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冠军之心
我看着骑士大步走来。
在这样的距离,终结者铠甲之上的暴力与威严几乎令人难以承受。我看见一尊伟大的神像,仿佛坚不可摧的高墙,携带着原始而野蛮的阴影。他矗立在前,单手摘下闪烁红光的骑士战盔。露出一张苍白却伤痕累累的面庞,因常年身处战盔遮蔽下而毫无血色。他双目低垂,居高临下,目光阴沉,饱含威胁。
我抬头与他相对,我知道自己的目光也同样冰冷。
“我希望你能够解释你的话,马歇尔。”我说。
“我看见了你的晋升。”终结者说,他的语气同他的目光一样不善,“我和我的兄弟会作为你的荣誉卫队而存在,李锡尼。”
“这是远征军的意思?”
“这是埃弗雷德元帅的意思。”马歇尔的嘴角拧成一个冰冷的微笑。
我明白他话语中隐含的威胁和高傲。马歇尔兄弟是远征军最伟大的战士之一,也是埃弗雷德元帅最杰出的剑刃兄弟。我曾经与他并肩作战过数次,他在战斗中冷酷而狂暴,以绝对的暴力碾压当面之敌。他经历过阿米吉多顿与戈兰达瑞斯的血战,远在我成为一个阿斯塔特之前的几个世纪,就已经于星海中对抗恶魔和异形。这样的一个战士不会是简单的“荣誉卫队”,他的到来只会有一种可能:
他是埃弗雷德元帅的眼和手,是受远征军之主派遣来监军的长鞭。
“如果埃弗雷德元帅不相信我,他大可以取消这次任命。”我保持着语气平稳,“我求之不得。”
“埃弗雷德元帅相信你,但是我不。”马歇尔冷笑道,“让我们把话说开吧,李锡尼。你能够成为牧师是因为没有其他人能够接替瓦沙克,而不是你适合做一个牧师。我不会违抗指挥官的命令,但我会盯着你。”
“盯着我什么?”
“确保你记得自己的使命。”马歇尔说,“你只是为了争取时间的诱饵,记住这一点,不要想着当什么救世主。”
“我很清楚我的职责。”我回答道,“我们将会战斗,在每一道城墙和每一条街道战斗,坚守不退,瓦沙克大师完成他的使命……”
我凝视着他的面庞,有那么一秒,我想那张脸上一拳。这个想法转瞬即逝,我成功的掩盖住自己的愤怒。但沮丧难以抹去,想到远征军即将再一次抛弃一个世界,这个事实总是令人痛苦。
“……然后我们会撤退。”我接了下去,“绝不拖泥带水。”
马歇尔与我对视,似乎想从我的目光间看见谎言的痕迹。
“很好。”他缓缓点头,“我将与你一同战斗——出于荣誉和勇气。”
“我们与荣誉和勇气毫无关联。”我转身离开,惊讶于自己的语气如此冰冷,“记住你自己的话,我们只是诱饵,不是救世主。”
我和韦兰德继续向军械库深处走去,身后传来终结者渐渐远去的脚步。他的每一步都让地动山摇。
“继续吧。”我示意技术军士,“刚才说到哪了?”
“你的盔甲急需修复。”韦兰德说,技术军士饶有兴趣地回头,看向终结者远去的身影,“我强烈建议你换一身格拉维斯重型护甲,强大,精准,厚重——并且不会像终结者那样拖慢你的步伐。”
“我宁肯穿我那破甲。”
“恐怕不行。”韦兰德说,“你的铠甲上有十二处损伤,穿起来和破铁罐差不了多少。”他顿了一下,补充道,“完成修复至少要三周时间。”
我以只有自己能听见的语气咒骂了几句。而韦兰德的话还在继续。
“还有,我被告知你的小队只有两人需要补充补给。”技术军士说道,“无论是出于实战还是理论考虑,登陆地表之前,你都需要补充你的队员。一个战场指挥官不能没有自己的剑刃兄弟会。”
“我没收到任何一个死亡通知。”我说。
这是一句有些固执的抗辩,我说的是实话,我在多恩圣所待了很久,而那里的棺椁中并没有我所熟悉的身影。但我同样没办法否认一些事实,我原先的小队支离破碎,我能联系上的兄弟寥寥可数。
或许我就是不愿意相信有些人已经死去。
“你有卡鲁日,或许那位马歇尔兄弟也会列席于你的内环。”韦兰德说,“但你的人手依然不足,休·帕英已经失联一周,他最后的传讯是正在前往圣人之墓。”
“我会去地表找他。”说出这句话,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啊,但这不是你的职责。”韦兰德指出道,“他消失在圣人之墓。哪怕他真的活着,寻找他也是瓦沙克大师的责任——兄弟,你要守城。”
“是啊。”我叹了口气。我们从排列的战车仓库中走出,迈入通往下一间大厅的长廊,“那罗西·赛布尔呢?我没收到他的死亡通知。”
“我们正在路上。”韦兰德说。
我没再说话,我们在沉默中跨过走廊,迈入下一座大厅。愈向内前行,军械库中便愈加肃穆沉静。一桩大理石雕刻的石棺高悬于厅堂之上,无声俯视着脚下的行人。石棺之下,金色的高哥特语的字母为其雕刻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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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庇厄斯。
至古者。
超越死亡之人。
他的闪电驱散旧夜阴影,纵经万死,尤然灿烂。
“阿庇厄斯,帝国的第一台无畏。”韦兰德仰头看向那座大理石的雕像。
“这就是赛布尔的命运吗?”我也仰头看去,“荣耀之至。”
“如果你在多恩圣所战死,你或许也会有这样的荣耀。”韦兰德说。
“我宁肯躺在多恩圣所的棺材里,躺在我兄弟的身旁。”
“很明智。”技术军士笑笑,“埋入无畏石棺之中的确是万中无一的荣誉,但这并不是因为躺入石棺,而是因为在石棺中的漫长年月。那是一种折磨——比伤痛更大的折磨。”
“为什么?”
