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灵肉、县城
两人正交谈时,那青岩龟微微冒出了头,口中酝酿,意欲偷袭。
似乎听出来了自己将面临的命运,做最后的挣扎。
三叔眼明手快,探出了手,一把紧紧抓住龟头,随后口中轻呵,左手抽刀便斩。
咔!
龟脖当场砍开。
死了。
干净利落,没有翻起一点浪花。
“青岩龟不比其他兽种,不善搏斗,即便冲开桎梏瓶颈,仍然一般。”
陈三拎着龟的脑袋,掂了掂量,“老龟浑身是宝,不仅是肉,这个龟壳,质地坚硬,犹如铁石。
这不多见,若是交予懂行的炼器师,可以制成一件甲胄或者龟盾,又轻又硬。
即便卖掉,也能值不少的银子。”
白昭眼前浮现龟丞相的鬼样子,只觉辣眼,呃了一声,“大可不必。”
若混江湖,万一闯出名堂,给个龟丞相,龟将军,乌龟王八这类绰号,那还要不要脸?
“能保一命,谁还在乎面子。”
陈三话是这样说的,可下一刻,却是自己先笑起来,“听说江湖曾经有位成名高手,一向风度翩翩,气势出众。
他用的就是这龟甲,但是从来不曾显露人前。
直到一次被仇家围攻,不得不用出来,穿上龟甲,顿时引得仇家大笑,言道‘原是一龟,君博我等一笑,我等放君一马’。
不足旬月,此事就传遍了大岐。
那位高手,从此沦为笑柄,不再出现到江湖中。”
这是直接社死。
白昭笑了一声,憋出来了两字,“人才。”
“仇家是人才啊。”
杀人诛心,江湖人还是要脸的。
尤其是武林名宿。
……
回到家中,陈三揽下宰杀青岩龟的差事。
从龟壳的两侧下刀,咔咔,砍了许久,才把龟背掀开。
那把寒森森的短刀,应当是件神兵利器。
之后剁肉,淘洗,热水烫皮、剥皮、炖煮等一系列,则由白昭完成。
前前后后,忙活数了时辰,直到傍晚时分,村西边上,白家厨房才飘出来氤氲裹挟着的肉香。
红烧,煲汤,全有。
陈三多吃了俩饼子,肉倒没有进肚几块,便拍了拍屁股,回家去了。
按照他的话说,‘我吃了这没有多大用处,尝个味儿得了。
你的武道正是精进之时,正需滋补身子,这一只龟,肉有不少,够你小子吃两天了。’
于是,今日的菜,全部进了一人一狗腹中。
吃完之后,白昭挺着肚子,坐在院中,打嗝歇息。
当消化龟肉时,感到一股与当初喝那份汤药时一样的暖流。
神目内视,可见一缕白气源源不断生出,散入四肢百骸,滋养血肉。
确实可以提升一点身体素质。
他站起来,走起了桩。
一遍过后,稍稍一歇,尚觉精力充沛。
于是破天荒地又站起来,再来一遍。
连着两练,一是龟肉功效,二是近来身体素质提升不少。
到第二天一早,白昭早早起床,先走一遍桩,发现又增进了一式!
除此之外,其实并无什么逆天功效。
白卢也没所谓的化妖迹象,只是昨日敷过草药,吃过了肉,伤势恢复快了一些。
“不对,气力还是有长进的。”
和白卢玩闹一阵儿,白昭能察觉到它变猛了点。
或者说,精气神。
“一是龟肉滋补,二是经过昨日那场凶狠厮杀,不一样了。”
果然,还得战场中练。
吃过早饭,白昭扛着石头,一路来到潭边。
没有打熬体魄,左右无人,他不再有任何的遮掩,眉心竖纹睁开,似有光华一闪而过。
周围一草一木,尽在眼中,细到草上露珠,树梢轻轻摇动,水底鱼虾胡须漂浮。
不过随着距离愈远,‘视线’则会愈发粗犷,没有那么精细。
一人一狗地毯式的搜寻。
既没找到异兽,也没找到灵草。
只有昨日青岩龟的藏身处,‘看’到了很淡很稀薄的一股‘气’。
明明空无一物,但用神目,却是有种更浓了点的奇异感。
非要形容的话,可能像雾,很淡的雾。
灵气是吧?
白昭摩挲下巴,“姑且称为灵气,所谓风水,是指灵气汇聚之所?
三叔说那老龟可能活数十年了,待在这里,所以得以化妖……”
一旁白卢似乎也很中意此处,在主人低头沉吟时,早早爬在大青石上。
“野兽天生的敏锐直觉么?”
