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夜访马融
读了左传之后,袁树便注意到公羊传和左传对“夷吾无礼”这件事情有完全不一样的解读角度,遂对这件事情本身有了兴趣。
相对于公羊传着重大义和正统的描述,左传对这件事情则进行了非常隐晦但又很有指向性的解读。
首先,这段记载的两个主角一个是晋献公的太子申生,一个是晋国大臣狐突。
说的是大臣狐突在去往晋国陪都曲沃的路上遇到了太子申生,申生对他说:“公子夷吾无礼,我已经请求上天并且得到同意,准备把晋国给予秦国,秦国将会祭祀我。”
狐突对此十分难以接受,回复道:“我听说神明不享受别的族的祭品,百姓也不祭祀别的族,您的祭祀恐怕会断绝了吧?而且百姓有什么罪?处罚不当而又祭祀断绝,请您考虑一下!”
申生说:“好,我打算重新请求,过七天,新城西边将要有一个巫人表达我的意见。”
狐突同意去见巫人,申生就一下子不见了,狐突于是按照约定前往新城,那里的巫人告诉他说:“天帝允许我惩罚有罪的人,他将在韩地大败。”
狐突回去之后,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公子夷吾、也就是晋惠公,同时,晋国民间又出现了一段很有意思的民谣。
【恭太子更葬矣,后十四年,晋亦不昌,昌乃在兄】
晋惠公便改葬了申生。
后来,晋国和秦国之间爆发了韩原之战,晋惠公果然战败,被俘获了。
听起来,这又是一段讲究天人感应、因果报应的故事,很有一些教导后人、尤其是君王的意义。
但是深究一下,发现并非如此。
这件事情发生的时间是鲁僖公十年,而申生死于鲁僖公四年。
一个死在鲁僖公四年的人,如何能在死亡六年之后和晋国大臣遇到,并且展开了交谈,还说了那么离谱的内容?
死掉的晋国太子要把晋国整个献给秦国?
这就好比川宝被老壁灯害死,然后托梦告诉马斯克,说要把美国整个献给俄罗斯、让俄罗斯替他复仇一样离谱。
智商正常的人都会觉得这不可信,会发自本能的怀疑。
怀疑就对了。
袁树也是这么怀疑的。
就这段内容,也得往前追读到鲁僖公四年的记载才能稍微了解一下这个事情的来龙去脉,而要追究根本,则要追溯到更久以前的晋国曲沃代翼事件。
就是因为感到疑惑,所以袁树还找来了袁氏家藏的《史记》作为参考资料,一点一点的找寻蛛丝马迹,终于搞清楚了这个事情。
简单来说,曲沃代翼事件就是晋国王室小宗逆袭大宗获得胜利,小宗取代大宗,成为晋国新的王室,普遍被视为礼崩乐坏的代表性初始事件。
整个曲沃代翼事件持续三代人、六七十年,前后发生六次战争,死伤无数,过程十分血腥、残忍,结果就是晋武公一系取代了晋文侯一系,成为晋国新的统治者。
武公死后,献公上位,献公多子,且有申生、重耳、夷吾等三个贤良有能力的儿子,其中申生为献公原配齐姜的儿子,是嫡长子,所以顺理成章被立为太子。
但是齐姜早死,献公更加宠爱后来的夫人骊姬,并且试图把骊姬所生之子奚齐立为太子,来一出废长立幼。
献公为啥这样想,肯定不会仅仅只是宠爱骊姬而已,肯定有什么不可明言的目的。
这种事情过程曲折,但是最后的结果就是申生被献公、骊姬联手陷害,以“阴谋弑父”出局,在曲沃自杀而死,重耳、夷吾出逃外国求生。
然而献公死前安排的托孤重臣荀息低估了国内错综复杂的政治势力,以至于奚齐在给晋献公送葬的地方被另一个权臣里克偷袭杀死。
荀息无奈,只能立骊姬妹妹的儿子卓子为国君,结果卓子又被里克杀死,荀息觉得自己无颜面对献公,只能自杀而死以谢献公。
袁树当时看到这里,就感到非常的疑惑和郁闷。
一国两名王子连续被一名权臣杀死,荀息作为托孤大臣却没有任何反制和防备手段,等奚齐和卓子都被杀了之后跟着自杀,这到底是谁在演戏?
