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幽灵列车(一)
兴奋剂是帝皇之敌。
法蒂玛一直相信这是个无可撼动的真理——自从她十二岁起,那时候她刚刚从圣矛大教堂的后花园毕业,踏入大堂中央的圣地十字广场之中。那时候她很年轻,比所有的修女或者神父都要年轻,但某种程度上,她也足够年迈——她的癖好比教堂中所有人都积重难返——对兴奋剂的依赖,作为从小执行的改造、植入、身体强化的一部分而来。她依赖于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事情看起来没有什么问题,战斗修女都会注射兴奋剂,就像她们每两个月把头发染成一次白色一样自然。
直到某一天,准确的说,五年后,当她在布道的讲台上,因两天未接触兴奋剂而晕倒。法蒂玛意识到这有所不对。当她与大修女奥菲利亚交谈时,她谈到这句话:兴奋剂是帝皇之敌。它扭曲你,它折辱你,它摧毁你的意志和决心。它让你像一个底巢的混混一样烂醉如泥。它就会像莫瑞甘小姐净化的黑雨那样,融化你的精神,就像融化整个世界。
没有人听她的,奥菲利亚不会,她的姐妹们也不会。兴奋剂是再自然不过的一种产物,伴随着帝皇恩典而来的赠礼。黑檀圣杯需要兴奋剂,就像黑檀圣杯需要戈德温-迪亚兹式的爆矢枪一样自然。当所有人都在肌肉强化,骨骼替换,腺体增强的时候,一点小小的兴奋剂算是什么呢?
“再撑一撑。”她们说,“向神皇证明你的牺牲和决心。”
她没有反驳,但她也没有认同。兴奋剂是帝皇之敌,法蒂玛坚信这一点,就像她同样坚信混沌是帝皇之敌一样。除此之外,她还坚信很多很多,她相信罗保特·基里曼是神皇的好大儿,而高领主们是一群猪猡;她相信第二舰队的路线是一个愚蠢的错误,那些可悲的凡人和阿斯塔特迟早会冲进恐惧之眼;她相信伊斯特凡派都是一群疯子和野心家,凡人们在死亡和战争中挣扎,而他们还要火上浇油;她相信圣矛大教堂不需要那么多经费,更多的王座币应该拿去修缮达格达底巢区的下水道;她也相信弗洛尔区的暴乱反映了教区的愚蠢,尸体淀粉厂的爆炸吞没了十二条街区,而卡尔·安东尼那个傻蛋在当天的例会上则抱着西瓜大快朵颐。她有时候想炸掉次顶巢的别墅和园林,有时候想把烛台和圣徽都扔进熔炉,也有时候,她会画风一转,她会觉得人类的危局都是无能软弱的凡人在拖姐妹的后腿,正确的办法应该是拎着链锯剑把底巢人全都开片儿。她有时候觉得奶白色的染料比雪花白更好,有时候又看见人造奶就吐的一地都是。她有时候很冷静,有时候疯的像是沾了血神。(我知道您好奇我为何知晓血神这个名号,我会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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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忠于神皇吗?当然,百分之百。她觉得她当然忠于神皇,就像罗保特·基里曼永远不会在马库拉格宣布独立一样,当然,百分之百,没错。
长此以往,她的精神状态越来越不稳定,终于,在三年后,她又一次和奥菲利亚交谈,大修女距离与她初次见面时已经老了十几岁,但却还是保持着二十岁少女的外貌。奥菲利亚用不符合外貌的神态和语气——一种老成的,温和的语气同她对话。大修女承认兴奋剂对法蒂玛的影响比所有人都要严重,而在长期的影响下,她的精神已经不再适合迎战神皇之敌。
“有太多方式能够为神皇奉献。”奥菲利亚修女说,“言语修会或者役从修会都能够让你更好的为神皇服务。”
她同意了。她怎么能不同意呢?战斗的职责让她无法放弃兴奋剂的注射,而兴奋剂则让她与神皇愈来愈远。在私下里,她们把那样的情况称之为“湿冷”——像是被水浸透的自动枪弹一样,阴暗、沮丧、失能。兴奋剂是毒药,兴奋剂是神皇之敌。她曾经在庆典上听信众们说过——在这方面,反倒是那些底巢的混混更能够理解她——他们说,兴奋剂成瘾就像是一头在泥浆里打滚的格罗斯克兽,你明知道它会把你的脑子搅得一团糟,但是却毫无办法。她没说话,兴奋剂是神皇的恩赐,不,兴奋剂是神皇的天敌。法蒂玛不相信她对此毫无办法。
于是,在不屈远征开始后的第九十二个年头,她进入了遗迹修会,负责收集、阅读那些沙海中发掘的遗物。生活简单了很多,她不再需要和人频繁沟通,不再需要在决斗笼里耗尽力气,不再需要时刻维护那些为战斗而生的改造。她去了一个更小的地方:圣铃教堂,中巢的一个规模较小的教堂,坐落在费伯格城区的中央,周围是城市公墓林立的墓碑,在那里,她做她的研究——研究长矛,圣杯,徽章与烛台,也会向凡人们兜售些印着鸢尾花和骷髅头的挂坠。试图在平和的生活中恢复她被兴奋剂糟蹋的乱糟糟的思维。
卓有成效,她两周没有打兴奋剂了,然后是两个月,两年。最后,在三年零四个月的一天晚上,她又一次见到了曾经的姐妹们。而这次见面让她刚刚——她以为刚刚——安定下来的生活彻底颠覆。就像那个混混曾经说的,兴奋剂成瘾就像是一头在泥浆里打滚的格罗斯克兽,你明知道它会把你的脑子搅得一团糟,但是却毫无办法。
法蒂玛知道真相,兴奋剂成瘾不是发狂的格罗斯克兽,兴奋剂成瘾是圣数六的恶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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