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面子
看到张成会的反应，赵大心里知道稳了，不过他更好奇的是张传琦这个人，继续问：
“不到一个小时就全撂了？这小子怎么个不一样法儿？”
“我看他没少收港片警匪电影的影响，脑子还停留在二十年前，张口闭嘴全是义气。”张成会说。
“二十年前他才多大？能受什么影响”赵大问。
“这小子今年刚三十，二十年前在河中省习武，他从六岁就开始练，飞檐走壁不在话下，他从小看的最多的就是港台电影，长大后一心想靠这身功夫混社会。”张成会说。
“这是个挺长的故事呀，他连成长经历都讲了一遍，看来是被你收拾的服服帖帖。”王默行在一旁说。
张成会摆了摆手说：“和我没关系，完全是在于他自己。”
接着把烟掐断，继续说：“我和他接触了一下，我觉得张传琦这个人本质不坏，就是思想偏激，十分顽固，他甚至知道自己做的事不对，但因为义气还是去做了。”
“那他为什么全撂了？”
“他说是因为自己受伤了才愿意和我们坦白。”张成会说。
“受伤了和坦白有什么关系？”赵大奇怪的问，心想这个张传琦与其他人果然不太一样。
“这小子说自己被抓立刻就开口坦白的话，一旦被传出去不好听，后来逃跑时从二楼跳下来把腿摔坏了，这样对老大也有个交待，自己尽力了，再坦白也合情合理。”
赵大听完与张成会对了个眼神，两个人一起哈哈大笑，这个回答让他们恍惚间有种回到二十年前的感觉，思绪一下子翻起旧日的回忆，那时候赵大的年纪比此时的王默行还要小。
二十年看似时间不长，但仔细想想已经快是上个世纪的事了，那时候社会治安不太好，一些游手好闲的人拉帮结伙，整天打架殴斗，这些人也成了公安机关的常客。
这就是俗称为混子的人，他们天天结伙游荡就是混，专做恶事为得是要出名，对他们来说钱虽然很重要，但面子更重要。
他们办事常常为了一个面子，宁可自己赔钱也要把事情办成，因为只要有面子，才能继续在社会上混下去。
这里的面子分为两种，一种叫道上的面子，就是指这个人在社会上是不是名声显赫，是不是心狠手辣，是不是能威慑住其他的混子。
另一种叫衙门面子，这个衙门指的就是公安局，但这并不是说这些人在公安局有多大能耐，而是指这人被公安机关抓获后，在审讯时能扛到什么程度。
因为这些在社会上混的人几乎天天打架斗殴，被公安抓住已经属于家常便饭，抓到后就得面临审查。尤其打架的往往参与人员众多，一次就能抓回来五六个人。
那时候公安派出所主要交通工具是一台面包车和一辆挎斗摩托车。抓的人少时，就把人拷在摩托车的挎斗里，一路带回来，抓的人多就塞进面包车带回去。
抓回来后就得进行审讯，这时候五六个人里谁能扛得时间越长，谁就是在衙门里最有面子的人。说直白点就是对抗审讯，拒不认罪。
其实那时候已经有人心知肚明，知道在公安局里抗拒从严不光是一个口号，而是一个真正在实施的政策，第一个坦白的只要不是组织者和主犯，将来肯定会是被判的最轻的。
但他们为了这个面子只能硬挺着不说，活生生将自己拖成了同案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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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伙犯罪终究会有突破口，每次总会有人先坚持不住，只要有人开口，剩下的人才会陆续跟上，这个案件就逐渐查清楚。
可是先开口的人以后在社会上就没法混了，因为他在衙门里没面子，以后谁也不会带着他一起混，更别提干其他违法乱纪的事情。
这是早些年的一个潜规则，一个人想成为远近知名的混子，想靠一张脸就能到达衣食无忧的程度，面子才是最主要的。
不单单是社会面子，让其他的人都服你，听你的，靠的的是衙门面子，只有你在公安机关什么都不说，这才能让其他人对你心服口服。
可这里面就出现了一个悖论，你越对抗审讯，将来被判处的刑期就会越长，一般被判个三五年出来还能有翻身的机会，如果一下子蹲十年八年，出来后人也等同于废了。
这个道理大家都懂，公安懂，混社会的人也懂。
面子这个东西没什么制定标准和行业规定，全靠人传人一张嘴，所以为了审讯工作需要，公安机关就会给一个台阶，通过各种理由让被抓的人有面子。
面子有了案子就能破了。
这些让人有面子的理由中，受伤是最高待遇，尤其是在逃跑时受伤，属于与公安机关奋斗到了最后一刻，宁死不屈的那种。
这时候嫌疑人坦白罪行，将来出去了社会上的人不但不会为难你，瞧不起你，还得对你竖起大拇指，高看你一眼。
当然这些事对赵大和张成会来说都是陈年往事，老黄历了，有很多连王默行都没听说过，现在回头看，当时的这些表现用现在流行的俗语来说有点中二病。
而张传琦恰恰犯的就是中二病，他在把腿摔坏后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进了审讯室就表示愿意配合公安机关工作。
因为他觉得自己没有心理负担了，他已经到达混社会的面子要求了，虽然两者相隔了二十年，属于跨世纪的再次相遇。
王默行在一旁听的一愣，他没想到还有这种事，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各行各业都有规矩习惯，在混子和公安竟然还有这个潜规则。
“没想到他还是个活化石。”张成会笑着评价道。
“那他都交待什么了？”赵大问。
“稍等片刻，大奎已经开始做笔录材料了。”
“行，完事咱们会议室碰头。”
张成会把烟头扔掉，转身回到办案区，王默行将新到手的人皮纹身先送到技术室，做一遍勘验，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线索，然后在会议室等消息。
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大奎和姜胜两个人上了楼，满面红光，趾高气昂，颇有一种凯旋还朝的架势。
姜胜手里拿着一叠已经签字按捺的笔录材料，进了会议室后身子一扭，顺手将材料从桌面滑过去，这一叠材料正好停在王默行身前。
“心情不错啊，胜哥。”王默行打趣说道。
“我一出手必然马到成功，那小子全交待了。”姜胜对刚才的审讯还有点意犹未尽的感觉，带着些许兴奋的情绪说道。
“你先歇会，大奎你说吧，这小子到底是干什么的？”赵大问。
姜胜正常情况下话就多，兴奋起来更甚，洋洋洒洒讲起来就没完，所以赵大先把他的话痨堵住，让大奎来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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