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了断
对于赵德华,李淼其实心中早就大致有了判断。
他绝不是表面上的和善镖头,而是个阴冷狠辣的角色。
判断依据,就是昨晚赵德华和梅青禾动手时用的爪功。
前文说过,武功是唯心的。
一个人能把一门武功用到何种地步,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这人的心性,是否与这门武功相匹配。
比如刀法往往勇猛精进,一个优柔寡断的人就很难用到化境。而这个人转而去学以柔克刚的掌法,则很可能会一日千里。
赵德华用的那爪功,走的是抠心掏肺、削皮刮肉的阴柔狠辣路子,正大光明的人,绝用不到这般地步。
赵德华根骨很差,能练到二流高手的境地,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真的很适合这门爪功。
当年那个大盗,很可能也是认为自己逃不过锦衣卫的追捕,所以才故意把赵德华“改造”成了适合他衣钵的传人。
赵德华也没有让他失望。
梅青禾见赵德华在地上打滚哀嚎,把耳朵都扣出血来,摇了摇头。
转而对李淼说道:“前辈,可有解药?”
李淼挑了挑眉:“怎么,不忍心?”
梅青禾摇头:“不是。”
“我要杀的是赵德华,不是一个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死的疯子。”
“浑浑噩噩的死法,太便宜他了。”
梅青禾本以为自己大仇即将得报的那一刻,应该会激动地痛哭流涕。
但她现在心如止水,平静的仿佛在旁观他人的事情。
只有体内真气翻涌,仿佛一团从十五年前在体内阴燃至今的灶火,在胸膛处闷烧,烤的她嘴唇发干。
李淼抬手甩过来一个小包:“用这个。”
“塞到他嘴里,用真气催化,一会儿就好。”
梅青禾接过小包,对李淼道了声谢,转身捏住赵德华的嘴,把解药塞了进去。
随后掐住赵德华的脉门,往他身上渡入真气。
渐渐地,赵德华不再哀嚎,手脚也不再乱动。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他的眼睛恢复了清明。
赵德华抬头看着面前的梅青禾,嘴唇动了动,终于干巴巴的开口:“你......你没死啊......”
与他第一眼看见梅青禾说的话一样,只是第一次他是被下了毒,精神错乱之下觉得是梅青禾的母亲冤魂索命。
现在他已经清醒,知道梅青禾是他当年放走的那个小女孩,来找他报杀母之仇了。
梅青禾点点头:“是,我活下来了。”
“啊——!!!”
赵德华猛地惨叫出声,双手捂在脸上,指缝里渗出血来。
梅青禾说完一句“是”,竟然直接出手戳烂了他的眼睛。
赵德华此时只觉得眼眶中不住抽痛,手上黏糊糊的一团,好像是他的眼珠。
他双手在地上乱抓,两条腿乱蹬,连滚带爬的想要远离梅青禾。
没爬出去几步,赵德华就感觉一只脚踩在他背上,越来越重、越来越重。他被李淼封住了经脉,此时无法反抗,整个人被踩塌在地上。
像一只离水的王八,双手双脚在身体周围胡乱划动。
赵德华求饶道:“当年的事情你也在场。是,我是畜生,我受不住折磨,我做了错事。”
“但当年我一开始是让你们走的,是我去跟梅花盗纠缠,让你们跑的!”
“我打不过他,他才抓你们回来的!”
“看在当年我豁出性命,护了你们一次的份儿上,饶我一命吧!”
听赵德华提到“梅花盗”的名字,旁边看戏的李淼挑了挑眉毛:“这么巧?十五年前...时间也对得上。”
在李淼见锦衣卫指挥使时,提过十五年前,他给指挥使做了一件几乎要命的差事,才有了他那张“八小时工作制的锦衣卫”劳务合同。
也是办了这件事情,李淼才升为千户。
他依稀记得,当年那件事里,有几个余孽逃走。其中就有这个“梅花盗”。
当然,他也只是感叹一句,不会因此觉得这事情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尽力去杀,杀不干净的就让别人来,他没有往自己身上加担子的习惯。
梅青禾听到赵德华说的话,冷笑一声。
“你不护我们,我不会找你寻仇。”
“无事大过生死,我不会要求别人拿性命去做善事。”
“而且——”梅青禾捡起被李淼扔在地上的短剑,狠狠插入赵德华的腿筋。
“当年挺剑护住我和娘亲,让我们先走的赵大哥已经死了。”
“我要杀的,是那个助纣为虐、跟梅花盗一起虐杀我母亲、把我留在山里等死的赵德华。”
在赵德华不住的惨叫声中,梅青禾一点一点、缓慢地割断他的腿筋。
然后是双手。
赵德华绝望地感受着四肢传来的剧痛,他知道自己已经被废了。此时四肢筋络都被割断,无力的瘫软在身体周围。
双眼失明,四肢尽断,他已经是个废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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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还是想活下去。
“饶我一命!饶我一命!我当年没有杀你!没有杀你!”他大声喊道。
“就像当年我对你一样,把我留在这里等死吧!”
