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烧符
过了一天，道紫从银泰坊归来，带了一道中品坎位阴气【霡霖】回来。
这道气乃是连绵久雨凝结而成的雨气，可以呼风唤雨，布霖成灾，所谓“上天同云。雨雪雰雰，益之以霡霂”，倒是与道紫所修的【诺鸣】和功法【听雷决】颇为相配。
而随着道紫带着一道【霡霖】归来，春雨也来到了江南大地。
春雨惊春清谷天，惊蛰这一天，习惯了震泽雷声的道白对于乍响的春雷并没有感觉，倒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春雨，让他清晰感受到春耕时节的到来。
不同于秋收，灵稻耕稼，没修得法力的入道修士，也可以利用望气的能力判断灵机，栽稼禾苗，就是凡人，在修士指点下也能做到。所以这春耕的日子，道白、道紫和怜月三人一同下田，播种插秧，纵使没有仙人模样的面朝黄土背朝天，也不敢丝毫懈怠。
这可关系到一年的收成呢！
而就在春耕插秧忙的时候，归来峰忽然来人，召道白道紫前去。
道白第一时间就想到，应该是陆公明、陈道雪夫妇到归来峰了。
这是要紧事情，道白道紫放下农活，雇了些瓷里镇上的乡亲，辛苦怜月暂时独自指点他们忙活，然后跟着来传话的求字辈叔伯飞往归来峰。
不飞多时，道白道紫就觑见了山门的那棵桂树，七伯陈求安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俩了。
“道白道紫来啦，快快快，随我过来，就等你俩了！”
兄妹两人有些疑惑，这是什么事情如此着急？
随陈求安来到正堂，只见老祖陈君谋和一位中年模样、长颔短须的修士同坐在上首，这中年修士想来应该便是陆公明，正同陈君谋谈笑着。
又一位三十来岁的妇人坐在陆公明下首位置，她浅淡的眉毛下，目光犹如深邃的湖泊，不易窥探。眉宇间透着一股不可逾越的威严，隐含着锐利而冷冽的目光，仿佛能洞察人心，却不曾有人见过她眼底的温柔。与之对视，便有一股三九寒冬的冷冽扑面而来，叫人不得不畏怯的低头。
这一位，应该就是陈家道字辈行七的陈道雪了，道白在瓷里镇上见过的陆祚霖就立在母亲身后，手里还牵着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想必是陆公明与陈道雪的次子陆祚孚。这陆祚霖看见道白，还故意目不斜视，不与道白对上视线，看来是不想让父母知道自己认识道白，从而牵扯出瓷里镇的那桩事情出来。
除了陆家四口外，陈家年轻一辈的修士几乎都在正堂里，自陈道清以降，一众炼气境的年轻修士都在此处，算上来的最晚的道白道紫，这陈家年轻一辈的炼气修士基本也就齐了。
陈君谋脸上含笑，神情难得见的和蔼。
“公明看看，我家后生里可有看得上眼的？”
陆公明看向一众陈家晚辈，从袖中取出一沓符纸来，道白都没感应到其人运气，就见这一张张符纸飞起，每人手中都有了一张，不多不少，正对了人数。
“尔等运气烧掉符纸，我且看看你们的资质。”
这一幕让道白不由想起了之前老祖和自己说过的话语，心中略略有了猜测：陆公明是筑基境界的炼器师，这大概是要测试陈家晚辈炼器的资质，然后选优收徒。
炼器炼丹，乃是修仙百艺中极重要的两门，丹药和法器对修士修炼、斗法帮助极大，几乎没有修士少得了这两样东西。陆家肯传炼器术给陈家，也不知背地里双方是做了什么交易，老祖是付了什么样的代价给人家。
道白按下心思，运气注入符纸之中，他的气以【神离】为主，又辅了一道乾位的【孚菰】，阳火旺盛，明火四迸，一下子就烧掉了符纸。
道白扭头看了看其他人，道紫修的【诺鸣】属巽位阴气，火焰断断续续，不能把符纸一气烧尽，道紫几次注气，才烧掉了符纸；十一兄陈道清则烧出了幽蓝色的阴火来，虽然烧掉了符纸，但看起来这阳气就不大对位；还有人气杂，烧得堂上灰烬纷飞……