“因为无力。”韦兰德说,“孤独,黑暗,无能为力。他们依然保有着血肉的残躯和意识,却被迫连上一尊钢铁的躯体。”
“他们对此毫无准备。”韦兰德说,“无论是身躯还是意识,他们毫无准备。从埋入石棺的第一天他们就在死亡,意识消退,机体萎缩。曾经伟大的英雄退化为流连于幻梦的婴儿。这就是无畏的本质,它延缓了死亡,但同样扭曲了死亡。”
“这些年我为很多无畏进行过维护。但是结果无二,石棺内的死亡不可逆转。”韦兰德叹了一口气,“他们并不信仰欧姆尼赛亚,钢铁也不会接纳他们。”
我没有回答,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我们在沉默中走过阿庇厄斯的石棺雕像,走向大厅深处。
于是,我看见了他。
他和我记忆中没多少相似之处了,和那个远征军传颂的伟大剑客更是毫无关联。我看见一句悲惨的残躯,头颅和一条手臂孤零零地悬浮在半空。他从一侧肩胛斜向下到腰际的躯干都已经不见了。无数的输液管道连接着这具残躯,维持着其中的意识清明。
这幅赤裸裸的悲惨景象给了我狠狠一击。我一时间没有说出话,直到赛布尔再次开口。
“兄弟。”他的声音倒是还没怎么变,“你还活着。”
“你也还活着。”我咽了口口水,回答道,“你……你变了很多,兄弟。”
“他们说我的大半个身子都被砍断了。”赛布尔笑笑,“我倒是觉得还好,就是没有胃袋,喝酒有那么点小问题——但我总会习惯的,我是冠军,冠军总是无所畏惧。”
我思考着韦兰德刚才对无畏的锐评。每一个伟大的英雄终将在石棺中退化成流连幻梦的婴儿。这个可能性让人难以呼吸。
我只是看着罗西·赛布尔,直到他的笑容从脸上消退。
“……怎么了?”他问道。
我深吸一口气,张了张嘴,又改了口。
“不,没什么。”我说,“你还活着真好,兄弟。”
他眨了眨眼。
“谢谢。”他说,“我不仅活的挺好,我甚至还能回去继续战斗。兄弟,你是来召唤我回到战场的吗?”
“的确。”我说道,“钢铁勇士大军已然压境,我们需要保护巢都。”
我没有对他说那些关于撤退和放弃的安排,亲口对一个战斗兄弟坦陈我们的作为毫无荣誉,总是一件过于困难的事,尤其是对这样一位冠军而言。在成为阿斯塔特之前,罗西·赛布尔就已然视荣誉如生命。
“不。”赛布尔干脆地拒绝了我的邀请。
我愣了片刻,这倒是让我出乎意料。
“为什么?”
“我……”赛布尔的话语有些犹豫,“我失败了。”
“什么?”
“我失败了。”罗西·赛布尔说道,“我本该保护多恩圣所。”
“那不是你的错误。”我说,“我做出了错误的判断。”
“那依旧是我的罪行。”赛布尔说,“我感激你能够击败那个午夜领主,这让我的错误尚有挽回余地。但是我失败了,我在多恩的目光下战败,让一个异端在原体面前耀武扬威。而且……”
我的思绪开始飘散。我当然尊重于他那高尚的自责。但更多的感情则是震惊,震惊引发愤懑。他的解释依然在我耳边游荡,但我听不进去了。我的脑中开始回荡着即将到来的战争,即将死去的凡人,即将破碎的城墙。又一个世界将要熊熊燃烧,而我们从一开始就毫无办法。
该死,别这样。
“……我将发下誓言,留守燃烧绝望号。”赛布尔说,“我将用我的余生保卫多恩圣所。”
我怔怔地盯着他,看着那具残破的身躯和其间不可撼动的决意。
该死,兄弟,别这样。别让我单独面对这一切。
“如果你决意如此。”我说,我能够听出自己声音中的苦涩。没再等待下一句回答,我转身离开,走向军械库大厅通往甲板的大门。
“武运昌隆,兄弟。”罗西·赛布尔在我身后说。
我招了招手,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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