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以箭会友
“你醒了呀?”
床边有一稚子正探头看他。
黄巢猛地从床上坐起,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喉咙,发现毫发无伤。又低头看了看身体,穿着一件麻布衣服。
“我这是在哪?”
少年回答他:“这是我家,是阿翁把你背回来的。”
这时外边传来几声脚步,一个壮汉走进房间。
“我外出捕鱼,你在路边昏倒,我上前看你还有气,就把你背了回来。”
壮汉身高八尺有余,短须,声音洪亮,穿着普通的农家服饰,模样看起来颇为老实,不像是在骗人。
黄巢心中警惕稍稍减弱,拱手谢道:“多谢壮士搭救,在下感激不尽。”
那汉子摆摆手,走到床边坐下。
“举手之劳而已!话说这位兄弟,你身上并无伤势,看着样子,也不似饿了许久,怎地就昏倒在路旁了?”
黄巢想起自己脑袋里的那些经历,欲言又止,沉默了一会儿。
见其不语,壮汉以为他不屑于同自己讲,面上有些不快。
“你若是不便与我说,那就算了,你身上也没有伤,那就自便吧。”
黄巢心中一阵无奈,可他的事怎么能告诉别人呢?
“恩人恕罪,非是在下不愿说,而是我亦不知呀!醒来后,天旋地转,竟什么也想不起了,只是依稀记得姓黄名巢,是兖州人。”
听闻此言,壮汉脸上的不快才散去,惊奇的说道:“什么也记不起,莫非是碰了离魂之症?”
黄巢苦笑:“应是吧,恩人发现我时,身边是否有特殊物件,看能否借此想起什么?”
“不必一直叫我恩人,我姓张,名振,表字兴庭,你我年岁相差不大,平辈论交即可。”
叫作张振的壮汉先是告知姓名,然后才回答黄巢的问题。
“我发现你时,身边只有一把长剑,也一并帮你带回来了,就在门口处。”
黄巢向门口看去,果然看到了一把老旧的剑倚在墙边。
“安,去把剑拿来。”
一旁的稚童听话立刻跑去,较吃力地把剑搬到了床边。
“黄兄,这是吾子张安。”
张振一把抓起剑递给了黄巢。
长剑入手的一瞬间,黄巢心中出现了“黄王剑”三个字,这剑竟能传音入心?他为此愣神了好一会儿。
“怎么样,想起什么了吗?”
面对张振的问话,黄巢装作失望的样子,摇了摇头。
犯离魂症者,若是有熟人在旁,多少还能知道自己家在何方,父母兄弟何人,最怕的就是这种孤身在外乡的,谁也不认识他,若是不能重新记起,这辈子犹如孤魂野鬼般无根无萍,心中连个着落都没有。
可怜呐,可怜。
张振起身,对着黄巢安慰道:“黄兄弟勿忧,你安心慢慢想,什么时候想起了再走。正好张安他娘去得早,也没什么不方便的。”
萍水相逢,带他回家救助不说,还愿意收留,真是一位仁义之人。
可黄巢也知道,就张振家里住的这个茅草屋,恐怕很难多负担起一张嘴,心中不忍。
“兴庭兄的好意我已心领,可你家中尚有幼子待哺...”
像是知道黄巢接下来想说什么,张振起身拍了拍他肩膀。
“无妨,你我都是身长七尺的男儿,哪能让我这一个幼子少了饭吃!你再休息休息,我去准备点吃食。”
说罢,便起身离开。
见他无比自信,黄巢也不再争,现在的确需要一个落脚之处让他适应。
...
东汉一日吃两餐,上午一次,下午一次。
黄巢下午和张振父子二人吃了点鱼和粟米,便沉沉睡下。
第二日,黄巢起了个大早,精神已经几乎完全恢复,从六十五岁的老朽再度变成二十岁的青年,他只觉身体内有用不完的力气。
从张振口中,他得知如今已是光和六年,如果没记错的话,黄巾起义就在明年了。
一年时间,天下大乱,他总不能还和现在这样什么也没有吧?那岂不是等死?
有些紧迫感的黄巢非常主动的跟着张振外出,砍柴,捕鱼,种地,只想快速熟悉周边的环境,看看有没有什么机会。
大概一个月后,还真让他碰到了一个结识附近豪杰的机会。
当日,黄巢独自去县城里卖柴,途经城外的一处大院子,有一群游侠正在比试谁的射艺高明,黄巢觉得有趣,便放下柴,提着剑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院子约五十步见方,有二三十个游侠聚在一起,院子右前侧靠墙处有一箭靶,游侠们站在五十步外轮流射箭。
有人中靶,则众人喝彩,如有人脱靶,众人则大声唏嘘,气氛极其快活。
射箭比着比着,只剩两个人,其中一人仪貌不凡,身长九尺,长须;另一人则身长八尺有余,蝴蝶脸,膀大腰圆。
二人都是善射之人,发矢十中八九,最后长须者以微末的优势赢了另一人。
但蝴蝶脸大汉不服,因其所射的靶子上有一根箭矢正中靶心,而长须脸大汉的靶子上虽然多插了一根箭,却没有一根箭在靶子中间的小红圈里。
“这如何能算我输了?我射的箭准头更好,这若是人的话,我能射中眼睛,而你只能射在他的手脚上。这样来看,应算我赢才对。”
长须脸大汉自然不乐意,沉声说道:“可高某射上靶的箭比你多。大丈夫输了就是输了,何必耍赖。”
蝴蝶脸大汉闻言立马大怒。
“我何曾耍赖?你若是再射三箭,若能有一箭中靶心,我才心服口服。你可敢?”
