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清泉石上流
捕头赵全转身迎上前来，因不认识与府尹随行的林元治与贺先生，回应道：“大人，卑职正在拷问这两个盗贼有没有同伙。”林元治笑问道：“问出了没有？”赵捕头道：“死鸭子嘴硬，死不招供。”
林元治看向姜山、荊雨，冷言道：“大刑伺候过没有？”狱卒道：“能用的都用过了，不能用的正打算用来。”林元治快语道：“那还不快用上，等着作甚！”狱卒见府尹大人一旁使眼色，误以为是让他听林元治的对姜山动刑，便转身走向姜山动刑来。
府尹真没见过这般嫌命活长了的，心中实为气恼，忍不住上前一脚将狱卒踢翻在地，厉喝道：“不长眼的东西，吏部尚书林大人在此，用得着你胡来。还不赶紧放人。”赵捕头等一干人立时唬得面如土色，满身发颤，疾步上前放人，被林元治一声“慢着”给喝住了来。府尹道：“林大人这是何意？”
林元治见姜山、荊雨两人鲜血淋漓，心中实不忍此事就此罢了，道：“你们说他俩是盗贼，可有人证物证？”纯属诬陷，哪来的人证物证，赵捕头一旁纳着闷。府尹朝赵捕头厉声厉色道：“林大人问你话呢？”赵捕头慢吞吞道：“这个吗...这个吗...这个吗...”林元治道：“既无实证，随意将人抓来严刑拷打，尔等行的是哪门子王法？”
府尹道：“赵全，你好大的胆子，竟敢随意诬陷他人为盗贼。”赵捕头道：“大人，卑职冤枉，是他姜山先动手伤人，这才将人抓来的。”府尹道：“还敢狡辩！”
赵捕头躬身道：“大人容禀。”府尹道：“容什么禀？”赵捕头道：“吴员外家被盗，我等前去盘查士子客栈入住的客人，这两人见到我们撒腿就跑，我等便想他俩是做贼心虚，追上去盘问。谁知这叫姜山的一句好话没有，还出手伤人，这才将其抓了来。”
贺先生道：“荊雨，是他说的这般？”荊雨道：“他纯属恶人先告状，歪曲事实。”贺先生道：“荊雨，林大人在此，是怎么回事，如实说来，不可有半句欺瞒。”
荊雨道：“这姓赵的带人冲进我们房间，不由分说便翻箱倒笼，没搜到他们找寻的东西，问我们将赃物藏哪儿了。我们刚到京城，哪知道什么赃物，自答不上来。这姓赵的便叫手下将我们带走。姜将军问他们想做什么，一捕快便上前拿刀柄撞击姜将军的腹部，没击中便拿拳头来打姜将军的头，接着没打中就用脚来踢将军。”
贺先生道：“俗话说的好，坏事不过三，是可忍孰不可忍。”荊雨道：“姜将军只是顺势将那捕快的脚一带，那捕快自己没站稳倒地，倒赖上我家将军了。”林元治冷言道：“吴大人，你可听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府尹道：“林大人放心，这般害群之马，目无王法得很，本官必严惩不贷。”林元治道：“既要严惩，还不下令，等待何时！”府尹道：“来人，赵全等身为捕快，随意诬陷他人，执法犯法，拖下去痛打五十，以儆效尤。”
林元治道：“随意诬陷，痛打五十，吴纯正，你是眼睛瞎了还是心也瞎了？”府尹看了姜山、荊雨两人一眼，道：“那依林大人之见，该当如何？”林元治衣袖一甩，朝贺先生道：“嘉仁，带上姜将军两人，我们走。”
贺先生让狱卒解开姜山、荊雨的脚铐手铐，让两个兵丁背上，随林元治向牢房外走去。府尹相送在后，林元治立马制止来，道：“吴纯正，你用不着相送本官，还是好好想想怎样给自己脱罪吧。”
府尹道：“林大人此话何意？”林元治打住脚步，回头道：“姜山奉旨进京面圣，你却将他拖进牢房来严刑拷打，请问大夏国的天下，是陛下当家做主，还是你吴纯正？”府尹听了此言，不由得毛骨悚然来，傻傻待在原地不想动弹。
姜山、荊雨被背出大牢，要求下得地来，自己行走。
林大人不解其意，问道：“姜山，你俩还能走吗？”姜山道：“行伍之人，只要两条腿还听自己使唤，就没有不能走的。”林大人道：“你俩在京城举目无亲的，要不到我府上养伤如何？”姜山道：“多谢大人好意，晚辈觉得，还是不打扰大人是好。”
贺先生一旁说道：“姜将军，就养个伤，何必见外来。”姜山道：“先生，这养伤是无碍，就怕我俩伤势一时难以痊愈，大人每每见到于心不忍，又要说什么‘让京兆府尹好好想想为自己脱罪’的话来。”
林元治道：“姜山，本官说这话有说错吗？”姜山道：“大人善意提醒，自然没错。不过府尹大人为求给自己脱罪，免不了要往下推卸责任，那些抓我的捕快、伤我的狱卒，命里卑微低贱，怕是泥菩萨过江，性命难保了。”林元治道：“他们竟敢执法犯法，恶意辱你伤你，就该承受如此后果。”
姜山道：“林大人，你怎么认为怎么做，晚辈不敢有半句闲话。不过此事，是因晚辈而起，你随便两句话，就将他们置之死地，晚辈心里实在是有过意不去之处，望你谅解。”林大人道：“妇人之仁。”姜山道：“晚辈不怕告诉大人，晚辈曾在自家娘子面前起过誓，一生只杀该死之徒，不杀可生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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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元治道：“那又怎样？”姜山道：“俗话说，道不同不相为谋。”林元治道：“不识抬举。嘉仁，我们走。”贺先生与姜山行礼话别，同林元治坐上马车，马车跑起的那一刻，无意间看到姜山转身走进了牢房大门，忍不住掀起车帘多看了几眼。林元治道：“嘉仁，这种人，还有什么好看的。”
贺先生笑道：“大人切莫因此事生气。人无恻隐之心，又何谈顾念旧情。”林元治道：“可权力之争无情无义，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无情。”贺先生笑道：“大人说的极是。不过......”
