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 4-7. 使一名凡人免于恐惧-其之三
◇第四日，8:00，罗马·卡拉卡拉浴场大道以南◇
罗马时讯还有没有机会从这幢老旧的写字楼搬出来，迁入玻璃幕墙更洁净明朗、办公区域更舒适开阔、公共设施更崭新便捷的新楼去？年轻的小报记者每天从冒着令人不快气味的公共汽车掩鼻跳下、连走带跑地追着上班钟点时，都很难抛开这个有点不切实际的念头。
“做什么梦呢”——然后每当走出电梯，进入到大楼的编辑部时，这种誓要出人头地的想法就又会如同肥皂泡一样轻巧酥松地破裂了。除了两点泡沫以外什么都不会留下。
网站的界面依旧是一成不变。这是悭吝的老板在一年前想用五千欧元的“天价”择优外包的成果：对比起四万欧元的软件从业者年均工资标准，打算狠敲一笔乙方的老板盘算了一笔好买卖。
不过经过层层转手，最后就变成了这个样子：返修改造前和其后的网站无论是外观还是功能，都势必要让使用者顺带体验一把三消游戏的快乐。抛开失业危机的忧虑不谈，“原来职业前景尚可的朋友们也会有这样的烦恼啊”——这种幸灾乐祸的快乐哪怕转瞬即逝，也能让可怜的传媒业耗材得到片刻愉悦。
做着一份一眼就能望到头的工作并不是最可怕的事，最近几日以来，这位年轻的娱记深刻地感受到了这份沉重教训的意义。
比失业更可怕的是步入夕阳产业。
比步入夕阳产业更可怕的是在夕阳产业中寻找新的生机。
比不能找到机会更可怕的是找到机会却文稿被毙。
比文稿被毙更可怕的，最终还是失业。
——已然领悟了职业人生真理的罗马时讯记者贝尼丝，绝望地作出了这样的总结，但仍然不认命地从回收站拖出了三篇文稿，打算再作最后一次尝试。
三篇文稿的标题分别为《【震撼爆料】罗马第一大学血库惊现血腥大劫案，神秘窃贼夜袭留下悬疑迷雾！》，《【前所未闻】罗马斗兽场边惊现夜行尸群，附近街区居民神秘沉睡！城市陷入恐慌未知之中！》，以及《【丧心病狂】罗马斗兽场成恐怖舞台，天降干尸震惊世界！神秘狂徒挑战人性极限！》。
叹着气操作着鼠标，将文稿拖回桌面——记者贝尼丝隐隐能意识到罗马时讯不得不靠着1欧元每月的促销价付费订阅来苟延残喘的缘故。有自己费心费力挖掘的新闻却不见刊报道，简直令人难以忍受。
◇时间倒回到数日前◇
“所以呢？这就是你在我被总编狠批了一顿之后，哪怕让我请假也要给我的惊喜？”盯着空空如也的冷库，穿着触感令人毛骨悚然的隔离服，贝尼丝下意识地开始活动起了自己久经锻炼的手指——很想给身边这个不着调的前室友狠狠来上一下。当真是顾念着往日里同处一室的情谊才能忍下这口气来，生生把一肚子的火压了下去。
“唉，你还是老性格。告诉我，你看到的是什么？”
“一个空的冷库——你终于打算走智力残障路线了吗？未来的主治医师小姐？”
“你就不能发扬一下职业记者的专业水准，多加上几个定语吗？”
“可以啊。一名终于决定把理智丢个干净的医生邀请可怜的将要失业的记者去看的，罗马第一大学附属医院血液储备库里的，空空如也的冷库——啊。”
终于明白过来了，原来迟钝的是自己来着。贝尼丝点点头：“所以，罗马第一大学的血库短缺了？这你应该去找公益组织，在我这里作为新闻可没见得有多合适。”
“虽然这件事要是能见报，我也会万分感谢，不过我想说的不是这件事。”未来的主治医师小姐用手撑着台面，眼神炯炯地盯着罗马时讯娱乐记者贝尼丝，“就在24小时前，这里还储藏着至少一百袋各类成分血。而到了今天清晨，几乎少了一半。原因不明。”
贝尼丝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角落。监控摄像头静静地藏在墙角，像只漆黑幽邃的眼睛，默默警告所有不法分子。“原因？那种东西调看一下监控录像……”
“正要说到这里呢。摄像头被毒瞎了。”
还好医学院所有作业区域禁止饮食，有效避免了一口饮料喷出来的尴尬场景。于是贝尼丝只能与昔日同窗面面相觑。