约莫半刻钟过后，这些陈家的年轻修士基本都把符纸烧掉了，道白去看上首的陆公明脸色，略有些失望，叹了一口气，对陈君谋道：
“君谋公，这炼丹一道，需得阴阳谐和，不偏不倚，才宜炼丹。若是不能一气烧尽，则阳气偏虚，火力不济；若是灰烬纷飞，则阳气偏杂，离火不正；若是明火四迸，则火力过猛，戾气过重；若是阴火作祟，则阴气浮盛，阳炎不足。
以此观之，贵家后生还是欠了些福分，与丹道无缘。”
一向城府深厚、喜怒不形于色的陈君谋听到这话，也露出了极明显的失望之色来，似乎是刻意让陆公明感受到自己的失望之情一样。
“可惜了，竟无一人与丹道有缘。那炼器之术……”
陈君谋说着，却不看陆公明，而是看向了座中的陈道雪。
陈道雪会意，开口言道：“夫君，这些都是我的族弟、族侄，若有天赋尚可的，还望能提携一二。”
有妻子吹风，陆公明也不好藏私，目光投向了道白。
“这个孩子的阳气旺盛，学炼器之术还可以，只是我观他离火过强，只怕炼出来的东西会过刚易折，若要把炼器术修至圆满，光下功夫恐怕还不够，还得要足够的机缘悟性才可。”
看到陆公明点的是道白，陈君谋捋着胡须，嘴角的弧度让陈道雪看不明白，老祖究竟有没有露出笑容。
虽然嫁到陆家已经快二十年了，但自家这位老祖给陈道雪留下的印象过于深刻，她微蹙淡眉，看向道白。
老祖似乎对这孩子格外关注，他有何特异之处不成？
“不知这是哪一脉哪一房的族弟，如此年轻，我还不曾见过。”
“这是你十七弟，仲脉陈之的次子道白。”
陈君谋说出了道白的名号，然后挥手，示意那些没能被陆公明选中的后辈退下。大部分人脸上都难掩失望之色，但没有天赋就是没有天赋，只能拱手施礼后老实退下。
道紫轻轻捏了下小阿兄的手掌，也跟着离开，很快，正堂里只剩下陆公明一家，陈君谋、陈道白祖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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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听到道白的名字之后，陆公明和陈道雪夫妇就盯住了道白，看来他们对道白是有所耳闻的。
“原来这就是贵家的麒麟儿，难怪会有这么旺盛的离火，不知炼的是哪一道灵气？”
陆公明感慨问道，听着只是好奇有感而发，但恐怕不无试探。
“回陆前辈的话，晚辈修的是……”
“诶，说话何必如此生分！”陆公明打断了道白，指了指妻子陈道雪说，“辈分上，我既娶了你族姐，你我便是一辈，你要不嫌弃我这老家伙，叫一声姐夫就好。”
“这……”
陆公明毕竟是筑基修士，道白一时犹疑，下意识看向老祖陈君谋寻求答案。
“公明这话说的，你传了道白炼器之术，便是他师父，如何能同辈来算？”
“术业算术业，亲谊算亲谊，他喊我一声师父，我叫他一声舅子，又有何妨？”
陈君谋哈哈一笑，点了点头道：“那便如此吧，道白，来拜见你师父。”
以道白的聪明，把刚才陈君谋和陆公明的话听得明明白白：陆公明让道白喊“姐夫”，是在拉近两家距离，把态度端给陈君谋看的；而陈君谋让道白喊“师父”，则是要定下师徒之分，把陆公明传授炼器之术的事情定下来。这两句对话的言外之意，还是和陈陆两家的暗中交易绕不开关系。
道白不禁更加好奇，陆家到底想要的是什么，值得他们把家传的炼器术，甚至炼丹术分享给陈家？
这个问题道白暂时也只是好奇，其中迷雾太多，他一时半会儿必是猜不透的。于是按下心思，大礼拜见陆公明。
“师父传授立身的技艺，恩情莫大，请受徒儿一拜。”
陆公明笑呵呵的扶起道白。
“你入我门下学艺，本该送一份见面礼的，只是此番前来，乃是陪道雪来省亲，兼带为家中采几道气，手中倒没有合适的礼物。改日有机会，再给道白补上。”