“我已经是个废人了!活下去只会受苦,你不想看我受苦吗!”
当年赵德华想要杀掉梅青禾灭口。
但他当年只是把梅青禾留在山里等死,这件事成了他的救命稻草。
“我本来可以杀了你,但我没有!我放了你!你今天也不应该杀我!”
梅青禾只是冷冷的回道:“你应该杀了我的。”
“我当年为了活下来做的事,不会比死了更轻松。”
她起身,走到屋檐旁跳下。过了一会儿又翻上来,手里握着什么东西。
“当年我被捆在树上,眼看着梅花盗折磨你。我知道你什么时候抖得最厉害。”
“我知道你最怕什么。”
“戳瞎你的双眼,就是为了让你听得更清楚。”
“听。”
“你最怕的东西来了。”
梅青禾把握着的手伸到赵德华耳边。
他剧烈的颤抖起来。
那是窸窸窣窣的,虫子在梅青禾掌心爬行的声音。
梅青禾猛地把掌心的虫子拍入赵德华的耳朵,然后用布条死死缠住,不让虫子爬出。
赵德华猛地从地上弹起来,他的四肢尽断,只能在地上不断地翻滚哀嚎。
“出来!出来!啊——”
他猛地用头撞击地面,磕得满脸是血。
“我没得选!我没得选!是他逼我的!是他逼我的!”
“他折磨我,你也要折磨我,我明明想救人的!我是想让你们走的!我只是没打过他!”
“我是好人,我是好人,可我没得选!”
梅青禾冷冷的看着赵德华在地上折腾,一言不发。
直到天色渐亮,东方升起鱼肚白,赵德华才奄奄一息的瘫倒在地上,不住的喘息。
他嘴里含混不清的喃喃自语。
“我没得选......”
“我没得选......”
梅青禾手里握着半截短剑,走到他面前。
“做了孽,就要还。”
“当年我母亲,被你和梅花盗,折磨了十个时辰。”
“梅花盗没有开口,是你主动把从自己耳朵里取出的虫子,放进了她的耳朵。”
“因为你恨她,你不敢恨梅花盗,你只敢恨她让你不能再继续做一个好人。”
梅青禾用力地把短剑插入地面,然后松手站起。
短剑矗立在地上,锋刃紧贴着赵德华的脖子,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你总说你没得选,现在你可以选了。”
“剑就插在这里,你可以撞上去,不会再受折磨。”
“是死,还是活,选吧。”
赵德华不再出声。
“选好了吗?”等了一会儿,梅青禾轻声问道。
赵德华仍旧不出声。
他牙关紧咬,不断流泪,脖子一会儿贴近剑锋,一会儿远离。
“你不敢选。”
“你不想选活,也不敢选死。做好人你不配,做坏人你不敢。”
“所以你才从十五年前的赵大哥,变成后来的赵德华。”
“你不是个被逼上绝路的好人,你只是个什么都不敢选的懦夫。”
梅青禾一脚踹在短剑剑柄上,剑锋割破赵德华的脖颈,鲜血喷涌而出。
“到头来,还是要让别人替你选。”
赵德华挣扎着,似乎是想辩驳什么,可是鲜血涌入口鼻,只能发出“赫赫”的声响。
他挣扎了一会儿,就不再动了。
看着赵德华渐渐失去声息,梅青禾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她在脑海中排演了十五年,只为了找到最让赵德华受折磨的复仇方法。
她成功了。
梅青禾不想在赵德华面前表现出一丝脆弱,因为那样可能会让赵德华不再恐惧。
所以她一直不敢让眼泪流出来,努力的压平声线,模仿着当年梅花盗的语调。
现在,赵德华已经死了。
她终于从十五年前的山中走了出来。
李淼上前拍了拍梅青禾的肩膀。
“做的不错,很精彩,他一定怕极了。”
梅青禾终于放声大哭。
李淼摆了摆手:“哎哎,小点声。”
“昨晚为了让你好好报仇,我给附近的人家都放了迷烟。”
“现在应该差不多失效了,你控制一下,给人家清理一下屋顶。”
“你的好处我给了,以后收心给我做事。”
“收拾好东西,去买把剑。一个时辰后跟我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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