但是他翻烂了史料也找不到相关的解释,只能按下心头疑惑,以待后面找人解惑。
荀息死后,晋国政局被里克及其党羽邳郑等人控制,他们更希望迎回公子重耳回国当国君,然而重耳不愿意归国,于是他们只能退而求其次,迎回了公子夷吾,是为晋惠公。
但事情就这样简单顺利的结束了吗?
当然没有。
事儿多着呢!
里克和邳郑等人除掉奚齐、骊姬、荀息为代表的庶子派系势力之后,已然成为晋国国内首屈一指的实力派,让他们把胜利果实拱手相让给一个出逃外国的王子,然后心甘情愿做贤臣?
只有小鲜肉花式谈恋爱的古装偶像剧会这么演。
且除掉奚齐等两个王子之后,晋国国内其实还有三个晋献公的儿子活着,这些权臣为什么要放着国内的公子不拥立,偏要拥立出逃国外的公子?
还不是觉得国内的公子各有势力不好拿捏、出逃国外的公子在国内缺少支持者方便拿捏吗?
里克等人给重耳和夷吾开出的价码是分封肥沃的汾阳之地给他们当作封地,满足他们的胃口,承认他们的特权,然后才能得到他们的支持回来当国君。
重耳因此不愿回国,不想被拿捏。
夷吾想要回国,又担心被拿捏,所以派人去秦国找秦穆公请为外援,用割地给秦国换取秦穆公出兵护送归国,从而顺利即位,是为晋惠公。
他即位之后就做了两件事情。
一是借助秦国的支持除掉了里克,二是向秦国解释自己得不到国内大臣支持、无法割地给秦国。
不得不说,夷吾是有手段的。
在危难局面之中,他来了一出空手套白狼,借助秦国的力量杀了威胁最大的权臣里克,又反过来携除掉权臣获得的威势强行赖掉了给秦国的承诺。
既要又要了属于是。
关键他还成功了。
秦穆公虽然恼火于晋惠公不愿兑现割地的承诺,但是晋惠公已然铲除权臣、获得权势和威望,初步排除了秦国对晋国内政的干涉,地位初步稳固,想要拿捏他,已经不容易。
秦穆公只能暂时放下怨恨,静待时机。
那么晋惠公就此可以高枕无忧了吗?
当然不是。
被迫自杀的前太子申生在活着的时候并不是一个没有权势的无能之人。
他有兵权。
当初晋献公创立二军,自领上军,把下军交给了申生,申生前后掌控兵权长达六年,在此期间,必然组织了自己的班底——太子党。
申生被迫自杀不假,但是太子党还在,晋献公并未来得及彻底铲除太子党便死了,而其残余的代表者,就是为申生驾车的御者——狐突。
于是便有了狐突和申生灵魂对话的记载。
这其实就是左传在暗示读者,狐突是申生的人,代表太子党的势力,且太子党对夷吾继位为国君是不满意的。
为什么不满意?
因为狐突不仅是申生的御者、太子党的核心人物,还有另外一重身份——公子重耳、也就是后来的晋文公的外公!
晋文公的母亲狐姬是狐突的女儿!
狐氏家族在晋国未来的政治格局中的押注是两方面的。
狐突自己和太子申生关系亲近,是太子党的核心人物。
同时他的女儿又是晋文公的母亲,且他的两个儿子狐毛、狐偃从晋文公开始流浪就一直跟随重耳,前后长达十九年,不离不弃。
在狐氏家族的角度,重耳就是申生的备胎,申生没了,还有重耳,也只有重耳才能代表狐氏家族及其背后太子党的利益。
夷吾?
他有自己的势力,他必然把政治资源更多的倾斜给自己的势力。
而狐氏家族作为外戚,在重耳依旧游荡在外的情况下,必然成为夷吾防备、打压的目标,连带着整个太子党都心有不安。
偏偏夷吾为了坐稳王位还做了背信弃义的事情。
答应里克给他好处,在里克的支持下得以回国,却又引入秦国的势力,借助秦国的威势除掉了里克,接着又打了一套乾坤大挪移,反过来耍了秦国,赖掉了承诺。
一套操作下来,夷吾作为一个国君、政治家的身份是坐实了,大家伙儿都看到了他的手腕和城府,知道这家伙有能耐。
但与此同时,他的人品呢?他的诚信呢?他的政治操守呢?
