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徐爵:咱实在不想再起大狱
一大早,衣锦坊路宅就来了个小厮,送来两尾鱼。
“今日衙门旬休一日,路四爷与三五好友游玩,在中亭街买了两尾鱼,托我送到此处。”
李信取了点跑腿费给他,喜滋滋地拿着鱼送往厨房。
来到后院,看见院中央的榕树下,那位岳姑娘正在练剑。
额头立即挂满黑线。
旁边的罗衣正在喝彩。
罗衣看到的是,岳女侠的姿势轻盈,随着一声声轻叱,一道道剑光闪过,几片榕叶从树上掉落下来。
李信想到的是,姑娘家家的,就该在屋子里读点闺训、练习琴棋书画、修习女红,顺带吃斋念佛。这等江湖女子,实在是一言难尽。
只是公子有安排,他也不好说些什么,只敢暗自腹谤两句。
听着长剑的破空声,李信的心就如同被扎了一下。
眼不见心不烦吧,他又回头来到前院,就又听见敲门声,开门一看,脸孔变得更黑。
这佬儿年纪跟自己差不多,竟然只是那位岳姑娘的师兄。
他指了指后院,嘟囔了一句,便不再理会。
“小师妹好自在。”
“二师兄,你怎么来了。”
劳德诺打量了一下岳灵珊,见她穿了一身素白的裙子,秀发如瀑,紧身束腰,玉带扣剑,愈发显得她的出众英姿,神采间也似乎恢复了往日的活泼,憨厚的脸上露出了慈祥且欣慰的笑容。
罗衣带着他们来到客厅,沏壶茶就离开了。
“师妹在这里待的如何?”
“哼。”岳灵珊现在也可以看出来,“狗官”用华山派的名声要挟她,用通缉令威胁她,多半是虚张声势而已。只是想到自己一再被欺骗,岳灵珊就生气。
他甚至只要自己呆在这里,没有给任何限制,即便是书房,自己也可以随意出入。
还有的好处是,饭菜比较可口,岳灵珊从小到大,没有吃过这么多次白米饭,还有鱼;另外那个小丫头,对自己充满了崇拜。
哦,还有好看的话本、华美的衣服。
嗯,就这些吧。
堂堂的华山派,弟子们平时的伙食,是掌门夫人带着八名女弟子给弟子们下厨完成的,还有缝补,也是宁中则一针一线缝起了华山派的风光和体面;自己堂堂的岳女侠,在华山平时就是一采蘑菇的小姑娘。
只是每次只要他出现,岳灵珊就觉得极不自在,仿佛有什么束缚着她一般,就如同这院子一般,那里能如华山一般自由。
“对了,这家伙好像昨晚未归,今天也不见踪影。”
“二师兄,你的事情怎么样了?我们什么时候离开福州?”她看着劳德诺,眼神中充满期待。
“师父来信了。”劳德诺笑道。
“我爹爹说什么了?”岳灵珊惊喜地问,不过很快就变得忐忑不安,“他是不是又说我什么了?有没有提到大师兄?大师兄怎么样了?”
劳德诺轻叹一声道:“小师妹,别怪我跟师父说起,只是此次确实是太任性了,师父说你‘不知轻重’。还道,华山派与官府素来没有瓜葛,人家依律办事,你又怎管得了这许多?这都是他管教不严,让你无论如何跟人家诚恳致歉。还说……”
“他定是说:‘等小女回到华山,定当重重责罚’。”岳灵珊撇撇嘴,说道。
“你既然知道就好。”劳德诺笑道。
岳不群此次回信极快,劳德诺此时才知,他早已经下了华山,按说,衡山刘正风金盆洗手之日尚早,他无需这样急迫才是,华山派近来又没有其他大事需要掌门人出面。
这等反常,实在是蹊跷。
岳灵珊有些沮丧,垂头不语。过了片刻却又开心起来:“二师兄,我此次发现了一个好看的话本呢,大师兄一定喜欢。”
劳德诺笑道:“小师妹说的是射雕话本吧,确实新奇。不过只要小师妹喜欢,大师兄就一定喜欢。”
他心中却想,就郭靖那样的性格,与令狐冲完全是两样人,令狐冲又如何会喜欢,就轻浮任性而言,倒是和杨康颇为相似。这华山派最出类拔萃的也是这等弟子,算得上是后继乏人。也不知道恩师担心华山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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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灵珊吃吃笑道:“我华山派气功,可有多难,大家都不会,就大师兄一个人会,这一次我的华山气功进境,非让大师兄大吃一惊不可。”
言语中甚是得意。
劳德诺也不稀罕什么华山气功,他知岳灵珊虽然胡闹,却甚是聪慧,进境快了一些也不足为奇。
脸上却显出一副惊喜和艳羡,笑道:“师父师娘知道了一定高兴。”
岳灵珊高兴了一会,又忽然想起来一事,忙问道:“对了二师兄,师父对和福州官府合作的事情怎么说?”
