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 3-12. 盘踞的弥诺陶洛斯
◇第三日,23:00◇
放眼望去完全是一片废墟啊……
碎石、断裂的立柱、仍然在发出暗淡荧光的破碎明珠、熔化而重新固结的金属、其间的人形空洞。
这是毫无工业时代气息的残存结构的“某处”,全部的组成,和留给Assassin的印象。
“我的御主,连整修一下作为工房使用的本阵的资源都舍不得吗?”
金黄色的衣裙如同花冠一样蹁跹着垂落在空气中,Assassin优雅地落地。
踩着显然是宫廷做派的步子,她慢步走到御主面前。对面前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坐姿已经显然很久的由撒·科尔内利乌斯,Assassin露出了恣肆的神情。
“将这里整修得和地表以上得建筑一模一样,你就会把Archer和那几个雏鸟一样的御主的人头带回来吗?”由撒·科尔内利乌斯仍然一动不动地将身形掩在黑暗中,语气毫无起伏地询问着Assassin。
“雏鸟?”Assassin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题一样,露出了一个含蓄的讽笑,一张原本就有着立体五官的面孔顿时变得更加妖艳起来。
“指哪一只呢?我想一想,似乎只有一只是真正翅膀都没长硬的活生生的小麻雀呢。其他几个,魔术世家的胖燕鸥?浑身尸臭味的牛郎莺哥?还是……”她交叉着手指,刻毒地笑着,“御主你最关心的那只,惹人怜爱的机括小鸟?”
“……收回前言,如果重新装点这里,我还是更中意伦敦塔那样风格的陈设。”由撒的声音尖锐了一些,“如何,安妮·博林?你应该在那里住得很习惯了吧。”
“比起这里,哪儿都算得上舒适了,御主。”
Assassin四处打量着这原本应当是作为神殿使用的地方。只消稍微具有一些方向感和空间感,便不难看出,这处领域有着与地表以上的建筑几乎完全一致的结构:宏伟的占地轮廓,尽管泰半已经断裂倒塌、但仍能看出样式的柯林斯柱,敞向黑洞洞的虚空的高大穹顶。
……除却没有哪怕一道自然光线以及颓圮的现状,这几乎便是一比一复刻的第二座“万神殿(Pantheum)”。但她了解御主不得不在大多数时间里龟缩此处的原因,甚至比他自身,或许还看得更透彻些。
——绝不仅仅是不能以肉身接触到阳光那么简单的原因。
“总之,无论如何……”Assassin在一旁另一段断裂的柱子上坐下,伸手抚摸着柱身上粗糙而轮廓模糊的花纹,“机括小鸟儿的能力,却比我们想象的都要大了不少。不如说,从最一开始,她就根本没有受我的宝具的哪怕一点影响。”
“哦?”等了半天,由撒·科尔内利乌斯却只是发出一个毫无信息量的单音节作为回答。
“看来您不觉得奇怪呢,御主啊。”Assassin装模作样地哀叹着,“您应该更早告诉我的,告诉我,那只是一只没有属于自己的精神领域,因此也无懈可击的机括鸟儿。如果是那样,我就根本不会去做白费力气的尝试了。”
“那分明是你没能找到机会将其余几人各个击破的借口罢了。”他的语气重新变得冷淡下去,“Assassin,不必巧舌如簧。”
她不太在意地耸了耸肩,“好吧,遵命,御主。既然您心绪不佳,我这Assassin位阶的无能之人也不堪您驱使,我便接着回到‘上面’去,替您做在地面世界把门的看门狗吧,”顿了顿,她又刻薄地笑了笑,“就像现在替那几只小鸟儿把门的Archer一样……”
“把他看紧了,绝对不能让他有机会接触到从那具尸体上剥离的那个——‘单工序’魔术回路。就快结束的关头上不能再出差错了。”
“我明白,”她转过身,伸手扶了扶面具,忽然又露出诡秘的神情,“胖燕鸥的那只小嘲鸫呢?被您拿捏住了?”
“大限将至的小玩意而已,你就那么在意?”由撒毫无兴趣地伸手丢出一枚金色的棋子,被Assassin抬手接住了。——傻乎乎地笑着的胖燕鸥,光是这幅没什么志气的表情都令人倒胃口。
“替我盯着点吧,看看我们的小嘲鸫能给他带些什么惊喜……”
——如果足够令人满意,能加快些Avenger醒来的进程,那随手给那人造人塑个能延命的新的躯体,也不算什么溢价的奖赏。反而还有更多好戏可看了。
交叉着手指目送再度隐去了身影的Assassin离开,由撒不带任何情绪地思索着。完全被黑暗笼罩的科尔内利乌斯神殿中毫无雕饰的冷冽气场,帮助着他的思维快速地抵达了中途。
……这的确不是一副适合长途跋涉的躯体。抚摸着手背上的令咒,由撒·科尔内利乌斯的浑浊如冰的双眼中,闪烁着令人胆寒的光线。
暗淡的光线并不能清晰地照明面容,面前也没有其他的观察者——因此,没人得以看清,由撒·科尔内利乌斯的骇人模样。
皮肤和眼球有着一致的凸起纹路,看似血管的错综复杂之间,涌动的却全然不是血液,而似乎是别的什么东西,泛着暗淡的光线——在神殿中心这单位面积内不足十流明的环境中,这光线流转的色彩,与碎落在地的同样发出荧光的石屑几乎类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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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长期的辐照,让他与这种环境已经混同了也未可知。
轻轻的脚步声又一次传来,但他了解这并非Assassin去而复返。
“‘格里高利’?”