对于帮助自己的人并没有给予回报,还反过来把他们都给推下悬崖,这种人固然有手段有能力,但是,能被大家信任吗?
谁敢说自己不会是下一个里克、秦穆公?
于是公子夷吾、也就是晋惠公,从始至终,始终无法得到晋国内部诸多势力派系的真正的信服。
以太子党为代表的诸多势力派系臣于他,却并不服他,一有机会就要搞事情,非要把重耳迎回来做国君不可。
袁树读完左传和史记之中的记载之后,便感觉韩原之战中实力更强的晋军之所以失败,就是晋国内部有人向秦穆公通风报信、甚至在战场上公开现身搞事情的结果。
这就是太子党里应外合要借助秦国之手干掉夷吾迎回重耳的阴谋行动。
这个行动成功了一半,夷吾的确被俘获了,在秦国做了好几年的俘虏。
但是问题在于,太子党也没有获得成功。
夷吾在被俘获的时候,已经做了好几年的国君,颇有政绩和威势,虽然没有政治操守,但是非太子党的势力倒也没有太子党那么严重的恐惧,对夷吾并没有太大的恶感。
且太子党为了自身安危和利益,居然和秦国勾结搞事情,让晋军受到损失,被秦国打败,破坏了晋国的利益,这必然引起其他非太子党势力的严重不满。
我们晋国自己内部搞事情可以,但是你千不该万不该把秦国引入其中,让秦国分割晋国的利益。
太子党于是被孤立、被针对,夷吾的势力依然稳固,晋国的公卿大臣们依然认可夷吾的地位,拒绝太子党迎回重耳的利益诉求。
秦穆公本来想杀了夷吾,但是一看晋国国内的局势,发现太子党触犯众怒、不能成事,晋国大部分势力不愿意换国君。
自己要是杀了夷吾,太子党肯定会被晋国内部势力斩草除根,然后再扶持一个国君,统合势力,向秦国复仇。
这不符合秦国的利益。
当时,晋国实力更强,且两国接壤,秦国想要发展,必然不能和晋国成为死仇,而晋国内部只有太子党与秦国有利益上的纠葛,勉强能为秦国的利益出把力气。
为了保证太子党的存续和自身的利益,秦穆公只能咽下这口气,释放了夷吾,礼送他回国。
夷吾回国之后,斩杀了在韩原之战中现身自曝的内奸庆郑,但是对于整个太子党,对于太子党的核心人物狐突,他没有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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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树想了想这个事情的前因后果,然后设身处地的思考了一下,发现自己站在夷吾的立场上,也的确没办法比他做得更好了。
韩原之战遭遇的背叛和失败让夷吾充分意识到自己的劣势处境,名义上是国君,但实际地位并不稳固,人们对他的人品的怀疑是他最大的死穴。
他要是一回国就铲除太子党,不仅会得罪死了秦穆公,还会让其他势力产生担忧。
兔死狐悲。
先是里克,又是狐突,下一个是谁?
人人自危啊!
届时,要是秦穆公再次率领大军来问罪,他还能抗衡吗?还能生还吗?
所以夷吾选择了息事宁人,杀了庆郑之后,就妥协了,容忍了想害死他的太子党的继续存在。
当时袁树就忍不住的感叹——政治,真他娘的就是妥协的艺术啊。
秦穆公为了自身的利益妥协了,捏着鼻子咽下了被夷吾涮了的那口气,明明可以杀了他,却还是放了他,还要礼送他回国继续当国君。
这得多恶心?
而夷吾也是个狠人。
为了自己的利益,也能捏着鼻子咽下被俘获、被羞辱的这口气,杀了出头小卒庆郑出气之后就表示不再追究其他人的责任,转而开始【修政教】。
这三个字就很有意思了。
不搞事情了,不搞运动了,踏踏实实、老老实实的——治理国家。
过去了,都过去了,我不追究了,大家各自安好吧。
左传里的这三个字,让袁树隔着数百年的时空,望见了夷吾那张不甘却又不得不咬牙接受现实的扭曲的脸。
小母牛蒸桑拿——真牛逼!
