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楼桑宗族为腹心,涿郡健儿为肱骨
刘子敬家的宴席一直到临近亥时才散场。
即便如此许多人依旧是依依不舍，菜肴的味道真的太好了。
老族公家堂屋里，灯架上三盏油灯闪烁着火苗，照亮这间宽敞的大室。
刘昕、刘备、刘元起、刘子敬齐齐的跪坐在两侧，老族公年老体衰，则是倚靠在一具软榻上。
“阿昕，按你的想法，觉得将楼桑里所有田亩集中在一起耕种更好些？”
“族公，确实是这样！”
刘昕从怀中掏出一张写满字的纸张，
“族公你们看，这是我几年来仔细观察得出的结论，士族庄园的生产效率远远超过咱们楼桑刘氏这种分散耕作方式。
他们几千亩上万亩，甚至几万亩田地集中耕作，使用大型的耕犁、耙犁、耧车、耘锄，几头牛拉着一部器械，一日耕作几十亩之多。
这样就能腾出更多的人手去蓄养牛、羊、猪、马、驴、骡，有了充足的人手和畜力，就进行各种农产品深加工，用车辆将其贩卖四方。
还能让女子有更多的时间去纺织丝绸布帛，如此年积月累，几十年上百年下来，只会变得更加富裕。”
“唉，豪人之室，连栋数百，膏田满野，奴婢千群，徒附万计。船车贾贩，周于四方；废居积贮，满于都城。琦赂宝货，巨室不能容；马牛羊豕，山谷不能受。”
老族公忽然开始背诵书籍，随后又长长的叹了口气，
“阿昕，其实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食货志》上就记载了前汉大儒董仲舒对豪强庄园的描述。
前汉时期发明出来多少新式农耕器械，平民百姓根本用不起，倒是世家豪强争相购买，赚到的钱财也就更多。
到了光武皇帝再兴后汉，土地兼并难以抑制，经过两百多年时间，现在世家豪强的大庄园怕是更加富庶了吧！”
刘昕默默无语，若非亲身考察，他也不敢相信这个事实，东汉时期大地主大庄园经济才代表着最先进的生产力。
凭借西汉发明的众多大型农耕器械，汉朝的大地主、豪强们用最少的人手就能耕种大量土地，出产更多的粮食，极高的生产效率将小农经济远远抛在后面。
刘元起在一旁回应：“是的族叔，冀州那边的大庄园更多，青、兖、徐、豫的大庄园更是土地连州跨郡。
庄园内粮食囤积动辄以数百万斛，百工之业无所不有，闭门成市，童仆数以万计，徒附数以十万，还有部曲私军数千上万不止。
咱们幽州地处边郡，常年有鲜卑、乌丸袭扰，加上气候更加苦寒，人口稀少，倒是这种大庄园还少见一些。”
老族公缓缓地点头，他表情凝重的盯着刘昕：“昕儿，我早年也随堂兄，也就是阿备祖父，去过冀州、兖州许多地方。
甚至连东都洛阳我也去过两次，我不是不知道大庄园的好处，但我也知道它的坏处啊。
幽州边郡这些世家豪强难道是傻子吗？他们岂能不知道搞大庄园的好处？为什么他们不去做呢？
就是因为一旦大肆土地兼并，富者良田连州跨郡，贫者几无立锥之地，州郡之内贫富之大，宛如仇寇敌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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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一旦鲜卑、乌丸入寇劫掠，还能指望幽燕英雄豪杰再挺身而出，去抵挡鲜卑、乌丸人的劫掠吗？
到那时，富者必定只顾着保卫自己的庄园宅院，贫者怕是恨不得帮鲜卑、乌丸人带路，带头去进行劫掠吧？
如今整个楼桑刘氏，还有周边几个村落的刘氏，都是丰灵侯的子孙后裔，至少现在他们还有土地耕种，还能吃上一餐饱饭。
若是将各家土地集中耕种，固然是效率更高、物产更加丰饶，财富积累更快，可是你能保证这些赚来的财富也有他们的份吗？”
直到现在刘昕才明白，老族公并非反对他搞庄园经济，只是担心所有的财富集中在一人之手，其他族人反而陷入盘剥穷困潦倒。
更担心这种盛行于中原内部州郡的大庄园经济，让本就穷困的幽州贫富差距更大，导致塞外骑兵入侵时不能齐心协力抵挡。
难怪刘备会形成那般仁爱宽厚的性格，恐怕跟老族公还有族叔刘元起这些族人分不开。
刘昕凝视老族公的眼睛，表情郑重道：“族公放心，昕儿心中谋利之术不可胜数，反掌之间就能谋取无数钱财，岂能用来压榨族人、乡邻？
我这个方法更应该叫做互助合作社，宗族内部自愿将土地集中耕种，收获的粮食按照各家土地数量、肥瘦不同，按比例进行分配。
再就是召集各家联合养殖鸡鸭鹅猪牛羊驴骡，形成耕种、养殖、加工、售卖相连的一条产业链······”
刘昕经过数年反复斟酌，结合东汉时期现状，有着通盘的考虑。
不仅仅是生产资料协调相当合理，收获的分配方式也很齐全，还照顾到宗族内部孤寡老幼，更有合理的退出机制。
听着刘昕逐步讲解他的设想，老族公和刘元起、刘子敬不由得连连点头，显然刘昕的想法并非突发奇想，而是经过数年思考摸索，可行性很高。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天下可运于掌。昕儿这是胸有大志呀！”
即便对刘昕的筹划非常认可，老族公依然心中颇有疑虑，
“昕儿，凭你这几年展露出来的本事，才四五年就有几十家族人信服、听从你的安排。
不出十年整个楼桑里刘氏族人都会言听计从，那时候你也才二十岁，为何我感觉你心中如此急躁呢？”
刘子敬倒是抢着回应：“族叔，后汉已有一百五十年矣，难免二十年后重蹈前汉覆辙，阿昕这是有备无患呢。”
刘昕沉吟片刻，才轻声道：“族公，自光武皇帝兴复后汉已有一百五十年，这百多年足有十位是少帝幼冲，以至于皇权衰落。
到如今朝堂之上党人、外戚、宦官你争我夺，矛盾尖锐，咱们楼桑刘氏既非党人，也非外戚，更不是宦官，而是景帝苗裔，汉室宗亲。
前汉末年有王莽篡权，后汉却不知有谁会行王莽之事，我愿以楼桑宗族为腹心，涿郡健儿为肱骨，积蓄钱粮，操演兵马，立足涿郡之地。
一旦有党人、外戚行王莽之事，必有汉室忠贞之士兴兵而起，我们便可以涿郡相助成事，三兴炎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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