林元治道：“不过什么？”
贺先生道：“孟夫子曾说：‘恻隐之心，仁之端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人之有四端也，犹其有四体也。有是四端而自谓不能者，自贼者也；谓其君不能者，贼其君者也。凡有四端于我者，知皆扩而充之矣，若火之始然，泉之始达。苟能充之，足以保四海；苟不充之，不足以事父母。’”
林元治道：“先生何意？”
贺先生道：“大人，他姜山身为武将，一生以‘嗜杀成性’为荣，若无恻隐之心，就连赡养父母都成问题，大人又何以安心用他来帮太子殿下安定天下。”
林元治道：“听先生之言，还是我错了不成？”
贺先生道：“大人看不得大夏国江河日下，一心想为太子殿下赢得大位重振朝纲，免不了要以击败政敌为目的，无可厚非。”
林大人道：“本来就是。”
贺先生道：“可姜山一介武夫，于君王而言，不过利剑一把，若无恻隐之心、羞恶之心、辞让之心、是非之心，一旦成了气候，虽可伤敌，却也有可能反噬，非用剑者之福。古话说剑是有灵性的，若这把剑能在境遇不同的情况下心性如一，实乃佩剑者之福。”
林元治道：“阿福，调头，回京兆府大牢。”贺先生道：“大人，不用了。”林元治道：“先生不是说要有恻隐之心吗？”贺先生笑道：“大人，我们走的时候，我见姜山转身进了大牢，该是跟大人现在想的一样。”林元治道：“那依先生看来，参吴纯正之事是否该缓一缓？”
贺先生道：“大人，吴纯正执掌京兆府，干的都是无德之事，参他是为朝廷分忧，无需犹豫。”林元治静默片刻道：“就依先生之言。”贺先生道：“大人，属下明日带些礼物去看望一下姜山，你意下如何？”林元治道：“先生私交，林某概不过问。”贺先生道：“谢大人。”
两人停止谈话，只听车轮滚滚，道路两侧回音不绝，翻入琴谱，可弹可歌。名利往来无双处，樊笼拆解不二关。
话说林元治带走姜山、荊雨后，赵捕头问府尹：“大人，现在怎么办？”府尹笑问道：“赵全，我平时待你们如何？”赵捕头道：“大人待小的们恩重如山，好如再生父母。”府尹道：“那今日这事，你觉得如何善了是好？”赵捕头道：“全是小的们的过失，大人概不知情。”
府尹跟身旁的幕僚吴先生低语几声，离开牢房。
赵捕头问吴先生：“先生，大人什么意思？”吴先生道：“大人的意思，你们自己犯的错你们自己承受。”赵捕头等人道：“那是自然。”吴先生道：“那做好准备吧。”赵捕头问：“做好什么准备？”
吴先生道：“那姜山身为荆湖剿匪统帅，戡平动乱凯旋归来，你们不仅无端将人抓进大牢来，还随意严刑拷打。你们说，这气人不气人，这该死不该死？”
狱卒道：“赵全，你明知道他是剿匪统帅不说，是故意要害我性命不是！”赵全道：“姓刑的，你别事到临头怪这怪那，我若知道他是荆湖剿匪统帅，就是打死我也不敢造次。”狱卒道：“你不知道，为什么不先问过府尹大人来？”
赵全道：“我跟府尹大人说过了这两人叫姜山、荊雨的，是府尹大人说这两人既是盗匪，不可能没有同伙，让我对他俩用刑来。”
吴先生道：“赵全，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府尹大人有跟你说过吗？”赵全见吴先生嘴脸儿不对，转过弯来道：“没有，大人没有讲过。”吴先生脸色松了下来，道：“大人既不知晓此事，那你们自己做错了事，就自己承担后果吧。”
赵全道：“能否让小的见家人一面？”吴先生道：“尔等真想见家人一面吗？就不怕惹出其他的乱子来？”赵全等人道：“我们只是不放心吗。”吴先生道：“这有什么不放心的。只要他们日后勤俭持家，大人给的抚恤金，足够他们活大半辈子。”赵全等人就地跪拜谢府尹大人恩德。
吴先生扶起赵全几人，让其签字画押，关进牢房，调制美酒、添补供词而去，不枉相识一场，没白白糟蹋积攒多年的情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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