要不怎么说玩政治的都不是一般人呢。
秦穆公和晋惠公,谁都奈何不了谁,也都为了自身的利益向对方妥协,面对着恨得咬牙切齿的对象却不能杀,只能捏着鼻子认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
就这份战略腚力,绝非常人所能具备。
也因为这份战略腚力,秦穆公成为春秋五霸之一。
晋惠公则以先天不足的劣势一直做国君,成为韩原之战以后晋国内部各大利益集团的最大公约数,直到身死都没让太子党把重耳迎回国,愣是在自己死后才给了重耳钻空子回国的机会。
就这样,晋惠公的继承者晋怀公还在自己倒台之前把狐突干掉了,灭了太子党,狠狠恶心了一把重耳。
要知道,重耳是晋惠公的哥哥,年龄比他大,要不是自身长时间待机、更能活,重耳到死都没有回国当国君的可能性,春秋五霸之一的晋文公也就无法登上历史舞台了。
这个事情只是袁树从左传和史记当中读到的显著的“微言大义”其中的一个,类似的故事,他还读到了几十个。
也无外乎孔老夫子天天感叹礼崩乐坏,实在是大争之世里,容不下高贵品德的存在。
只有比他人更狠、更奸诈、更狡猾,才能活下来。
上至周天子,下至庶民,皆是如此。
于是,他一方面感觉到春秋经的作者实在太隐晦太坑,压根儿就没有为后来者方便学习做考虑,根本就是超级版的防自学机制。
另一方面,他也认真的意识到,从学术角度来说,左传才是真正适合春秋经的解读教材。
穀梁传也好,公羊传也好,今文经体系内的这两家都是把春秋经当作政治纲领来看的,唯有左传是把春秋经当作历史政治教材来看的。
而从根本上来说,袁树本人也更加认同春秋经的历史政治教材属性。
公羊传的学者们普遍认为春秋经是孔子晚年表述自己心志、统合一生全部政治观念的作品,是孔子一生思想的精华,却偏偏不怎么在意它的历史属性。
袁树看来看去,只从春秋经里看到了大大的“春秋笔法”四个字,实在看不出来多少政治纲领的意味。
甚至是公羊传本身,倒也没有把政治纲领的意味上升到国家层次,更多的则是表述公羊高自己内心中的那个孔子的形象。
直到董仲舒这位超级大佬携带着他的巨著《春秋繁露》横空出世,儒家学派的正式治国纲领才逐渐成型。
董仲舒在对公羊传的解读层面堪称是肯尼迪坐敞篷车——脑洞大开,不管是不是孔子的意思,只要符合当时儒家学派的利益,董仲舒总能找到诡异的角度将其与孔子联系在一起。
他硬生生把公羊传整成了一个超级缝合怪。
对此,孔子都只能摊开双手表示无奈——我都死了,我说什么还不是你们说了算?
我受限于各种时代限制,无法明白的表述自己的意思,只能隐晦的意有所指,偷偷的骂一下不能明目张胆骂的人。
结果居然被你们理解成了治国安邦的政治体系……
真是不得不服后人的政治智慧。
但从这个角度来说,袁树也不认为公羊传就真的没有什么价值。
虽然董仲舒之后的公羊派儒家学子们解读春秋经的角度很离谱,但是它真的超脱了儒家经典的局限性,拿出了一套正儿八经的可供统治者操作的政治纲领,给儒家学派这个老古董注入了新鲜血液。
董仲舒大兴公羊传之前,儒家学派其实根本没有真正将自己的政治理想实操过。
孔子号称学究天人,弟子三千,周游列国,可他本人到头来也只做了三个月鲁国的太宰。
他的门人们吹捧这三个月的治理之后,便是“鲁国大治”。
但是细细想来,三个月的时间,庄稼都长不出来一茬儿,一个国家真就改头换面了?
鲁国不是什么弹丸之地的蕞尔小国,它一度与齐国争夺东方霸主,鲁僖公更曾领导诸侯抗衡过楚成王与晋文公,具有相当的影响力和实力。
这样一个复杂的国家系统,三个月就理顺了?
练新兵还要一年半载呢!
