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名?利?
从车头方向飘来的煤灰,荒野上钻进车窗的尘土味,人们挤出来的汗臭,连带看不见、闻不着的火药味,都在这车厢逼仄的空间里搅拌,发酵……
后上车的一众武师,挂子们、沧州第一腿谭本茂、滚马宋停云、通臂佛关钊,时而看着裴庆,时而看着周四爷。
看裴庆,是因为他们早就知道,镖旗在这瘸子手上,而这瘸子又是趁着周四爷和宁三不备之时,运气好拿到的镖旗,本身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
敢从周四爷手上抢镖旗,多半是有些侥幸心理。
可如果这瘸子够聪明的话,就该看得清此时车厢内局面,已与先前已经不大相同。
此时车厢里对镖旗有意者众多,而且要么是武行名宿、要么是旧日江湖大亨,要么是国术名家、后起之秀,至不济也是练了十几年武的好手。
这番局面,哪里是你一个瘸子再能参合的事?
而且听说之前这瘸子是主动在这节有保安团士兵的车厢里坐下的,那至少不该是个蠢货,那待会,这瘸子多半会识相的将镖旗主动扔出来!
而且多半会丢给周四爷……
所以这些武师们,盯的就是瘸子主动把镖旗扔出来的时机。
而看向周四爷,则是因为周四爷仍是目前为止,所有镖旗争夺者中最强势的一方,让人不得不考虑。
无论是万一自个先取得了镖旗,还是那瘸子真将丢给了周四爷,镖旗落在了周四爷手里,自己该怎么应付周四爷一伙人?
大部分人的心里的想法竟是出奇的一致,联弱击强?先联合其他人,将周四爷一伙赶下车,再考虑镖旗的事?
一众武师这样想着。
而作为几十道目光纵横交错的两个集中点之一的周四爷,被他的手下们包围着,看不清面容,不过他的手下们,此时一个个都是目光警惕,脊背绷紧,显然作为被一众武师针对的目标,心里并不轻松。
就像老王头之前说的那样,近二十名挂子武师和谭宋关三人加起来,就算周四爷的手下就算再翻一番,恐怕都难以抵抗……
作为另一个目光集中点的裴庆,则脸色晦暗,让人看不出想法。不过在外人看来,大抵是心中颓丧,不甘又没法子,只好佯装镇定之类的……
一旁的老王头是知道裴庆手上功夫不差的,不至于低看了裴庆,但现在车厢里的情形不是之前对付戴承时可比的…
所以他此时也有点提醒告诫意味的在裴庆耳边低语道,
“差不多了,该准备把镖旗丢给周四爷了……”
就这样纷乱的场面中,一声长长的到站汽笛声落闭;车里所有人的身体都在惯性的作用下向后微微一倾;
距离杭城仅二百七十公里的津浦线终点站,下关站,到了!
车厢门“哐当”一声被车役拉开,早就做好准备的团丁们鱼贯而出;一名又一名的武师缓缓从座位上起身,沉默不语,摩拳擦掌,他们在等!
等最后一名团丁消失在门框处……
等最后一把步枪消失在视线里……
在他们看来,团丁们消失在车厢里的那一瞬,就应该是瘸子识相的把镖旗丢出来的一瞬,到那时,如果镖旗真落在了周四爷的手上,那也就是车厢里所有武师,对着周四爷一伙人,群起而攻的一瞬!
而蓄势待发的时间也就一瞬,仅片刻,团丁和步枪,消失了!
所有武师的目光便豁然爆发出精光,更有甚者已经提前把目光锁定了周四爷!
老王头对裴庆叫道,“就是现在,丢镖旗!”
呼!
可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首先在车厢中段划出一道抛物线的,不是瘸子的镖旗,而是周四爷先声夺人丢出来的一个手提箱!
哗啦!
