩六礼、净手净心,而后开智,最后老师训话,礼毕,礼成。
“老夫六岁蒙学,至十岁连过县试、府试、院试,十二岁登乙榜,二十岁以二甲第九名授庶吉士,历任富阳县令、陈留县令、淮安州同、顺天府通判、通州知州、顺天府丞、应天府府尹、右副都御使,而今为左都御史,宦海三十余年,阅尽人世变幻!”张子任历数过往,有少年得志,有中年一展抱负,更有未提及的多年漂泊辛酸,说道后面张子任已是感概万千,情怀涌动。
略作停顿,张子任看向贾环,脸色庄重肃穆,眼神幽深道:“时人或谓我忠言直谏,或诟我以直邀名,吾皆视为无物。老骥伏枥,尚有匡扶天下之志,今收汝为弟子,了平生一愿,你可有意承吾之愿?!”
张子任说罢已然是眼眶微红,他垂垂老矣,任左都御史不过是为新帝扫除障碍,恐终难一展胸中抱负。因缘际会下收贾环为弟子,他很满意,希冀贾环日后继承自己乃至先贤遗志,以天下为己任。
古人的师生情,深刻者更胜父子情。
“张子任是真正的大儒啊!”贾环心中感叹、敬佩!政老爹虽迂腐却很重视礼教,在一旁听得心怀激昂,心中钦佩张子任不愧是大儒!
贾环没有张子任的经历,可此刻亲身感受着这位长者真挚的话语、情感,依旧大受触动,这片土地从不缺少负重前行之人!
贾环叩首道:“环三尺微命,一介书生,蒙老师不弃,愿穷余生之所学,奋胸中之意气,以苍生为己任!”天地君亲师,亦师亦如父!
“哈哈哈,好!”张子任知自己衣钵后继有人,心怀畅快,笑着扶起贾环,大有深意道:“你只管来,我若得空闲就会指导你制艺!最近乡试舞弊一案牵连甚众,我就不留你们用饭了。
说罢,三人又略谈了一会,张子任端茶送客,龙椅上的那位很急切啊,可是事涉华渊,当朝的文华殿大学士,科举舞弊案自然要谨慎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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