长须脸大汉哪能受他这气,当即大喊:“拿箭来!今日定要你心服口服!”
说罢,接过一旁汉子递来的箭,挽弓搭箭,屏息凝神,众人都专注看着。
第一箭射出,上靶了,却未中靶心。
长须脸不慌不忙,拿起第二根箭,闭上左眼,瞄了好一会儿,松弦,箭矢应声飞出,依旧未中靶心。
第三箭,长须脸大汉额头上已有汗珠。端起弓箭,很久都没有射出。
“射不中就射不中,别费那个功夫了!”
蝴蝶脸大汉在一边大喊着上压力。
“嗖”一箭射出,还是未命中靶心。
“哈哈哈哈哈!我就说你射不中靶心吧?这翻比试应该算我赢!”
这回轮到长须脸大汉不服了。
“你那一箭不过是走了狗屎运!你若真有能耐,就连射三箭靶心让大家伙瞧瞧!”
蝴蝶脸大汉看了看五十步外的靶子,隔了这么远,那上面的靶心就和苍蝇一样大。
自家人知自家事,他没有接这个挑战。
“三箭都中靶心?那不就是箭箭都上靶心?你以为这是对着墙撒尿,想射哪就射哪啊?”
粗鄙的话语惹得在场的男人们大笑不止。
他还嫌情绪不够到位,又放声大喊:“绝不可能有人能做到!若是有人能够箭箭射中靶心,我张飞就彻底服他!当场十金奉上!”
“有人吗?”
现场鸦雀无声。
这群人都是附近的游侠,互相之间早就认识,谁有什么本事,大家心中都有数。
蝴蝶脸的大汉唤作张飞,长须脸大汉唤作高览,二人都是郡里武艺最有本事的人,连他们都不行,那大抵这个涿郡也不会有人能行了。
正当张飞得意洋洋,打算开启下个话题的时候,突然听到人群里有个声音。
“让我来试试。”
这声音好陌生,好像从来未听过。
张飞瞪大眼睛看向身后,想知道是哪个憨货竟然敢大言不惭。
马上,有一人从人群里走出来。
张飞与高览定眼瞧去,只见来人身长八尺,面容俊朗,自带威武之气,不似寻常匹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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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正是黄巢。他自幼文武双全,天生猿臂,擅长弓马,征战多年,死在他箭下的冤魂不知有多少。
五十步中靶心于他来讲,不过稀松平常之事。
“你是何人?我等为何从未见过你?”
见此人面生,张飞忍不住问道。
黄巢在诸人的注视下,从容走至其身前,缓缓开口。
“我是谁不重要!你说的那十金可还作数?”
当着诸人的面,张飞自然不会反悔。百金对他来说,也算不上伤筋动骨。
“自然作数!你要是箭箭中靶心,百金我双手奉上,可你若是故作玄虚,消遣我等,那便是双拳!”
面对张飞的威胁,黄巢面不改色,沉稳地说道:“拿弓箭给我。”
见其实在太过平静,张飞给他递上弓与箭,心中暗暗嘀咕:莫非此人真能做到?
黄巢面对靶子站定,拉弓撘箭,院内众人皆不敢喘气,认真看他表演。
第一箭,黄巢未做过多瞄准便射出,但箭矢飞过五十步却没有落在靶心处。
见此情况,众人放下了悬着的心,一片嘘声。
张飞也说道:“就这本事还敢大言不惭?瞧他刚刚那样子,险些把我吓唬住。今儿个得给他点颜色瞧瞧。”
黄巢毫不在意,一边拉弓,一边说道:“莫急,刚才只是试弓,且看我这一箭。”
张飞本想上去给他一脚,听到这句话,停下脚步。
“那就再给你射一箭,免得你后面挨了打说我不给你机会!”
众人又看黄巢射第二箭,这一次,箭矢飞过五十步,准确地插在了靶心中央。
众人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张飞把刚想骂人的话塞回了嘴里。
黄巢则继续弯弓射第三箭,中靶心。
第四箭,中靶心!
第五箭,还是中靶心!
院内诸人大受震撼,一时间竟然没人发出声音。
就在这时,七八十步外有一只山雀飞过,啼叫了一声。
黄巢抬弓,对着天上射出一箭。
没过两秒,众人眼睁睁看着那只山雀双翅无力扇动,从空中坠落向院子外面。
…
黄巢停手,对一旁还在发呆的张飞问道:“怎么样?我这几箭射得如何?”
张飞的眼神清澈了许多,抱拳道:“纵使飞将军李广在世,也不过如此!应是当世第一!”