手提箱还没落地,里头白花花的银元便从未锁死的锁扣合页中抛洒出来,亮银的色彩晃人眼球,哐一声重重落地,叮啷当啷,清脆如风铃连响的声音,霎时滚满过道地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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搭配周四爷报出的数目,“四千银元!”
所有做好围攻准备的武师们,动作顿时一僵。
四千银元!
国术大会的头等优胜者奖金是一万银元的巨款不假,但拿到镖旗也只是直入甲等,距离头名,还要结结实实的在打许多场。
车厢里大部分想来夺取镖旗的武师,很清楚自己的斤量,就只是挂子武师的水准而已,抢镖旗也只不过抱着有枣没枣,打一杆子的心态罢了,就算拿到了镖旗,也多半是拿去卖给有意夺冠者,而非自己去撑旗上台。
所以国术大会的奖金对他们来说是虚的,但眼下这四千银元,可是真金白银!
于是顿时就被这一笔巨资给镇在了原地。
接着完全不给一众武师思索的时间,周四爷朗声道,在一时寂静的车厢里,无比蛊惑人心,
“诸位朋友的心思,我周某人很明白,无非是求财。可诸位恐怕也心知肚明,你们中大部分人抢到镖旗的概率应该是不大的,而且就算抢到了镖旗,诸位中的大部分人,手上的功夫也是不不够上国术大会的擂台争雄的,别说头名的一万银元,就算是亚军的五千元,季军的三千元,恐怕与诸位也是无缘的。而进不了前三,那是一角钱都无。
现在,周某人佩服诸位朋友敢上车一搏的气概,更不忍诸位因争斗而害伤,万一断手断脚,下场未免过于凄惨。所以我周某人体恤诸位,只要有哪位朋友肯下车,并离开下关站,两百块银元,在下便立刻双手奉上!”
两百银元听起来不多,那是和国术大会一万、五千的奖金比较。
而换几个更贴近这些挂子武师们的生活的说法——
申新纺织工厂,高级纺织工一整年的收入,两百银元!
他们这大部分挂子武师街头卖艺近两年的收入,两百银元!
而且还不用打,没有受伤的风险,要知道这年头缺医少药,随便一点小伤,都有可能要了人命。
因此在场不知多少武师呼吸顿时粗重了一下,更没有考虑太久,立刻就有一名挂子武师,走了过去,自己从那一箱银元中,点了两百块,拿钱下车。
边点边侥幸的问,
“周四爷如何确保我们下了车会出站,而不是搭下一趟车?”
周四爷爽朗笑道,“你是大杆镖,鲁省,鱼台,眉福乡人,家中二老尚在,有一妻,二子,一女。”
这名武师越听脸越白,更是骇得当场就要放下点好的银元,可周四爷手一托,将银元半塞进了这名武师的怀中,“安心拿着吧。”
这名武师一咬牙,收好银元后,朝着周四爷庄重的拱了供手,头也不回的下了车。
自他后,其余挂子武师相互看了几眼,就默然的一一上前点银,拱手下车!
没一会的功夫,车厢里的武师就走了大半!
裴庆的镖旗还没扔,老王头口里原定的群狼,就没了大半!
老王头顿时眉头一挑,顿时又提醒裴庆道,
“快,丢镖旗!谭、宋、关三人还无动于衷,他们三人对付周四爷一伙也还是绰绰有余的……”
话还没说完,裴庆就对他摇了摇头,
“已晚了,没必要浪费力气了。”
说着,裴庆抬眼瞥了一眼谭、宋、关三人。
这三人确实无动于衷,但这三人中,两人是穷了十几年的老武师,一人是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伙,无动于衷是矜持犹在,但不代表他们没有被这四千银元给暂时震摄住,他们没有在周四爷扔出银元,行分化之举时第一时间出手,就是最好的明证。
仿佛印证了裴庆的想法,在仍有几名挂子武师领取银元时,周四爷就看向了谭宋关三人中,最年轻,也是最后上车的通臂佛关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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