总体来说,诸子百家之中,法家学派实操过政治,道家学派也实操过政治,甚至墨家学派都深度介入过政治,这几家都比儒家学派更有说服力。
但是儒家学派幸运就幸运在出了一个董仲舒,董仲舒又找到了关键的破局之点——公羊传,从而带领儒家完成了自我革命。
而在西汉前期的学术圈子里,其他学派都在啃老本,混吃等死,并没有把实操之后出现问题的学术体系进行变革。
唯有儒家学派做出了如此深刻的自我变革,大跨步跟上了时代的进程。
所以董仲舒和公羊传可以说是儒家学派能够在那个历史节点战胜诸子百家、成为最后胜利者的关键因素。
那一场学术大变动带来的影响一直都在持续着,哪怕此时此刻公羊传的学术影响力已经远不如左传,但是公羊传的政治、社会影响力依然不容小觑。
而且袁树本身其实也并不赞同以左传取代公羊传来指导国家的政治生活。
在他看来,左传本身其实就是一本史书,就是为了更好的解读研究春秋战国时期的那一段历史,把《春秋》没有写明白的东西给补充一下,给大家提供一个新的角度。
汉明帝、章帝时期的学者贾逵等人为了推动古文经学派向今文经学派发起冲击,硬生生把左传当作了春秋经的解经材料。
他们用历史记载为历史记载解经,一边顺应东汉皇帝的意志,往里头加入很多谶纬相关的东西,一边又拐弯抹角的表达自己的政治诉求。
这在袁树看来多少有点不伦不类。
公羊传虽然被今文学派搞得神不神鬼不鬼,满是谶纬,很是难看,可它真的已经有了政治纲领的意味,通过实操获得了一定的成功。
但是把一本史书当作治理国家的政治纲领,这和赵普“半部论语治天下”的荒谬之言何其类似?
简直就是老八进厕所——张口就来!
事实上,公羊传在自宫之前还有过“天囚”这种小母牛坐飞机一般的理论。
也就是认为天子是天的囚徒,对天子和天的地位做了劲爆的结论,硬生生往皇帝的脑袋上悬了一把剑,稍有不慎直接怼,很是震撼人心。
如果这一理论得以巩固,历史绝对会走向不同的方向。
可惜,学者们终究是扛不住钢刀的锋利,在淫威之下自宫,走上了谶纬化的道路,今文经学由公羊学大兴而兴盛,也注定由此而衰落。
然而于今文经学,为了获得官学地位而更加向统治者靠拢、献媚的古文经学体系在袁树看来并没有比今文经学更优秀。
如果说眼下的今文经学是恶霸,那古文经学就是流氓。
二者之间互相争斗并没有带来学术上的进步和辉煌,反而进一步催生了魏晋玄学这种荒诞的玩意儿。
所以在袁树看来,谶纬化、繁琐化的二者,都是没有未来的。
这是袁树在博览群书之后得出的感悟。
并且由此,他进一步产生了由他自己来“修正思想、统合意志”的初步想法。
干翻这个浑浊不堪的世界,推翻旧的秩序,并不难,有直接可以拿来用的方法——兵强马壮。
但是干翻旧世界之后,总是要拿出一个新的秩序来重塑社会,否则只是为了干翻旧世界而干翻旧世界,那和流寇有什么区别?
新的秩序,需要一个新的思想体系来塑造。
而新的思想体系,就需要领导者自己创造、提出、得到认可,然后付诸实践。
就当时的袁树来看,今文经学体系和古文经学体系都不足以成就一个新的思想体系。
新的思想体系必须要超脱其中,但又不能完全与之割裂,不能脱离这片土地的“气”,要接地气,超出时代太多,也要出问题,到时候搞得和王莽一样天下皆反,那就难看了。
袁树可不想让自己的头颅成为某个胜利者家族的世代藏品,甚至被人称作“圣遗物”。
袁树主动提出想要向马融学习古文经典,本身就是为了这一行动做准备,对于未来的新思想新秩序,袁树隐隐有一些自己的想法。
不过这些想法还需要高德大儒的承认与背书,光他自己一个小孩子肯定是无法成事的。
所以他要成为这个时代最牛逼的学者马融的高足弟子,要获得接近郑玄乃至于超过郑玄的名望和地位,由此获得学术界的地位,成为一位大佬。
成为学术思想界的大佬之后,再搭配袁氏家族本身的社会能量积攒,他就有充足的余裕去实践他的新思想新秩序了。
然后,得出成果。
然后,进一步完善理论、广泛宣讲。
再然后……
哼哼……
袁术只要安心的当冢中枯骨就可以。
他袁树要考虑的就很多了。
所以为了不去成为那个“冢中枯骨”,临死前连一杯蜜水都喝不上,袁树决定奋发图强,积极向上,恶狠狠的搞事情,把这个时代搞得天翻地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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