黄巢回答:“不敢当,我这射艺,虽不说天下第一,排个前十还是勉强足够。”
一旁高览早就被他的射艺征服,主动走上前招呼。
“足下箭术,在下佩服。我乃高览,不知尊姓大名?”
他竟是高览?河北四庭柱之一!
黄巢不敢怠慢,抱拳回道:“阁下箭术亦非常人可及!吾名黄巢,兖州人氏。”
这时,张飞也迫不及待地想要结识他。
“黄兄,还有我,俺叫…”
可不等他说出名字,黄巢便帮他说了。
“我知道,你叫张飞!方才你大喊之时,我听得一清二楚。现在可还打算给我双拳吗?”
张飞满脸尴尬,挠着头赔笑道:“黄兄说笑了,若是个装模作样的人,那是双拳,可若是你,便是我大哥!”
“还有你说的十金!可别再耍无赖!”高览适时插话。
张飞顿时不乐意了,扯着嗓子对其大喊道。
“不过十金罢了,有甚好赖的!能结交黄兄,便是花千金也值得!”
“黄兄你且稍等,俺这就回屋取十金来!”
说罢,张飞不给任何人拦他的机会,急匆匆地跑向院子内的主屋。
不多时,就拿着一块大金饼回来。
“大丈夫行于世,信义当先!之前我说过!只要能箭箭中靶心,这十金我双手奉上!还请黄兄笑纳。”
黄巢来汉末已有月余,对当前的物价有了一定的了解。
汉代的说法一金一万钱,十金即十万钱,一匹好马在内地价值不过万钱,一亩上等水田也就三四千钱,十万钱无论如何都算得上是一笔巨款了。
可黄巢的手却把这十金往外推,钱财谁人不爱?可欲成大事者,又怎能被区区小利给迷惑呢?
“张兄弟,这十金你自己收好,我不要你的。”
张飞不解地问道:“说好的十金,这又是为何?”
黄巢微微笑道:“方才你去拿十金时我不拦你,只是想看看你这汉子是不是真的守信。如今我已明了,今日有幸能结识一个仗义守信的好汉子,岂不比得这十金更难得?”
二十岁的张飞这辈子听过不少夸赞,可从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次让他满足。一时间竟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旁边的高览也被黄巢的这番话给触动,此人身怀绝技,却虚怀若谷,不贪慕钱财,真乃大丈夫也!
“黄兄高义,高览心悦诚服!”
说完,就打算弯腰行作揖拜礼。可才刚低头,双手就被一股大力强行扶起来,高览抬头望去,却对上黄巢那双真诚的眼睛。
“高兄万万不可!黄某对你无寸恩,怎受得起一拜?”
见黄巢态度坚决,高览这才放弃。
这会,张飞也缓过来了。
“不行!黄兄你不收的话,不显得我张翼德舍不得十金钱财的小人吗?这十金必须收下!否则我就丢河里去喂鱼!”
这憨子,哪有人这么逼别人收礼的?
高览心中一阵无语,但心较细的他,早就发现这位射艺不凡的黄兄衣着简陋,似乎囊中羞涩的样子。
便劝道:“十金对这张屠户而言只是小数,黄兄不如收了去,必要之时也可缓燃眉之急。”
这戏都快演完了,哪能就这么放弃呢?
对这样的情形,黄巢心中早就有了对策。
只见他先是环顾四周,放大嗓音对张飞说道:“无功不受禄,这十金我不能领。不过,如果张兄执意要送的话,我有一个提议,不知你能同意否?”
张飞立马问道:“什么提议?”
“今日有幸能认识诸位好汉们,心中欣喜,十金不如拿去买些好酒好肉,摆上几桌宴席,大家一齐好好痛饮一番,如此可行?”
张飞一听,便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当下说道:“这有啥不行的?酒俺家地窖就有,肉给俺两天时间,俺去给大家伙弄头牛来尝尝。”
回完黄巢,他又对诸人大声说道:“大家伙都听见了吧!黄兄要请各位一起喝酒吃肉,时间两天后,都别忘了!”
众游侠今天可算开了眼界,先是看张飞高览二人比试射箭,张飞耍赖放出十金的彩头,接着突然冒出一个没见过的神射手,箭箭中靶,还不要十金的彩头,张飞却硬要送,最后变成了请所有人大吃一顿。
这精彩得,回去可以好好和那些不在现场的人吹吹牛逼了。
“好!黄兄大义!”
“多谢黄兄!”
“...”
黄巢在一片欢呼和恭维声中不断向众人拱手作礼,一边看向了天色。
今日时间不早了,还得挑柴去县城卖,再返回张振老哥那儿。
于是向张飞等人提出告辞。
“黄兄为何急着要走?我还打算邀你喝上两杯!。”
面对张飞等人的挽留,黄巢略带抱歉。
“今日我还有急事,两日后再来与各位兄弟相聚!诸位莫送,我先走了!”
如此,众人也不再挽留。黄巢走出院子,挑起放下的两摞柴,往县城走去。
可他却不知,在他走后,张飞便让其父招呼客人,自己则悄悄跟着黄巢走出了院子。
看到黄巢挑上柴的一幕,他又隔着百余步,悄悄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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