劳德诺看下四周,小声道:“师父只说先不要得罪他,容他三思。”
岳灵珊叹道:“我爹爹向来都是心里做工夫,嘴上不说什么,说不定他很快就会跟你来信的。”
“恩师之心,不是我们做弟子的可以揣度的。”劳德诺正色道。
他的心中却泛起一丝忧虑:“得快些打探清楚辟邪剑谱的秘密。岳不群要是不声不响忽然来到福州,那可是不妙。”
……
福州西园在府衙西北,原为太祖侄女福成公主宅第。
公主去世后西园屡次易主。
正德年间,福建市舶府的太监韦查韦公公、尚春尚公公先后购得西园,多次修缮,用来接待琉球贡使。
但见乌山秀色,泉水清幽,画舫朱廊,亭台临水,百卉争艳,不胜其趣。
这一天,西园门前,车轿如流。
福州官员,有一定品阶的都想借机拜会徐爵,都被锦衣卫拦驾。
潘颐龙的名帖递进去了很久,却不见有什么消息。
他看到一个道士装束的矮小道人被锦衣卫迎入园中,心中不由得大骂起来:
“都道那徐爵通晓文理,却不料也是这等好鬼神而远圣贤之徒。”
嘉靖以来,从皇帝到大臣,多崇信道教,喜好服用金丹,追求长生养生之术,潘颐龙还以为又是哪个装神弄鬼的道士,给徐爵来送金丹的。
这却是误会徐小野了,无论是他还是冯保,最信仰的其实还是佛教。
西园当中有一楼,因为园中遍种荔枝,被叫做“荔枝楼”。
楼后的池塘东有一亭,名熙春,池塘之上曲栏连接的,也有一亭,名藏春。
熙春设茶席,藏春设有酒宴。
茶席只有一位老人,约莫六十多岁,身材甚是瘦弱。
徐爵身穿飞鱼服,身材高大,相貌甚是儒雅。
“大宗伯归隐林泉之下,优游自在,让咱很是羡慕啊。”徐爵喝了一口茶,慢条斯理地说。
被称为“大宗伯”的正是林燫,他咳嗽了一声,也没有回应徐爵,只是淡淡问道:“不知镇抚(徐爵掌南镇抚司)相召,所为何事?”
徐爵笑道:“咱有个问题,要请教老大人?”
“镇抚……请讲。”林燫咳嗽的更加剧烈,抚着胸口喝了口茶,才稍稍平息。
徐爵好像没有听到他的咳嗽一般,说道:
“隆庆五年,高新郑公(高拱)派蔡国熙清查徐华亭(徐阶)家族投献土地一事,华亭公长子、次子充军,少子为民,田产没官,门庐被焚,华亭公避于他乡,致书高新郑求免,言辞哀切。高新郑公却要下死手。还是当今张江陵相国,念在旧情分上,不断求告,救了华亭公一命。
都道高新郑公大公无私,其实他在乎的,也不是什么投献土地,而是徐华亭谋划要再入内阁。
张江陵虽然大方,却也是眼中揉不得沙子的,你说是也不是?”
林燫沉默许久,长叹一声道:“华亭公当年并无再入内阁之意,只不过如何辩解,他人不信罢了。老朽年迈,也从来没有这样的想法,纵然辩解的天花乱坠,也是无用的。望回复相国,无论是族人之过,还是子弟之私,老朽都担了就是。”
徐爵依旧满面春风,他从袖中拿出一卷厚厚的册子,走到林燫面前,低下身子,缓缓给他展开,摇头道:“老大人瞧瞧,咱实在不想再起大狱啊。”
林燫的心瞬间沉入谷底,账册封面上写着几个大字:“福威镖局银钱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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