“你以为我为什么一大早就在这里呀。刚刚我就是被老巫婆差使着，暂时把所有成分血转移去其他实验室。施工人员也来过了，把防盗门换了……”未来主治医师小姐伸手比划着，本来就圆圆的眼睛睁得更大了，“那么厚的金属门，实心的，被锤出那么大一个豁口！消防栓也被砸烂了，电线网线断了一堆——可得修上好几天了。”语气里似乎还带了点幸灾乐祸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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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夜里也没有恰好值班的牛马看见么？”
“没有，还好没有。现在大伙都在猜究竟是吸血鬼来劫了血库，还是来了个哥斯拉。还是吸血哥斯拉。还是索性是遭了迪奥布兰度了。”
“好吧，很遗憾你们的老巫婆没有恰好值班。”贝尼丝耸了耸肩，掏出手机，“我可以拍几张还没修好的地方吗？用于报道。”
“请吧，记得别把我的名字露出来就好。……老巫婆才不会在这种时候遭殃，她会让我们来值班！”
◇◇
受助于当代摄影器材的轻量化，贝尼丝很庆幸不用再像十几年前的前辈们一样，长枪短炮、大包小包地去拍摄前方报道了。
敷衍完了娱乐专栏的三线艳星八卦三两事，贝尼丝再次杀奔斗兽场而去。
这算是一种职业福利吗，还是为了更好地让牛马们出工出力而选择性给予的权限呢——把刚刚出示完毕的记者证收回衣领下，贝尼丝郁闷地想着，使劲跺了两下脚，仰头去看围绕起来的建筑墙面。
不管怎么发挥智力，其实都不太能想象出这种环境下要如何避人耳目地犯罪……摸着下巴想了片刻，她不由得对着施工期间关闭、因而空荡荡的圆形场地出声吐槽了一句：“总不能是有个会记忆消除特异能力的人干的吧……”
绕着场地检查了片刻，连贝尼丝都泄气了下来，开始不得不审视自己是否对拼凑起来的都市传说做了过度解读。
脑后一股气流突然大力吹来——本着完全出于职业素养的本能，贝尼丝浑身一激灵，以学生时代引以为豪的弹跳能力一跃而起，在地上一滚，确认拉开距离之后，才抬头去找袭击者。
——几步开外的距离上站着个黑着脸、手上还提了根报纸卷成的短棍的黑发女孩，身旁还立着个抱着肩、一脸似笑非笑的高个子男人，表情像是在说“看你怎么收场”。
“会敲闷棍的吸血鬼，一男一女，合计两名，”贝尼丝揉揉眼睛，又“呸呸”地吐着先前不慎落进口中的灰尘，定睛去看面前有着明显的亚洲色彩的两张面孔，“而且还是亚洲吸血鬼……我怎么会做这样的梦？果然还是乖乖失业然后去治治脑子吧。”
明显是听到了“吸血鬼”这个词之后产生了浓厚兴趣的缘故，面前这一男一女还露出了非常奇妙的神情。贝尼丝大着胆子多打量了两眼：唇红齿白，衣着考究。也没有在阳光下化灰的丝毫迹象。
看来这还是两个富有而且美貌的吸血鬼，果然很符合各种传奇故事中对上位吸血鬼的描述。该说是走运还是很不走运呢？
“唉……还是求两位路过的吸血鬼大人高抬贵手，敲我一闷棍再吸干吧，给我个痛快的。”
◇◇
“娱乐记者这个行业……原来遇到危险人物，都是滑跪得这么快的吗？”相雅憋了半天才开了口，嗓音都因为憋笑有点变了调。
嗯？什么意思？贝尼丝歪着头思考了片刻……唯一能确信的是，自己应该不会被立刻吸干或者砍手砍脚发卖非洲。大概。
好像有什么东西丢了？贝尼丝手忙脚乱地翻找了片刻，思维却一片混乱。
“罗马时讯娱乐专栏……你的工作还蛮有趣的嘛，看来工作内容跨度也很大。我有一个同班的朋友也很想做这个职业，看来可以让她参考一下……如果还能回去的话。”撇了撇嘴，相雅举起个小牌子，“这是你在找的东西么？”
不用说，下一步一定是“交出十万欧元赎回记者证”这样的剧情。贝尼丝警惕地看着，一边盘算起挂失记者证的步骤来。
“……你的想象力也太丰富了一点吧，记者贝尼丝小姐。我只是对你说的吸血鬼很感兴趣的一个一般路过女高而已，能换个地方细说么？地方你选。”
朝着出口走了两步，相雅又回过头来，低头看了看地面，眯起眼：“对了，如果我是你，我会多少收集一点地上这些……看起来只是灰尘的东西。说不定分析结果会超出你的接受能力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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