陆公明把话这么说，但道白却不会这么听，就今天的排场，他多少看出来了，这场测试，如果有适合学炼丹炼器的陈氏子弟最好，如果没有，自己也肯定会被挑出来入陆公明门下的。这是陈陆二家说好的交易，不论如何，陆家必然要留一份炼器术的传承在归来峰。
所以什么省亲、采气只怕都是借口，这见面礼的事情也不重要，陆家真正给陈家的礼，其实是这份炼器术的传承。
“道白，今后你跟着公明要好好学习，莫辜负了你七姐姐、七姐夫的一片心意啊！”
陈君谋又补了一句，这话的意思更明白了，陈家肯定花了不少代价才从陆家讨来了这份传承，而能留住多少，都看道白的本事，所以陈君谋自然要勉励道白好好学，最好能尽得陆氏炼器术的精髓。
“孙儿明白。”
道白起身后，又转向一旁的七姐陈道雪，俯身行礼。
“见过七姐姐，未曾问候，道白有礼了。”
陈道雪的容貌，疏眉冷目薄唇，面相看起来不像是个好相与的人，但该有的礼数还是少不了，更何况她是筑基修士的妻子，道白恭敬着些总没错。
而陈道雪的回应也略显冷淡，这个女人似乎不会笑一样，淡淡点了点头，口中吐出来的语气就和她的面相一样，仿佛还停留在正月里的三九天，有着一股冬天的寒意。
“道白是陈家的好苗子，望你今后能勤奋修炼，振兴家族，莫堕了老祖和开山祖师的威名。”
“小弟谨记于心。”
陈道雪的态度明显有些冷，不像是难得回娘家见到娘家人该有的样子，但这也可能是她的天性使然，陈君谋和陆公明都没见怪于她，道白更没资格说什么。
见过了姐姐姐夫，接下来陆公明顺理成章的把两个儿子介绍给道白：
“这是犬子祚霖、祚孚，我是老来得子，这两孩子太受宠，练功时总是怠惰，和道白这样的俊才是没法比的。你们两人，还不见过娘舅！”
即便是筑基修士，也少不了人情客套，陆公明谦逊两句，陈君谋和陈道白自然也要好好夸赞两句。
“见过娘舅。”
虽然是筑基修士之子，但陆祚霖和陆作孚并没有自矜，在父亲目光示意下，老老实实拜见了道白。道白自然要把两个额晚辈搀起，在这番接触，陆祚霖和道白眼神相交，却全然没露破绽，一副第一次见这位娘舅的模样。
道白心中不由暗叹，这孩子恐怕也不简单，瞅着装模作样的功夫，就是陆公明这位筑基修士都察觉不出来，假以时日，肯定也是个小人精。
至于弟弟陆作孚，此时年岁太小，倒是看不出什么来。
见过陆公明一家，叙了半日家常，陈君谋吩咐摆宴，招待了这一家子。不论陆家来下菰郡的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表面上都是来省亲和采气的，因而陆公明同陈君谋商量好，在归来峰停留一旬时间，然后陈道雪便会带着孩子归家，而他则留在震泽边采气。
陆公明既然说要在震泽边采气，道白便识趣地提议陆公明到他的庐舍去落脚，陆公明稍作思考，便也同意了，这样正好可以教授道白炼器术。
这是两便的法子，但有一件事道白却得留心：家里的怜月是入道修士，这个事实至今他还瞒着家里，陆公明这位筑基修士住在庐舍，几乎必定会看出来。
得想个办法，趁这段日子先把怜月安排好了……
应付完了归来峰上的应酬宴会，道白带着道紫，踏着夜色赶回自家庐舍。
回到家后，道白将陆家的事情同道紫、怜月说明，尤其提了陆家来下菰郡可能还另有谋划的事情，提醒两个女孩要千万当心。
“怜月，这阵子可能要辛苦你一些，尽量就待在家中，不要露了破绽。我会对陆前辈说你是我的房中人，这样他应当不会私下与你做接触，你只要避着一些，不被他看出来就好。”
听了“房中人”这个说法，怜月微微红了脸孔，有些羞涩，但还是点了下头。
道紫看着月姐姐，微微眯了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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