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赤山
诡潮发生后，是连续不停的雷雨天气。
许家村，一处山洞内，许思城与许寅松两人相对而坐。
老人一边咳嗽，一边吞云吐雾，那张苍老的脸庞藏在烟雾之中，显得有些阴森。
想着许思年送回来的讯息，许思城开口道：“族叔，诡潮到了陈塘村的大塘后就停下了，长生正在那边收拢陈塘村逃散的凡民。”
见许寅松仅是点点头，吧嗒吧嗒吸着旱烟并不说话，许思城沉默了一会，突然道：
“族叔对我一定很失望罢！”
老人这才抬头，沙哑道：“听闻你孙儿…卫宗那孩子，测出了修行资质？”
说起这个，许思城嘴角微勾，道：“比他爹娘争气，不过资质算不得多好，仅是中下等阶。”
许寅松话锋一转，突然问道：“你觉得…我重峦许氏的出路，在哪儿？”
许思城皱起了眉头，老人的一番话似乎另有深意，他沉吟道：“在修远身上？”
“无怪乎…许寅舟不选你。”老人忽然叹了一口气，像是自言自语，继续道：
“修远…筑基，应是得了他的帮助，其中肯定有筑基灵物。此物若给了你…呵，保不住不说…还害了你的性命。”
“可许修远心性如何，他岂能不知？他是将我等的活路，将重峦许氏的赓续传承，压在了小安澜身上！”
许思城心神一震，渐渐理清了诸多关键，以及许寅舟的一番算计，心间也有羞愧滋生。
若当初身怀宝物的是他，面对许思渊父子的盘剥，他自问无法痛下杀手，可一旦犹豫便是许氏的万劫不复，面对仙城诸家无处不在的觊觎，他又凭何保住灵物？
而选择许修远就不一样了，算是暗度陈仓不说，此人在秘境时骗过了众多许家人，为了修行顺遂表现得温良恭谨，可一旦亮出獠牙便是雷霆一击，果决而狠辣。
仙城市井底层爬上来的人，是阴狠毒狼是狡诈野狐，才能在秘境外这世道存活下去，他这秘境世家子恍若绵羊，如何能比？
而许修远一旦筑基有成，重峦许氏便可依附他这一脉，在仙城重建家族根基，一番算计环环相扣，只为许氏争得一线生机。
可想到其如今疏离家族，许寅舟的一番谋划算是落空了大半，他许思城乃是始作俑者之一。
便在这时，许寅松忽然笑了，显得有些诡异，幽幽道：
“许思城，掌权日久…声势日隆，如今孙儿又有了修行资质，往后也能一脉相承了。”
听了这话，许思城瞬间脸红脖子粗，他腾的站起身子，急声道：
“叔父无须拿话激我，许思城虽庸碌，可为家族计，舍了这权柄又何妨？”
老人摇摇头，道：“有此气魄…不算长进，知晓如何做才算上乘！”
许思城作揖拱手，道：“叔父何以教我？”
“放下…你固守的嫡庶尊卑，治族一事少些权衡算计，人心不聚万事皆休。还有那糙汉粗胚许长生，归附族人都看得明白的事情，平日里多有亲近之举，为何你许思城看不明白？”
————
清风崖。
雷霆阵阵，暴雨如注，不见过路的商队。
好在诡怪也渐渐变少，清风崖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许修远来到青龙堂，求见竹叶青。
“崔浩道友何事寻我？堂口之事不必再问，崖主已准许你新建麒麟堂，并非是我空口无凭之言。”竹叶青懒洋洋道。
许修远拱手道：“承蒙崖主信赖，只是崔浩初来乍到，能得如此看重心中难以踏实，便想着求见崖主大人，当面聆听教诲。”
竹叶青道：“呵呵…不必如此拘谨，崖主大人行踪隐秘，我也只能符剑传讯，若时机成熟他老人家自然会召见你。”
“浩，随时候命。”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许修远话锋一转，道：
“麒麟堂草创，仅有玄武堂主划拨的一队人马，崔某在赤山仙城识得一些好友，便想着回去一趟，邀请尔等加入我清风崖，共谋长生道业。”
