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修炼着吧
只说了下午，没约定时间，李盈便尽早，刚过午就拎着各色礼品盒登门了。
苗府的规模中等，主子不多，苗大学士的子侄要么在外地为官，要么在老家看地，家里除了四十多岁的续弦妻子，就只有两个孙女。
张朝代表苗府接待了李盈。
按照惯例，先聊艺术，李盈已经很熟悉这套模式了。
同其他清客师爷一样，张朝有着相当丰富的知识储备，绘画、书法、音乐、陶瓷、雕塑、戏曲、金石……无一不知。
每一个艺术品类从起源到发展再到鼎盛，期间的变迁，张朝旁征博引，侃侃而谈。
李盈感到庆幸，亏得还懂一门，能聊上一聊。
苗大学士依旧申初到家，换了衣服，就来唤人。
张朝当即带李盈到了外书房，介绍过，行了礼，分位置坐下。
进门时，小厮正在院子里煮茶，张朝介绍了人，就出门接手了这份工作，只二人在屋里。
苗大学士桌上放着基本半新不旧的《荒唐言》，他手持一册，呵呵笑道：“原来，这些小画是你画的。”
昨天之前，苗大学士确实不知道《荒唐言》，他看过漫画，但也只当成是笑话，看着玩。
一个人看了一个笑话，会去追本溯源找编笑话的人吗？
所以，张朝把他的那套《荒唐言》拿出来时，苗大学士相当惊讶。
“今天早上，我让人去买，不曾想你这书的前两三刊已经没得卖了！”
李盈忙道：“前番的存货都卖光了，我正要印套珍藏版，回头给您送来。”
苗大学士修行多年，完全一副慈祥和蔼的菩萨模样，笑了笑，随口问道：“李子威可好。”
李守中，字子威。
“伯父吃好睡好，闲来无事钓鱼烹茶，日子很逍遥呢。”
李盈觉得真该给李守中送一份礼，出门就寄，绝不耽搁。
苗大学士“哦”了一声，表疑问，说道：“去年，江世生进京，言及李子威时，说他心思郁结，气血不畅，状如枯槁，已老朽矣。”
“啊。”李盈大吃一惊，接着叹声哀伤道：“伯父该是怕我们担心，所以信里只捡好听的言语。”
苗大学士微微颔首，认可了说法，心有所念，短叹口气，失神了好一会才收拾心情，进入正题道：“昨天，张朝说了不少你的事，我才知道你还有聚财的本事。”
李盈不由苦笑，“真没有。”
苗大学士轻轻摇头，“今天上午，太上皇也这般说的。”
“啊？”李盈确实吃惊，“太上皇抬爱了。”
“好好读书吧。”苗大学士微笑了笑，又道：“你的故事我都看了，这些故事，还有这些故事，我都看了，很好。”
苗大学士手指着《荒唐言》和《二十四孝》，说道：“但文章过于臃肿。”
李盈解释说：“写故事是讲给别人听，文字要白，语言要亲切，这样才传得出去，传得广。”
苗大学士没有否认：“我不知写故事，想来你也有道理，只是长此以往，习惯筑成，对你的制艺会有影响。你年龄尚小，正是定规模养习惯的时候，可不要贪图一时的文字爽利，贻害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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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盈应下，心里起了嘀咕，苗大学士直说“不知写故事”，事情是黄了吗!
果然，苗大学士把他写的两首诗推了过来，接下来道：“我亦老朽，常年苦于案牍，早就文思枯竭，不济事了，昨日收了你的故事，兴致到了，试写了两首诗，今日再看，只觉得驴唇马嘴，狗屁不通，令人作呕。”
李盈让苗大学士背书的方法，就是请他给每个故事写一首文末诗，对故事总结定论，忙道：“白乐天说：‘辞质而径，欲见之者易谕也；言直而切，欲闻之者深诫也；事核而实，使采之者传信也；体顺而肆，可以播于乐章歌曲也’，苗公诗词返璞归真，《二十四孝》推行天下，缺得正是这类言直而切、体顺而肆的诗文。”
道理似乎有，但听着真不顺耳。
苗大学士摆了摆手，意兴阑珊，拿出一封名帖，“此人是我多年好友，文宗大家，徒子徒孙遍地，你持着我的帖子去找他吧，由他给你定文做诗，定当无虞。”
李盈接过帖子，但见对方的名字相当霸气，“宋鬼”。
苗大学士相当坚决，介绍完了人，就端茶送客，李盈无法，收起了他的两首文末诗，“苗公，这两首诗能否让我带走给这位宋……公鉴赏，若是宋公看法与我一致，我就将它们写入文章正文，怎么样。”
苗大学士不置可否，只道：“这人姓赵，是赵宋后裔，号宋鬼。”
李盈立时道：“宋鬼公！”
马上就到饭点了，李盈无法多留，告辞之后，张朝分外不解，“东翁为什么不答应呢，《二十四孝》里的所有故事，古来就有，李盈只是把他们整合编纂成了书，这些故事已经传了前年，想来还能再传千年，这可是能青史留名的机会。”
《二十四孝》的文末诗，实在不需要多少才华，任抓一個秀才都能写出来，苗大学士拒绝了，张朝觉得相当可惜。
苗大学士摇摇头，“不见得，《二十四孝》会流传下去，李盈怕是不一定。”
这倒是真的，李盈把故事都写一半了，也没想到起来上辈子原作者的名字，只记得姓郭。
苗大学士继续道：“太上皇让我主持编纂《通典》，我文名已足，所以，我更不想把我那不堪入目的东西放在书里，受后人鞭挞。”
张朝不便在说，想了想又问道：“东翁，您看这少年怎么样。”
这话是给自己问的，二人相差十四五岁，正好形成梯度，将来保不齐就是攻守同盟的同伴。
苗大学士轻轻点头：“挺好，比多数同龄人都好，且修炼着吧。”
出了苗府，天色不算太晚，今天李盈只让任西跟着，任西一直默念，等他出门忙上前道：“东家，现在刚过酉初。”
李盈轻轻点头。
今天，是冯紫英广招豪杰，设伏仇奎的日子，李盈一早就收到了通知，但他要拜访苗府，只能推了。
实际上，就算没有苗大学士的事，他也会找别的借口推脱。
设伏地点，在老平康坊附近，距离苗府没有多远，五六里远，李盈略想想，脚下一转：“走，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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