白昭捕捉到了这个细节,微微蹙眉,又瞧了瞧潭中的鱼。
“不对,刚刚鱼可没有聚集在这,应该是因白卢灵智更高,精神力强,感知才更敏锐。”
分析一阵,他摇摇头,自嘲一笑,“山野小民,见识太浅,不管那些,以后就在这里走桩!”
之后没有逗留,他又扛起那块石头,负重往村子赶。
昨日三叔说好,要一起去趟县城,卖掉龟甲。
在村镇上,可卖不出去好价钱。
……
回到家中,放下石块,白昭匆匆出门,先到三叔家中汇合,尔后一起往东,出了村口。
沿着小路,先去镇上,可以坐上车马行来往城镇一线的驴车,一人一趟不过几文铜板而已。
两人脚程颇快,道上居然遇到韩大兄妹以及韩母。
白昭打了一声招呼,“钱婶,你们是去干啥?”
韩母姓钱,不等回答,韩二丫脆生生笑道:“阿狗哥,我们是去县城,找我爹爹!”
韩父是在县城当一长工,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回村一趟。
“那倒巧了,我们也去县城。”
韩母望向陈三,恭恭敬敬喊了一声,“三叔,你是又帮阿狗找了一个活计?”
“不是,是去卖点东西。”
龟壳被张粗布包着,背在陈三背上,瞧不出来什么。
两個大的并肩说着,后头仨小则是围在一起,窃窃私语。
“上次相亲,我爹不在。
这次探望探望,送些腊肉,说说这事儿,顺便再置办些杂货。”
韩大上次相亲的事,不出意外,成了,等到下礼、请期等一系列的事办完后,就该是婚礼了。
“今年肯定可以完婚,你都快要娶妻,我还是个光棍。”
白昭勾肩搭背,表情故作怅然,“遥遥无期啊。”
旁边韩二丫头眨了眨大眼睛,歪头盯着。
她从来没有掩饰过对阿狗哥的好感。
但也仅此而已。
某人一直把她当作妹妹来着。
白昭置若罔闻,挤眉弄眼问道:“对了,按照咱们这的规矩,远看小娘近看郎。
你还没有看清楚未过门的媳妇吧,要不回头陪你一起去隔壁村?”
韩大翻了翻白眼,斟酌说道:“长得还行。”
“你小子!”
白昭笑骂说道:“我早就说,嘴上说一万个不愿意,一见到人,屁颠屁颠,美滋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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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娶进门,更是香了。”
“别平白污蔑人!”
韩大无力狡辩一声,却是最后的嘴硬罢了。
一路插科打诨,到了镇子,坐上驴车,颠簸颠簸沿着官道而行。
驴车简陋,可没车厢,是最简单的板车,下面铺着木板,两侧各有护栏扶手而已。
一辆能坐六人,挤挤八人、十人也行。
等到地方,白昭揉揉屁股,扭了扭腰,一路颠簸,颇为难受。
抬起头来,城池近在咫尺,高不过三丈多,并不雄伟。
西城门的人流不少,都排着队,依次进城。
鱼台县城东边临着一条小河,足以并行三舟,虽比不上云州城的‘地濒嘉水,北走眉洛,南船北马’。
但也繁华不少。
白昭最近一直沉浸于习武中,连人接触也都少了,平日哪里会管穿着打扮,一身满是补丁的简陋蕴袍,俨然是从乡下来的土包子。
绝对可以归入贫寒穷苦一列。
“得空还要置办一身行头。”
常言道,人靠衣装马靠鞍,本来长得平平无奇,再穿穷点,就更不出众了。
城门之前,左侧有个大大木牌,上面贴着一张张通缉令。
肖像画并不抽象,反而颇为写实,画下有两行的介绍,姓名,江湖绰号,籍贯,特征,犯事这些。
白昭饶有兴致扫了一眼,对第一个的采花贼,印象最深,绰号‘雪里拖枪’,上到六十老妪,下到数岁女童,无一不曾遭他毒手,云州城周家悬赏此人,出钱银三千两。
是真的饿。
畜生是真畜生。
其他的人,金额不一,绰号各有各的奇怪,什么草上霜,锦衣娘,雨夜屠夫,采药人、猎户等等。
其中籍贯不乏有鱼台县的人。
陈三叔发现了阿狗目光,说道:“上面的人,最差都得有手武艺傍身,暂时不是你能对付了的。
即便碰上,最好也当没有看到。
回头我来教你一手粗浅刀法再说。”
从西城城门一路进城之后,双方分道扬镳。
陈三顺手搂过白昭的肩,搭在上面,“阿狗,走了,直接去兵器铺。”
韩母瞧见两人勾肩搭背这幕,微微一愣。
她从闺女儿子口中,知道白昭正在跟着陈三练武。
以前可没听过三叔教导过谁,而且看这般地亲近,非同一般。
陈三虽好说话,村中的人也都尊敬,但是这股感情当中,难免参杂一点‘敬畏’,而少几分亲昵。
韩母扭头望向儿子,“阿狗习武,拜师了么?”