竹叶青瞥了他一眼，摇摇头道：“你自去便可，谨记胸口上还有黄符在即可。”
清风崖对炼气中期修士，还会严加管束限制行迹，到了炼气后期便会燃烧『赤胆忠心符』，自然不怕他们逃了去。
许修远点点头告辞离去。
一路出了清风崖矿洞，化作一道遁光，向着赤山仙城飞去。
既然隐匿气机的法门秘术，短时间内指望不上，便只能去赤山仙城图谋灵器佩刀了。
虽然身上的聚灵丹不多，但是手中还有【摧城】这杆灵枪在，以物易物再加些添头想来不难。
————
两日后，赤山仙城。
赤山仙城格局与青山仙城大体相同，不过城中仙山颜色赤红。
路途上，可以看见一辆辆货车，载着沉重的货物进城，车轱辘在道路上留下不浅的印痕。
许修远神识一扫，便知道了货车上承载的是什么。
“拉这般多的凡铁何用？”
许修远一路随着货车进城，奇怪的是货车不曾在外城停留，而是直直往内城仙山而去。
门楼关隘处，许修远拿出青山城主府派发的身份玉牌，守卫查验后才恭敬放行。
许修远继续跟着货车，一路来到赤山坊市之中，便看见货车分流，去了不同方向。
选择其中一个车队，许修远继续尾随，最终在一处繁杂热闹的客栈前停下。
货车队伍已经开进了客栈内，至于繁杂热闹，是因为门口处发生着奇怪的一幕。
只见几副凡铁打造的棺椁，正被客栈的炼气修士扛出来，在门口前停留。
有几波人身着白衣，手执白帆，像是送葬的亲属队伍一般。
几波人中，有的掩面而泣，有的喜笑颜开，有的面无表情，三三两两都站在一副凡铁棺椁前，与客栈出来的掌柜交割着财物。
掌柜的付钱，送葬的亲属收钱。
许修远眼尖，看见每副棺椁前，掌柜的会给二十到六十枚聚灵丹不等，可不是小聚灵丹。
许修远心生好奇，逮住一个过路的蓝袍修士，出口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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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道友有礼了，我乃外来修士，请问客栈那边发生了何事？”
蓝袍修士炼气后期修为，被人无端拦下刚想发怒，发现眼前这人气息深不可测后，连忙换上笑脸：
“前辈有礼，他们正做着买卖呢，咱们赤山仙城吞金秘术盛行，像这样的客栈坊市中多得是，您是外来人士有所不知也正常。”
许修远眉头一挑，疑惑道：“哦…？道友不妨详细说说？”
言罢，许修远递了一只玉瓶过去，里面装着五枚小聚灵丹，还是前番那商队刘长老赏赐给他的。
蓝袍修士眼前一亮，接过玉瓶后，语气热络了许多，道：
“我赤山仙城擅长铸造符器与灵器，可世间灵矿早被污染殆尽，秘境中虽然也有灵矿出产，但流出来的终究是少数。
我赤山仙城炼器产业长盛不衰，便是得益于这吞金秘术的存在，仙城内外诸多无望筑基长生的炼气修士，可以通过这道秘术后天蕴养灵矿，为后人赚取一笔不菲的修行资粮。”
蓝袍修士滔滔不绝，许修远这才明白何谓吞金秘术，以及这个在赤山盛行的行业。
吞金秘术的根髓，在于强炼金铁之精，藏尸纳灵，以土蕴金，后天蕴养灵矿。
客栈淬炼凡俗金铁精粹，通过一门特定的转化法阵将此精粹融于灵泉之中，以供客栈修士炼化。
而修行吞金秘术之人，功法也会有所讲究，多为单一金属性的《锐金诀》、或金土双属性的《戊土生金诀》等品阶不高的大路货色。
彼辈在到达炼气后期境界后，便可以到这些客栈之中，炼化灵泉灵机修行吞金秘术。
等到年老陨落之后，将遗蜕埋藏在刻画了特定法阵的灵地之中，完成藏尸纳灵，等到几十上百年后，就会蕴生出金属性的灵矿来，具体成色因人而异。
许修远恍然大悟，感慨世间无奇不有，想起一事，好奇问道：
“可有筑基上人修行这吞金秘术？”