“是我。”
散漫模样的青年从另一根断裂的廊柱后方转出,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走来。
“与远东的魔术师通话时,你也是借用了这么俗之又俗的名字?”由撒·科尔内利乌斯露出作呕的神情。
“复杂或特殊的名字会引起他人注意,这都是我们不想引发的变量。——变量已经过多了,如今光是为了修正这些偏差,都已经令人恼火。”青年以平板的语气回应,随后转开视线,摇了摇头:“Avenger仍然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那也在意料之中。”
以六个英灵之魂的质量为养料的、可知范围内规模仅次于真正第三法的炼金术,在尚未完成哪怕第一剂的注入时,毫无成功的迹象本就不令人意外。
“……所以,只要能更快地将‘变量’变为养分……”
——啊、这一伟业就此成功的可能性如今并非确实的百分之百。“格里高利”平淡地推演着,但心中并无波澜。
如果失败,便再寻求下一次机会。只不过那时的盟友未必还是由撒·科尔内利乌斯就是了。
“说起来,我们在远东的朋友们如何了?”由撒·科尔内利乌斯用半含了揶揄意味的语气询问。
“老样子。哀叹着唯一的继承人的叛离,发自肺腑地盼望着她能被意外击败,连她的魔术回路都当做想方设法想要回收的资源……”以充满了愉悦的语气,“格里高利”忠实地还原着方才与远在上海的通话者的对谈。
由撒·科尔内利乌斯并未接口,只是无声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格里高利”的语气变得意兴阑珊起来,“至于你关心的问题——虽然说不上一如往常,但还将就。罗马第一大学的血库自从那次被死灵魔术师小子搅了局,短时间里是无法指望了——科尔内利乌斯,你应该知道,”他的声音冷下去,“这些事,原本不应该占用我珍贵的实验和观察时间。若非恰好顺路,我是不会替你去关注这些琐事的。”
“……好吧。我就替这副碍事的身躯向你致歉。”
“格里高利”转过身,身影慢慢隐去的同时,别有意味的笑声在空旷的神殿中震荡着回声。
“本该如此的,科尔内利乌斯。不过,比起我们那时的魔术师们……如今的你们,即使以如此丑陋的姿态都要爬行、撬动人理基石的模样,反而到了可敬的地步了。”
身影消失的瞬间,由撒·科尔内利乌斯睁开了眼。
——眼眶中滚动着的,与其说是眼球,不如说是两团幽幽蓝色的暗火,已经完全失去形状,灼烧、舔食着几乎固化的皮肤和骨骼。
远东的魔术师们,虽然对长生之法的探寻成果显得愚不可及,却意外给他带来了一线生机。尽管这同样施加了这副可怖的样貌予他的躯体,起码,如今他可以短暂地在常世现界,而不至于永久地龟缩在神殿之中,只凭着Assassin与“格里高利”的只言片语来触及外界。
“格里高利”与Assassin游走于常世,使他的每一次显现得以掌控锚点;听闻了来自另一世界的“进化”趋向、目睹了“另一种人类的可能”的形骸,他得以再次赋予自己以生命的概念;最后,凭借着常世的些许猎物的血液,他终究得到短暂聚形的气力。
他知晓这转变成比死徒更离经叛道的姿态终究不雅,但除此之外,又有什么更优解呢?因此,他心安理得地接受了现状,只谋后效。
也因此,由撒·科尔内利乌斯更加确信着,遥远的虞家是他最适当的盟友。没有什么比一个纯粹的、贪婪的、将“长生”这种探寻魔道的工具当做了最终目的来探求的、过于愚昧的家系,更为安全的盟友了。
已经不具有形体的大钟,在此时如幽灵一般地回荡起声响。
——午夜已至。这是第四日的午夜,这也将是Avenger与科尔内利乌斯的黎明。
由撒·科尔内利乌斯站起身来。神殿中短暂回响起的众多声音,很难在已然习惯于此的他的意识中产生共鸣,但涓滴细流一般淌过的低泣声、忿恨的喊声、哀叹声,仍然在每一个午夜时分提醒着他——
——他仍是失落时代的幽灵,无处可依的游魂。
他仍在每个鸡鸣破晓时分无所遁形,只能与渺渺然的影子茫然对视。
所有的属于已经消失的人、死去的梦的身影和余音,正如同从过去世界伸来的凄婉招魂的手,提醒着他,还有多少必须完成的事、必须舍弃的物、必须将自己和所有相关之人剥夺至一无所有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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