拜师和不拜师,可不一样。
师徒犹如父子,不是说说而已。
“啊?”韩大一脸懵逼,“没听说啊。”
韩母胳膊挽着一个篮筐,走在街上,说道:“大郎要娶妻了。
二丫,你的年纪也不小了,再等两年,该嫁人了……”
韩二丫愣了愣,直截了当,“娘,我还小!”
“你的那点心思,我还能不知道?”
韩家老娘瞪了一眼,说道:“我看阿狗,一心习武,心思不在娶妻婚配上面。
而且跟着三叔,村子镇子束不住他,以后必是要出远门。
人家常说,人贵在有自知之明,我们一介草民,江湖岂是那么容易混的?
以后死在哪儿都不知道!”
韩二丫吐了吐舌,“反正我不嫁人。
以后我跟我哥我嫂,他们不会赶我,是吧,老哥?!”
韩大干咳一声,“娘……”
“伱闭嘴!还是和阿狗厮混多了,咱们农村人家,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
白昭不知母子三人对话,走在街上,他正左右张望两侧店铺,以及来来往往的人。
大岐武风确实浓郁,凡是家境允许之辈,腰间总要悬刀佩剑。
甚至还有穿着破烂的游人,唯独腰上挂着一把保养亮漆漆的刀。
陈三瞥了一眼,“行走江湖,四处乱瞧人的话,可要小心些。
万一遇到某些强人,看着你不顺眼,一言不合大街上面砍杀了你,都没地方说理。”
白昭点了点头,问道:“三叔,咱们鱼台县城,有没有高手啊?”
“衙门捕头,人称‘铁面’,听说原本是在京城任职,后来得罪了人,被贬到了咱们鱼台这小地方。”
陈三笑道:“有起错了名字,没有叫错了的绰号,‘铁面’为人,铁面无私,是以破除一场采花大案闻名。
此人镇守,全县确实安稳一些。”
其实一方治安,往往不仅仅是官府维持,还有靠地头蛇,门派、世家这些。
白昭想起刚觉醒了宿慧,来县城要做买卖时,碰到了地头蛇的事,就是捕快及时赶到。
正说话间,陈三叔抬起头,指了指前面的店面道:“到了。”
那间铺子设在十字路口,店面颇大,共有三层,门楣匾额上有‘鱼台兵器铺’五字。
门前幌子上则是绘有刀剑交叉图,是为不识字的百姓所立。
街上店铺,无一例外,会有象征本行业的标志。
酒楼是一酒坛,茶馆是一茶杯,并在杯口画有三条曲线,表征热气。
风情行业,青楼勾栏,直接是个婀娜女像,懂得都懂。
两人走进了门,那名掌柜认得陈三,当即热络喊道:“呦,三哥,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我来买点东西,卖点东西。”
陈三取下布包,露出龟壳,笑道:“化妖的青岩龟龟壳。
你给鉴鉴。”
“嚯!这货可不多见。”
掌柜立刻便被吸引,拿了起来,稍稍端详一遍,道了声歉,转头递给小二,“拿到楼上验验。”
陈三向后瞄了眼墙上的弓,道:“阿狗,瞧瞧,相中哪个了?”
掌柜同样瞧向白昭这个小子,打量一眼,脸上并不惊讶。
江湖中人,形形色色,性情古怪之辈不在少数,生意做的久了,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
休说粗布麻衣。
丐帮穿着,只会更具特色,老江湖常会道,有三不惹。
白昭一愣,笑道,“难道喊我一起过来,原来是为买弓。”
“你家那张旧弓太轻,威力太小,顶多射射狐狸兔子,遇到野猪熊罴就抓瞎了。
况且你的气力增了不少,那弓无法起到锤炼效果。”
陈三稍稍沉吟,说道:“掌柜,楼里还有没有一石的弓么?”
一石,拉力一百二十斤重。
“有,有!”
陆续拿出几张,白昭一一拿在手上拉拉,试试手感。
这些弓箭,无论弓臂上的雕刻花纹,还是色泽柔韧,无一不是更为精细高档。
不一会儿,小二匆匆回来,“真货,不过品质差了一点,连第一关的妖都算不上。”
兽类按照实力,也被分三大关,是为了和武夫相适配。
“那这价格可没那么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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