蓝袍修士对其中门道了解颇多，施施然道：
“如何没有？筑基上人修炼秘术蕴生的灵矿，品质更高是铸造灵器的主要材料，仙城各大筑基家族，靠着家族灵地埋尸，还有筑基老祖吞金，可谓是赚得盆满钵满。”
许修远点点头，又道：“我观道友对赤山仙城颇为了解，可知城中炼器师出名的有哪些？还请为我推荐一番。”
蓝袍修士听到夸赞，十分自得，想了想道：
“城中几个筑基望族，其实都擅长炼器，不过若想托他们炼器可不容易，不知前辈需要铸造的是符器，还是…灵器？”
许修远淡淡道了句灵器，蓝袍修士顿时瞳孔一缩，说话间开始弯着腰身，恭敬道：
“前辈若有门路，我推荐去仙城望族的王家，他们家铸造的灵器，可是声名远扬。”
许修远点点头，问道：“可还有备选？嗯……赤山的黑市在哪儿，你可知晓？”
蓝袍修士压低声音，答道：
“仙城的黑市，得离开坊市继续往上，在仙峰脚下的铸造坊。前辈若是不想与筑基家族有过多牵扯，可以去铸造坊寻找莫老邪，这位老前辈手艺高超，只是…只是有些邪门儿。”
许修远笑了笑，道：“怎么个邪门法儿？”
蓝袍修士有些犹豫，他捏了捏手中的玉瓶，又左右看了看，凑近小声道：
“他老人家没啥炼器师的道德底线，铸造过邪器还卖予了客户，曾被诸多炼器师联手抵制，在赤山仙城更是一片骂声。”
“前辈你可知何为邪器？”蓝袍修士看着许修远，见后者摇头，他神秘道：
“就是用外边那些被诡异污染的灵矿，铸造而成的灵器。他炼制的灵器品质好，价格又不高，只要不大炼灵器，当作本命之物收进丹田气海之中，其实并无大碍。”
“许多其他仙城的筑基上人，若是手头比较拮据，就喜欢寻他购买一柄这样的灵器，当然…前辈莫要多想，小修没别的意思。”
许修远瞥了他一眼，又从储物袋中取了十枚小聚灵丹给他，笑道：
“不凑巧，本座正是手头拮据之辈，此番谢了。”
说罢转身离去，向着他说的铸造坊而去。
————
铸造坊。
此地乌烟瘴气，还矗立着一座座高炉。
天空中弥漫着一层雾霭，坊间街道上热浪滔天，乒乒乓乓的打铁声不绝于耳。
许修远七拐八拐，还问了两次路，在他人怪异的目光下，向着莫老邪的铸造铺而去。
走进打铁铺，许修远还看见了一个老熟人。
阳晨正在跟一个瘦弱邋遢的老头，喝着酒吹牛打屁震天响。
都是阳晨在讲，指点江山；瘦弱老头爱答不理，只不断灌着灵酒。
见到许修远登门，阳晨缩头缩脑，似乎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
这老头应该就是莫老邪了，神识感应之下，铺子内再无第三人在。
许修远先是向着莫老邪拱了拱手，又笑吟吟道:
“阳店主好久不见，你生意做到赤山仙城来了”
阳晨挠挠头，尴尬道：“财神爷，许久不见哩，阳某甚是想念。”
许修远环顾了一眼打铁铺，一挑眉道：
“阳店主，莫非你前番讲的可以打造绝世神兵，需要两万枚聚灵丹的炼器大师，便是眼前的莫老前辈？”
瘦弱老头一瞪眼，死死盯着阳晨，似乎要他给个说法出来，后者打了个哈哈，道：
“生意嘛，讲究个你情我愿，更讲究物有所值，在我眼中，莫老前辈铸造的灵器，就值这个价儿。”
莫老邪一拍酒桌，冷哼道：“可老子想不到你他娘的这么黑心，到头来只把老子当要饭的打发了！”
阳晨眼见形势不对，连忙告罪一声，灰溜溜离开了打铁铺子。
许修远这才看向莫老邪，道明来意，想要购买一柄灵器佩刀。
莫老邪盯着许修远望了几息，才道：
“你也是青山仙城来的种田佬？想要灵器可以，是要现成的，还是量身定制的？是要价格高的，还是价格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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